這一番緊趕慢趕,等祁垣到了廟會的牌樓時,已經是巳時初了。


    春社本是個熱鬧的日子,但前朝皇帝怕漢民鬧事,便禁了這千年之俗,連民間灶祭都不許。直到本朝|太|祖開國,重頒律典,這一習俗才重新延續下來。


    隻是各地習俗不一樣,這京中的熱鬧便都在廟會上。祁垣跟虎伏邊逛邊走,才一進去便花了眼——這廟會比揚州的集市不知道要繁華出多少倍。


    街市兩邊擺著各種奇珍異寶,翡翠織絨,洋緞蜀錦,宮中禁物……尋常少見的珍奇古玩,千金難求的文人墨畫,全都不值錢似的堆在攤子上,長長得擺出去一片。有小販擔著各色吃食,酒茶果子的往來吆喝。街道巷口到處都是人,挨挨擠擠地往裏湧著,祁垣墊腳一看,烏壓壓一片。


    他已經好久沒見這種熱鬧了,雖然沒錢買,但也不妨礙過眼癮。於是一會兒跑這邊看看瑪瑙水晶,沉香象牙,一會兒去那邊瞅瞅晉書唐畫,翠毛虎皮。


    虎伏也高興地不行,巴巴地瞅著路邊的零食攤子。祁垣從荷包裏摸了一串銅錢給她,讓她自己玩去,隻要中午在牌樓那碰頭即可。虎伏歡天喜地的謝了賞跑開,祁垣繼續閑逛,溜達來溜達去,還真看見幾個碧眼胡商,手裏賣的都是上等香料。


    他雖然精通製香,卻不曾自己買過原料,齊府的香藥都是商隊專門去各地收購來的,行市跟零賣的不能比。更何況京中物價也不便宜,剛剛他看見一個攤子,一塊花斑甚好的玳瑁片,當場便被人一千貫要了去。倭國的水晶數珠兒,原不怎麽值錢的,這邊一串便值五十貫,南方來的春茶錦緞更是不必說,比祁垣知道的要貴出兩倍不止。


    他原還想著自己能買不少,這會兒來回走著聽別人議價,才意識到兜裏的碎銀子遠遠不夠用。祁垣有些犯愁,一邊琢磨著買些別的香料,做點簡單的塗敷之香便可,一邊又實在可惜,有幾個販香客手裏的東西極好,這次錯過,便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遇到了。


    祁垣踟躕不定,轉悠了半天,便有那細心的香販看了出來,把他叫到跟前道:“這位公子,可是要買些香料?”


    祁垣沒說話,隻往攤子上的一塊木塊看了眼。


    那香販“哎吆”一聲,一迭聲地誇讚起來:“小公子好眼力!這可是小人唯一的一塊上品的沉香,隻需三貫錢,剛有個大官人看好了,要家去拿銀子呢!”


    祁垣愣了下,忍不住問:“你就不怕那大官人買回去,發現是假的回來找你?”


    小販“嘿”了一聲,似笑非笑道:“小公子,這就您沒見識了吧!這沉香啊,能沉水的為上品,叫水沉,半沉水的是中品,叫棧香,不沉的就是下品的黃熟香了。咱這塊可是沉水的。”說罷,從一旁拿過大碗,將那木塊往裏一放,果真木塊慢悠悠地沉入了水底。


    身後有人圍過來觀看,那小販十分得意,把香塊拿出,又放在了一邊。


    祁垣不屑地撇嘴,等身後的看客走開,才哼道:“你想糊弄我?這玩意兒我可見多了。”他往木塊上一指,“你也不用麻煩,隻把冷水換成溫水試試,真貨入溫水,顏色轉青,香氣變弱,若用毛料一擦便恢複原樣。假貨入了溫水,到時候一擦怕是要滿手油汙。”


    自前朝起,沉香的贗品便越來越多,所謂隔行如隔山,不是整天浸淫其中的,著實不好分辨。祁垣不過說了最簡單的一個法子,那小販卻變了臉。


    他左右看看,神色又嚴肅許多,問祁垣:“你還知道什麽?”


