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拉美西斯二世還未得到法老之位繼承人的身份,隻是一個不受關注的幼小王子的時候。


    陰差陽錯,亦或是命運使然。


    他從神廟中充滿阿諛奉承者和無聊念書聲的學堂逃出,毫無避諱地一陣亂走,剛好在聖湖邊遇到了一個祭司學徒。


    真是巧合,當時的他們大概都處於人生的最低穀,完全看不到來自未來的光芒。


    祭司學徒整日遭受同伴的欺淩,那天便是被一群人推進了聖湖。


    他掙紮著從湖裏爬出來,渾身濕透掛水,水色之下的臉蛋汙濁,狼狽不堪,表情也不能得見,隻看得出如同蒙上烏雲的陰暗。


    無所事事的王子撞見祭司候補,明明什麽事兒都沒有,卻被當成迷路的貴族子弟,不知怎麽就跟他又是躲牆角,又是一路狂奔。


    王子殿下當時的心路曆程,要讓之後的他來想,肯定得掛上一層後天才加上的濾鏡——畢竟要他承認,無知又幼稚腦子大概也不好的“年輕的自己”,當初不僅不示好,反而還在對愛人生氣,實在是太掉麵子了。


    所幸情況還不算糟糕到無可救藥。


    年輕的他高傲歸高傲,其實在第一次與喜歡的小祭司見麵時,心頭就已經對他產生朦朧的好感了。


    他那時候不會表達,更意識不到真實想法,偏遇上一不小心把那人惹生氣,還看著人家在自己跟前麵朝下摔倒的尷尬事情——


    “雖然絕對不是本王子的錯!”


    其實就是他的錯,可嘴上絕不認輸的王子殿下回去拚死嘴硬,百般回想,不斷糾結……


    “但是,看他哭得那麽慘兮兮的——”


    終於想出了給可憐兮兮的小祭司送個“禮物”的想法。


    當然了,他那時還是不承認這是“禮物”,頂多算是基於自己明明沒錯頂多算是嚇到了小祭司的愧疚……呃,反正就是那什麽感覺!


    王子殿下的態度看似敷衍不耐煩,實則相當認真挑剔。


    再是個不怎麽受寵的王子,他的手裏還是有不少法老賞賜的好東西的,之前都是隨意丟給了宮仆,讓他們給自己收著。


    就在手邊的沒什麽好東西,王子殿下特意回了一趟王宮。


    他在自己的庫藏裏翻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確定下來選最後拿到手裏的這個飾品。


    王子的選擇標準,與這些東西哪個更金貴,更符合他的身份沒有聯係。單純隻是看眼緣,一個個看哪個更合他的心意。


    幸運被他選中的寶物勝在表麵起眼的那塊寶石。


    它是橢圓形的一塊,奢侈的黃金來打底,不摻雜任何雜質。


    在金底的表麵,一層一層鋪上更為奢華的寶石紋飾,邊緣再綴上細碎的金砂,即使在黑暗無光的地方,也會呈現出如同陽光降臨的閃耀。


    隻不過,王子殿下看中的是鑲嵌在飾物最中間的那枚藍寶石。


    仿佛一片無垠的蔚藍大海被盛放進了這塊透明的容器裏,與之一同被收藏的還有深沉海底的幽遠,海上天空的清澈。


    微微轉動寶石,從各個方向,它都在閃動驚豔的流光。


    “真漂亮。”


    連見多識廣的王子仔細看了,都不禁對它誇讚。


    他在看到它的第一時間就想起了小祭司的眼睛,而且越看越覺得像。


    它們都是藍色,也都這麽好看。


    小祭司的雙眸他隻在匆忙間瞥了幾眼,可印象卻是這般深刻,仿佛徑直印入心底,就算要經過滄海桑田,也不得忘記。


    可以想象,千挑萬選終於找到這麽一件合適“禮物”的王子殿下,在飛一般跑向神廟的過程中,心情有多雀躍。


    ……雖然之後見麵,這兩個涉世不深,性格卻一個比一個鮮明的小少年麵對上麵,發生了些許不和諧的意外。


    可好歹結局是好的!