    祁垣買不起東西,也不想賣弄,看了看便轉身要走。


    小販卻忙攔上來,直道:“這位公子,借一步說話。”


    隨後囑咐了旁人看著攤子,把祁垣拉到了後頭。那後麵架著著一輛拉貨的馬車,上麵摞著數個木箱子,小販從下麵的暗格裏掏了半天,最後拿出一個木盒。


    祁垣沒有伸手接,讓他開了,往裏一瞧卻是吃了一驚。


    木盒裏的赫然是塊真品沉香。


    這沉香細分能分六品,最好的為倒架,二品是水沉,三品的為土沉,這三種都屬熟沉,不用燃燒熏烤便會逸出香氣。然而一二品極為少見,多為貢品。三品的土沉沉香也甚是稀罕,叫價一片萬金也不誇張。


    現在盒子裏的這塊,雖然塊頭不大,但顏色青黑,香味溫醇,木質紋理又甚是特殊,如果沒看錯,應該是塊二品的水沉香塊。


    這種沉香揚州齊府統共有三塊,都被齊老爺私藏了起來,怕為外人所知。


    祁垣一怔,不覺看了那人一眼。


    小販卻笑道:“我在這觀察小公子一上午了,剛剛略一試探,小公子果真是懂行之人。”他說完把那木盒扣上,歎息道,“這塊沉香乃是海南黎峒所產的上品水沉,我統共就這一塊。雖然京中不乏權貴,但這香得來不易,所以我便想著找個合眼緣的買主。剛剛小公子來回巡視,凡是手裏拿起的都是各家擺出來的看家貨,所以我便猜著小公子該是香道中人。”


    祁垣不免意動,抬眼問:“那你這塊要多少錢?”


    小販道:“我也不要多要,就十兩銀子,您要喜歡就拿走。”


    這個要價何止是不高。齊老爺是極愛沉香的,曾花二百兩銀子買了塊土沉的料回去,不及這塊的一半大小。雖然那塊是被人哄炒出的高價,但對他老爹而言,千金難買心頭好,再多些也舍得。


    祁垣越看越喜歡,很想把這塊買回去送給老爹,但是一想自己現在的錢袋子,不覺又糾結起來。


    他看那小販一眼,訕訕道:“不瞞您說,我今兒的確是來買香料的,但身上銀子不夠。”


    “總不能十兩銀子都沒有吧?便是次等的黃熟香,一斤都要二貫錢。”小販斜眼覷他,笑道,“您要是身上帶的不夠,可以壓點東西在這,我給你留著你回去取,要不然我著急回去,這東西保不齊哪會兒就賣了。”


    祁垣巴巴地看著,又摸了荷包出來,裏麵統共二兩碎銀子。猶豫半天,也想不出什麽別的法子,隻得微微歎了口氣,轉身往外走。


    誰想才一邁步,就見眼前橫擋了幾個人。當頭的一個細猴臉,頭戴生員巾,身穿玉色直綴,跟其他幾個差不多打扮的一塊看著自己。


    祁垣莫名其妙地看了這夥人一眼。


    為首的那個拱手道:“祁世兄莫不是不認識在下了,鄙人呂秋,六年前在楊太傅的府上曾與世兄有過一麵之緣。”


    祁垣“哦”了一聲,心裏的念頭轉了幾轉。原身在府中閉門讀書,一連數年都沒有出門,必定跟這些人不熟悉。這會兒偶然遇到,常人肯定打個招呼便罷,哪有上來就攔路的,看來是來者不善。


    但這人既是在楊太傅府上見過,多半還有些來曆。現在忠遠伯府處境微妙,他又少不得要小心行事,既不能露餡,也不能給彭氏招災惹禍。


    想到這,祁垣按下心頭煩悶,隻鬆鬆地作了個揖,敷衍道:“幾年不見,呂世兄風采愈佳了。隻是我還有事要辦,要失陪了。”


    他說完抬腿便走,誰知那幾人不依不饒地又跟了上來。


    呂秋笑嘻嘻道:“我們幾個都是早就聽過祁世兄才名的,心中甚是仰慕,今日難得一遇,想請世兄小酌一番,世兄該不會瞧不起我們幾個,不肯賞臉吧?”


    祁垣左右走不開,便有些不耐煩了,皺眉道:“謝謝諸位,我的確還有事。”


    “莫不是瞧不起我們幾個?”人群中有個高個子譏笑道,“我聽說祁大才子這些年連院門也不出,大才子這樣可不好啊,你可知現在是哪年幾月?”