    王子殿下的“禮物”……嗯,就是禮物,切切實實送到了小祭司手裏。


    在那之後,又發生了相當多的事情。


    比如王子殿下總算得見天明,從不受寵變成了萬眾矚目的未來法老第一人選,連祭司都不是的小祭司變得比他還快,搖身就成了卡納克神廟的大祭司。


    再比如許久後的某一天,王子成為了法老,大祭司還是大祭司,可地位更進一步,兩人都到達了再無人可及的高度。


    王子——法老知道,至少在他們還沒有因為不可知的緣故分道揚鑣之前,大祭司是將自己年幼時贈送的禮物時刻佩戴在身上的。


    他為那飾物穿上細鏈,讓它能夠在外麵衣物的遮擋下,平靜地懸掛在自己胸膛前。


    長長的金發遮擋了纖細的鏈條,將唯一能被外界察覺的痕跡盡數掩藏。


    可法老十分確定它就在那裏,並無可控製地在想到這裏時露出欣喜的笑容。


    隻是,到底是從什麽時候起,法老對於這個本該確定的想法,產生了不得已的動搖呢?


    大概就是從塔希爾沒有給出任何理由,就突然離開他的那一天起。


    “……”


    “我的心告訴我自己,他既然將它收下,這麽多年都戴在身邊,即使不再想與我相見,對於這件禮物,也應當繼續留下才是……”


    “可他把時間同樣夠久的其他東西全都丟下了。”


    法老王曾無數次在夢中抓住不存在的幻影,情緒激動地質問這道幻影是不是太過狠心,一走了之便罷了,連讓他能夠借此回憶的慰藉都不願給他留下?


    幹燥字跡早已發黃的詩集,曾經用過的物品……那個人在此存在過的所有證明,全都化為了灰燼。


    他動搖了,所以無法確定那個人究竟能狠心到什麽地步,是不是在離開的時候,連自己送給他的第一件禮物都不想保存,也像這樣無情地毀掉了。


    法老王當然不願意相信那人會這般冷酷。


    他是不願意、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去接納這個殘忍的可能性的。


    但人心又多麽複雜,用聖人才能擁有的標準來要求一個在人間痛失所愛的王,未免也是過於苛刻了。


    奧茲曼迪亞斯曾經回憶起的,他對塔希爾的“恨”,雖然在他的所有情感中占比微小。


    可在這份恨意之中,絕大部分都來源於,王在漫長的時間內反複進行、卻永遠得不到答案的猜測,還有因此不得不逐漸擴大的絕望。


    ——我在懷疑他對我的“愛”。


    ——不,不對,我連他是否愛我都不能確定。線索太少,以前我竟然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如今再幡然醒悟……


    ——沒辦法詢問他,因為他不在我麵前。我尋找不到他的蹤跡,可能此生真的不能再見了。每往死亡逼近一步,心中的陰影就會誇大一分,直到它將我吞沒。


    這是法老王不可能告訴任何人的真正心聲。


    他不能將至死都存在的不安和悲痛表現出來,因為在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人眼中,拉美西斯二世都隻有身為“神王”的一麵。