    眾人哄笑成一團。


    又有人道:“宏遠兄此言差矣。祁大才子可是我順天府的門臉呢,當年可是進宮麵聖過的。”


    那人“哦”了一聲,卻是冷笑:“麵聖一事咱也聽過,當年麵聖的三神童,紹興文池文才子,福建陸星河陸神童,可都是當場便被留下,指了做了太子伴讀的。唯獨咱這順天府的祁才子被斥回家,還被聖上下了令不得科考。也不知道才氣太足,還是牛皮太大……”


    祁垣對當年麵聖一事不清楚,僅有的一點情況也是從虎伏嘴裏聽說的,隻說皇帝昭宗念他們年幼,怕速成傷才,所以才隻許十六歲之後參加科舉。昨天雲嵐倒也提了一嘴,說祁垣麵聖之後性格大變,從此閉門不出起來……


    今天再看這幾人的神情,他頓時明白了外界的另一種猜測——當年麵聖的三才子,唯獨他不得聖心,莫不是那才子之名是吹出來的?


    這個念頭才冒出一點,便被他自己否決了。他雖然貪玩好耍,但到底跟過幾位大儒,耳濡目染,也懂些欣賞。那破院子裏有不少原身的習作,他無聊的時候翻開看過,皆是文采飛揚,詞意犀利的詩文製藝。


    起碼比眼前這幾個蓄意找茬的酸秀才強。


    周圍漸漸聚集了一幫看熱鬧的人,都圍著看這幫秀才在幹什麽。


    祁垣哪敢答應比試,這下忍不住惱火,冷眼看著為首的呂秋,沉聲道:“祁某平日跟呂兄無冤無仇,今日這是為何,諸位非要我祁某誤事?”


    那呂秋幾人卻是察言觀色之輩,見他躲閃,卻更加篤定祁垣無才,耍無賴道:“是我等仰慕祁才子已久,今日難得一見,實在是想見識下大才子的風采而已。”


    祁垣冷笑:“你要見,我便從你,你當自己是皇帝老子不成?”


    呂秋說:“大才子若是的確有事,那我們也可約定他日再行比試。”


    那架勢顯然是吃準了祁垣不行,非要讓他出醜了。


    祁垣氣的麵皮通紅。隻恨自己沒有那祁才子的本事,要不然非要狠狠打這幾個人的臉。他雖然不通文墨,但也不想讓原來那位才子的名聲敗送在自己手中,起碼不能讓這幫人踩著他出名。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祁垣知道自己不得不應招,掃視一圈,忽然大聲罵道:“要跟我比,你們幾個也配?我祁垣的確在家中苦讀六載,未曾出過大門。然讀書是為明理,為立身,為忠君愛國,而不是像諸位這般,為博取虛名!”


    這番大道理砸下來,旁邊便有看熱鬧的開始拍手叫好。


    呂秋幾人被痛罵一頓,臉色陡變。


    祁垣又接著冷笑了一聲:“更何況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鍾粟,諸位笑話我閉門苦讀,卻不知道我便是讀書也能有百般樂趣。若幾位非要比,那不如比試點別的。比詩書製藝,怕要汙了我的眼!”


    呂秋早已經被他激地黑了臉,問:“你一個呆秀才,還能比什麽?比喝酒不成?”


    祁垣心中暗笑,揚州名樓裏天南海北的上百種酒,他無一不識,無一不精,比酒正巴不得呢。


    他得了便宜還賣乖,素著一張臉,譏諷道:“我是呆秀才,那你們可是連呆秀才都不如,更何況別說喝酒,便是蹴鞠彈棋,投壺博陸,我祁垣也比得!”


    找茬的十幾個人麵麵相覷,都是一臉的難以置信。


    有人暗暗提醒:“這呆子定是故意嚇我們呢,他們府上的情況咱又不是不知道,怕是還不知道酒為何味吧?”


    旁邊幾人越想越是這個理,頓時來了底氣,吵吵鬧鬧地就要擁著祁垣去旁邊的遇仙樓。


    遇仙樓乃是這廟會街上最大的酒樓,幾人自然是想著祁垣這次丟的臉越大越好。


    祁垣又伸手攔住,故意道:“我本來是有要緊事要辦的,現在左右是要誤事了。我就問你們一句,如果諸位比輸了,那當如何?”


    那幾人壓根兒就不覺得自己會輸,紛紛叫道:“輸了就賠你錢!”說罷一人拿出一點賭資,混在一塊放了,前呼後擁著進了酒樓。


    小二熱情的招呼上來,帶幾人去了二樓雅間,又上了一壺新茶。


    呂秋顯然是這邊的熟客,自顧自的坐了,拿眼去瞅祁垣。


    他上次見祁垣的時候還是六年前,那時候這人生的麵白細嫩,眉眼如畫,性子卻傲慢的很。


    他在太傅府上碰到這位大才子,滿心歡喜地過去打招呼,那祁垣卻看都不看他一眼。呂秋因此記恨許久,後來他聽說祁垣麵聖被訓,從此閉門不出,在伯府中又不受長輩待見,這才痛快了一些。


    今日見麵,這人雖破衣囉嗦,渾身氣度卻更盛從前,像是膏粱錦繡裏嬌養出的小公子一般。呂秋心中更恨,暗暗下定主意一會兒要狠狠羞辱他。


    想到這,他的眼睛才從那張臉上移開,又讓人把門打開,方便來往的客人看熱鬧。


    祁垣逛了半天,口渴的要命。這會兒自顧自地倒了杯茶水潤喉,慢慢一品,張嘴便嫌棄道:“這茶不好,是秋茶。”


    呂秋冷哼道:“春茶才摘,便是宮裏也未必喝的上,這還用說?”


    祁垣笑嘻嘻道:“我說對了你便這般抵賴可不行。這品茶不論了,一會兒品酒,你可要認賭服輸。”


    呂秋道:“這麽多人都看著呢,你要不放心,我跟你立約為照!”


    “不怕你抵賴,怕你耍滑罷了。”祁垣敲了敲桌子,“既是比酒,那你們推選個最善飲的出來,讓店家上十二壺上乘的好酒。不瞞諸位,我祁垣雖足不出戶,但那粗酒也吃過幾次,所以今日咱若比,便比那些我絕沒吃過的好酒。”


    瘦高個笑他:“上乘的好酒,我們幾個都沒吃幾次,你別是想要蹭吃蹭喝吧!”


    祁垣搖了搖頭:“就說敢不敢比吧!”


    “誰說不敢!”呂秋嗤笑一聲,當即掏出一個銀元寶,明晃晃的放在了桌上。“吃多少都夠了吧!”


    這下所有人都閉了嘴。


    呂秋得意,撇眼去看祁垣。


    祁垣的眼中卻絲毫沒什麽波動,隻道:“一會兒店家上酒,需得把名字貼上,糊好了。等到比試,再找一人從旁記錄整理,最後我們比對答案便可……”


    呂秋揮揮手,讓人去辦了,不耐煩道:“還有嗎?囉裏囉嗦的。”


    祁垣笑笑:“沒了。”


    很快,十二壺好酒各自裝了壺糊了名,被人端了上來,酒樓又贈了許多下酒的小菜,拿來筆墨,供這幫人使用。


    呂秋也沒等旁人推薦,自己在一旁坐下。祁垣坐去了對麵。吵吵嚷嚷中酒局開始,小二給倆人各斟一盞,四周靜了下來。


    呂秋微微皺眉,仔細思索。


    祁垣卻隻聞了聞,隨後輕抿一口,朗聲道:“此酒味道清淡,如金秋之露,乃處州金盤露也。”


    呂秋一怔,隨後卻連連搖頭,反駁他:“金盤露色香俱劣,此酒色澤金黃,清香遠達,必是東陽酒無疑。”


    一旁記錄的秀才將兩人各自判定的酒名記下。小二繼續斟酒,呂秋又道:“你好好品你的,莫要亂說擾人思緒。”


    祁垣卻笑嘻嘻地看他:“我先講我的,萬一你記不起來,抄我的也便利。左右你又不吃虧。”


    呂秋被氣得雙目瞪圓,長臉漲紅,活脫脫一根瘦茄子樣。


    祁垣又往第二盞看了眼,徑直搖頭:“淮安綠豆酒,不喜歡,拿走拿走。”