    與神的身份融合的王始終在高處,無論什麽方麵都顯得完美無缺。既然是“神”,就不可能產生“人”的悲歡離合,他不能讓自己出現這個破綻。


    能讓他以“人”的身份坦然放鬆的對象,不是已經說了嗎?早就不在身邊了。


    他在那人麵前可以是多種身份,譬如相識多年的摯友,默契十足的搭檔。


    亦或者,他還可以僅僅隻是一個兀自陷入愛河的男人。


    ……越說越多。


    越想越複雜。


    但法老王心底最深處,的確存在著這麽一片陰影。


    哪怕他來到現世,以奇特的方式如願以償,與當初失落的愛人重聚,並在安寧的人間平靜生活了十年……


    隻要存在了長達千年的困惑無法得到解答,這片陰影便仍會存在。


    ——直到這一刻。


    被凡人們擁擠的展覽廳內,四處盛放著的盡是那個衰敗王朝的遺物。


    曾被泥土覆沒的黃金,珍寶,殘存的神像與法老的雕塑,都因為時代與地點的轉移,失去了當初令萬民敬畏的神聖感。


    現世之人在這狹窄的空間內穿梭,對著展品評頭論足。這一切,也都被放置在角落的荷魯斯之眼靜靜地注視。


    由人們發出的喧嘩,和在此時突然掠過耳膜的嗡鳴,都匯成了命運無理取鬧的嘲弄聲。


    “…………”


    奧茲曼迪亞斯停頓了半晌,才邁步,向自己起初並不想靠近的地方走去。


    身邊擁擠的人群在他邁步的那一刻,就仿若蒸發一般,從他的視野裏消失。


    如同置身於隻剩下自己的靜謐空間。


    來到現世的法老王走到他一眼瞥見的展櫃麵前,在隻相隔一步遠的地方駐足。


    他應該走得再近一些,但腳步就硬生生地頓在了這裏。


    跟數千年前,滿心雀躍的少年剛把它拿在手中仔細端詳時,看到的一樣。


    那顆藍寶石仍舊鑲嵌在正中心,將周圍一圈他色的寶石襯托得黯然無光。


    打光落在藍寶石的表麵,讓它的內部仿若浮起了點點星辰。


    奧茲曼迪亞斯注視著它,就像在凝視心中所想的那個人的雙眼。此時,那人也在回望他。


    目光同樣回到了千年之前。


    “……在我們麵前呈現的這件驚世展品,是鼎鼎大名的埃及豔後,克婁巴特拉七世的生前之物。”


    解說恰到好處地響起。


    “根據曆史記載,克婁巴特拉七世在自己的行宮內自絕身亡,發現她許久沒有離開寢殿的宮人和士兵衝進來,卻發現殿門敞開,燦爛的陽光正從外透進光線暗淡的殿內。”


    “美豔絕倫的女王靜躺在榻上,手臂垂下,腕間留有被毒蛇咬下的傷口。她的麵容紅潤鮮活,呈現出無盡的祥和與靜謐,如若不是已經停止了呼吸,旁人都要以為她隻是在安睡。”


    “不過,在走近仿若熟睡的女王之前,人們第一眼注意到的,卻是不知為何掉落在宮殿門口的雜物。”


    “破損的衣物淩亂地灑落在門前,還在慌亂中被第一個進入的人踩上了一腳。人們低頭,看到的不止是誰的破衣,而是被衣物遮到半截,卻仍舊未被蓋住光華流轉的飾物。”


    “走在最先的那個人也是第一個彎腰,小心翼翼將那飾物從破損衣物中拾起的人。當他將它捧在手中,所有人看到了它,都不禁被這塊項鏈的吊墜上鑲嵌的珠寶之絢麗引得失神,不自禁開始爭先搶奪。”


    “在豔後的遺體前爆發的爭奪不知何時休止,但最後的結果是,這件稀世珍寶最終落入了結束古埃及王朝傳承的執政者手中,又在兜兜轉轉之後,進入了現在的展覽廳內,讓今天的我們得以一見。”


    “據史學家們推測,應當是當時陪伴在豔後身邊的侍女趁女王死去,悄悄收羅走了女王的珠寶,但在匆忙逃走的過程中,不小心遺漏下了其中一條項鏈……”


    ——不是這樣。


    無人能聽見的聲音,發出了如此確信的判決。


    ——這算是什麽‘推測’,簡直大錯特錯!那怎麽可能是末代女王的東西!


    ——即使不在現場,即使毫無依據可言,即使這個想法用常理來詮釋,根本不可能實現,能夠憑借的隻有在此一刻泛濫在心中的熟悉的鈍痛……


    還是能夠確定。


    不會再有別的可能性,在看到這一物的那一刹那,奧茲曼迪亞斯心中就已經有了確切的答案。


    必須承認,必須麵對……


    ——是“他”留下的,對嗎?


    隨著心頭的話音落定。


    沉浮了數千年,偏離不定的那一個真相,也就在同一時間塵埃落定。


    正在欣賞著曆史瑰寶的普通人肯定想不到。


    在這來來回回交替不斷的參觀隊伍中,有一個不同於他們的存在。


    他既是“曆史”本身,也是過去留存的與未來延續的“執念”的交錯。


    他們聽著講解員用輕鬆的語調說起關於這件驚世瑰寶的趣聞,比如飾物本身之上還存在著一個很小的細節。


    被藍寶石奪走所有關注的黃金底部,也就是飾物的背後,刻著一行極小的字跡。


    項鏈雖然被考證為埃及豔後的所有物,但最初製作的時代明顯早過豔後的時代,可能還要往上追溯好幾個王朝。


    上麵的字跡是被人為用硬物一點一點刻出來的,不知是刻字之人故意而外,還是受外力所限,筆畫顯得有些歪歪扭扭。又被時光所侵蝕,險些分辨不出來。


    這段文字也是由現代的曆史學家考證出來,再告知於好奇的世人其真正麵貌。


    講解員說,這是一小段在古埃及泛用的圖形文字,內容就是一個人名。


    應當不是全名,因為能擁有這樣一件寶物之人必然身份高貴,極有可能就是當時最尊貴的法老。


    “這個名字翻譯過來,就是ramses,埃及史上許多法老,都有‘拉美西斯’之名。其中最有代表性的,當然就是十八王朝的著名法老,拉美西斯二世。”


    “拉美西斯?難道這個東西最早的主人就是拉美西斯二世嗎?”


    一個明顯沒聽仔細的遊客天真地發問,引來眾人善意的笑聲。


    “那肯定不是,留在項鏈背後的名字沒有寫全名,隻是一個‘拉美西斯’,沒有辦法確認到底是哪位法老。屬於拉美西斯二世的逸聞倒是有,但都隻是隨意的猜測罷了。”


    “哎呀,太可惜了,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這條項鏈應該就是拉美西斯二世的呀。或者說是跟拉美西斯二世有關的人,拿到了項鏈,悄悄地在背後刻下了這個名字,還因為不想被其他發現,所以不寫全名……”


    “哈哈哈,真是個有意思的猜想。確實也不能說得太死,也許曆史的真相真的是這樣呢?”


    “對吧!”


    一陣不帶惡意的嘻嘻哈哈,從盛放過去之物的展櫃旁邊輕飄飄地飄過。


    這一群遊客說著與數千年前的法老相關的玩笑話,卻是想不到,法老本人就在他們身後。


    他們也絕對想不到,這一句由某個人無意間說出來的假象玩笑,竟然在陰差陽錯間切中了事實。


    ……


    這件東西,最初的主人,的確是他。


    是他拉美西斯二世。


    有一個男人在正午來到展覽廳內,直到逼近夜幕黃昏,都沒有離開。


    沒人發現。畢竟無論是凡人的視野,還是攝像機的鏡頭,都無法捕捉到靈子化的英靈的蹤跡。


    屬於男人的手,穿透看似嚴防死守的屏障,將沉睡至今的珍愛之物緩緩取出。


    用以在現世隱藏身份的便裝不需要在英靈的狀態下保留,因此,恢複了王的裝束,這個男人的背影一如往常般莊嚴而肅穆,帶有不可直視的威嚴。


    可當他垂首凝望向躺在手心的寶石時,背影之中,卻是莫名地摻雜進了難以言喻的悲傷。


    “真的是……”