    再第三盞,小酌一口,笑道:“廣州十八仙。”


    第四盞“湖州碧瀾堂”……


    呂秋每一次都要細細品味,第二壺不等分辨出來,那邊已經品完了第四壺。祁垣說的酒名他自然是聽過的,都是本朝叫得上的名酒名號,然而他喝的不多,平日裏就隻愛一兩種,隱約覺得像的,又顧忌剛剛祁垣那句“抄他的”,幹脆偏不用一樣的,換了別的名稱。


    這邊鬥酒正酣,就聽外麵一陣吵嚷。呂秋落後之後隻覺心煩意亂,抬頭想要嗬斥外麵,卻見遇仙樓的夥計們急匆匆開道,店家弓腰賠笑的陪著幾個公子哥兒走了上來,當頭的一個正是刑部尚書之子唐平,後麵的幾個也均是重臣子孫。


    呂秋一愣,見裏麵有史侍郎的孫子,跟自己還算熟悉,便想著要不要借機過去攀談結交一番。念頭才起,卻見樓梯盡頭頭緩緩走上來兩個人,左側的那個穿著寶藍色緞直裰,美如冠玉,豐標不凡,右側的則一身皂色織錦緞長袍,也是儀表堂堂,正是成國公之子徐瑨和阮閣老次子阮鴻。


    呂秋頓時嚇出一身冷汗,慌忙坐了回去。


    那夥人卻是熱熱鬧鬧去了隔壁。不多會兒外麵又是一陣吵鬧,卻是來了戲班,在隔壁彈琴唱曲兒地忙活了起來。


    呂秋收回心神,繼續品酒,才又辨出兩樣,卻見那祁垣突然怔住,正側耳傾聽那邊的戲班子。


    忠遠伯府可請不到這當紅的戲班,呂秋忍不住在一旁嘲諷起來:“這可是京裏有名的花間班,尋常人想聽可是請都請不到的。大才子可知這是那哪一出?”


    祁垣怔怔出神,沒有答話。


    呂秋得意道:“這出叫《錯魂記》,最後那奪魂的老道三神俱滅時才熱鬧呢!”


    “讓你品酒就品酒,胡亂掰扯什麽!”祁垣突然回神,眼神陡然淩厲起來,“莫不是你壓根兒比不過我,想耍賴不成!”


    呂秋被他突然的神色嚇了一跳:“喝便喝,你急什麽?”


    “你說呢?”祁垣冷笑一聲,“蠢貨!”


    呂秋大怒,待要站起,卻發現祁垣那邊已經品完了九壺。一旁又有夥伴催促,他臉上通紅,隻得恨恨地坐下,匆匆喝到了最後兩份。


    祁垣卻冷著臉,不等小二動手,幹脆自斟自酌起來。


    他記得唱《錯魂記》的少年班才到揚州時,便被齊府請了去,隻因為他從小愛聽戲。他還記得那天第一次唱這戲時揚州下了雨,齊老太太攬著他,祖孫倆在暖閣裏,一人手裏握著一個暖爐,齊夫人在一旁笑著念莊上送來的果子,琢磨讓廚娘做些什麽新花樣。


    酒水一盞接一盞的下肚,曾經在揚州的種種卻又恍然浮上心頭。眼前的一切對他來說既惶恐又無助,他才是最倒黴的那個,昨日貂裘換酒,使奴喚婢,今日粗衣糲食,淒風苦雨……甚至還要時時擔心被人識破,落得那錯魂記的下場。


    祁垣心頭煩悶,多喝了幾盅,等到最後一壺時,一斟酒,卻覺一股再熟悉不過的氣味飄入口鼻之中。祁垣怔忡片刻,不等舉杯,先濕了眼眶。。


    “畫鼓清簫估客舟,朱竿翠幔酒家樓。城西高屋如鱗起,依舊淮南第一州。”祁垣一字一頓,念完之後沉默良久,才道,“揚州,瓊花酒。”


    十二個酒壺的糊名被一一揭開,雅間內瞬間變得靜寂無聲,唯有小二突兀的一聲道喜,把眾人驚得回了神。


    “恭喜祁公子,十二種酒名,全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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