    背後刻下的這個名字,真的是“拉美西斯”。


    王一手托著寶石,另一隻手堪堪抬起,食指微微蜷起,要觸碰到黃金背後本應平坦、卻以外有所凹陷的表麵。


    他的指尖應該在下一刻落上去,一點一點摩挲模糊不清的刻痕,宛若最親密的情人間的愛撫。


    可事實上,還是猶豫了。


    頭一次產生了自己“不敢去觸碰”的錯覺。


    ——愛人啊。


    ——跨越千年的光陰呈現在我眼前的印記,就是你曾經隱瞞所有人,悄悄在此留下的痕跡嗎?


    凝滯的目光仿佛可以透過實物,“看”見印刻在它之上的過去的虛影。


    還是不知道時間。


    還是不知道地點。


    唯一能確定的是——在自己毫無察覺的某個時刻,被他懷疑,被他“憎恨”的那個人,曾經懷著至誠至烈之心,在他贈送的禮物背後刻下他的名字。


    不會再有別的人發現,知道這件事的隻會是這個人自己。


    這個人,可能是在完全黑暗的地方,摸索著緩慢雕刻的。


    因為他本身的字跡涓美清麗,雕刻的技術爐火純青,若是正常情況,刻下的字跡不會歪曲,也不會從筆畫的細節上顯示出無力。


    ‘拉美西斯。’


    在一點一點刻下這幾個字的過程中,這個人可能還在無聲默念著。


    ‘拉美西斯,拉美西斯,拉美……西斯……’


    也許背景是在超越王的領土的異域他鄉。


    也許背景是在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極近之處。


    這個人的處境,也許會被淒涼冷酷的殘風暴雨環繞,也許是還算可以得到一絲慰藉的安穩平靜……


    就是在這樣模糊的場景內,一次又一次。


    不斷不停,若是虔誠到了極致,雕刻之人的感情滲漏出來,也會不知不覺地印刻在他的一筆一劃之中。


    此時,王就是在細致地尋找。


    許久之後,真的,確切地找到了之後。


    他將愛人真正的遺物帶走了。


    回到還是熱火朝天的“挖掘”現場,蛇杖附在可憐專家身上,瞥過來的眼神冷漠之餘,竟還意外地摻入了一絲說不出道不明的情緒。


    也許是“可憐”吧。


    知曉一切的它,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可憐起這個無所不有的王來。


    “看起來得到了一切,但是啊,你本來最應該得到的寶物,被奪走了。”


    “嗬,那可不是像什麽諸如本大爺之類的邪惡存在來掠奪的老套劇本。眾神之主為你安排了輝煌的道路,卻沒想到出現了變數。”


    “那個笨蛋,是神為你選中的工具,隻是他自己也甘願成為你的墊腳石罷了。”


    蛇瞳隱藏在晦暗之處,瞳孔反射出陰冷的暗光。


    時隔多年——還真是等得夠久的,它終於如願以償,可以放心地、暢快地、尖利地嘲諷後知後覺的王了。


    “哈哈哈!知道你的王座是由多少具枯骨墊起的嗎?在你隻是悲歎,在不明所以中兀自埋怨的時候,有多少人在為你的光耀忍受太陽的灼燒——哦,抱歉抱歉,好像隻有一個人啊。”


    “那是個傻子,傻到極致的蠢貨。他用自己一個換了早就該死了的無數人,也換來了你的命,你之後享受到的一切!”


    “好了,尊貴的王啊,功高蓋世、萬人敬仰的法老啊。卑微的存在又得問您一個問題了。”


    蛇杖張口,問出了早在死後第一次見麵時,就已經問過了的同一個問題:


    “您這般急切,究竟是因為還不能原諒欺騙了自己的‘罪人’,還是因為,直至無可挽回的今天才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慢吞吞地感到——”


    “後悔呢?”


    這一刹那。


    世間最尊貴的王呆在了原地,明明身在陽光之下,卻如墜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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