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水街裏住的人都非常迷信,景濼的爺爺就是其中之一。


    每逢七月半,風水街就會沉浸在煙霧中,阿婆之前手腳利索的時候還會舉辦儀式,然後給風水街的各家各戶發放一盒粉末,說是混在水裏洗了能辟邪躲鬼。


    景濼每次都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但到了晚上,他都會偷偷從盒子裏舀一勺灰,倒進浴缸裏。


    景濼不怕窮不怕死,獨獨一鬼字正中他要害,這也是他時常躲著阿婆的原因,生怕在阿婆那聽到些什麽神神鬼鬼的故事。


    “有哪裏不舒服嗎?”呼叫鈴剛按下不久,護士就推門而入。


    景濼難得磕磕巴巴:“我,我要辦理出院。”


    “出院?”護士以為自己聽錯了,“你昨晚才做完手術,還要觀察幾天才可以。”


    景濼:“不用,我現在就要出院。”


    出院手續都是宋軼在辦,景濼隻負責簽醫院給的免責書。


    出病房時,還聽到護士那句嘀咕,分明是念給他聽的:“撞得這麽狠,現在查不出來,後麵指不定會不會有突發狀況呢,這麽趕著出院,還有什麽事比命還重要?”


    景濼在心裏給護士姐姐道了聲謝,隨即低頭看了眼自己比平日還要白皙幾分的雙手,苦笑。


    他應該是……沒辦法有什麽其他的狀況了。


    低落的心情並沒有持續太久。


    他跟在宋軼身後,邊走邊消化自己身上發生的事,誰知前麵的人突然停下腳步,景濼冷不防的撞到他後背上。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就聽到一句尖銳的:“宋大人?”


    景濼循聲望去,看到聲源處,嚇得整個人一抖,趕緊挪開目光。


    不遠處,一個全身白衣的女人手裏抓著一根木柱,臉色慘白,嘴唇嫣紅,正笑眯眯的跟宋軼打招呼。


    嚇到景濼的不是她,而是她身邊的那個鬼。


    她身邊的鬼是個男鬼,頭破血流,五官變形,頭都是歪的!


    宋軼:“要不是我把那車攔下來了,你現在也跟他差不多了。”


    聽到這句話,白衣女人才發現宋軼身後的景濼,她驚奇的放下手中的白繩索,小跑到景濼麵前:“這莫不是……”


    “嗯,”宋軼語氣隨和,“我的鬼師。”


    “哎喲,您好您好,我叫白無常。”白無常作勢就要上去給景濼一個大擁抱。


    宋軼腳下一挪,擋在了景濼麵前:“趕緊把鬼帶回去交差,別耽誤彼此時間。”


    白無常悻悻收回動作,攤開手掌,白繩索自動回到了她手上,她噘嘴道:“好嘛,那宋大人有空來我這兒喝茶啊。”


    宋軼笑得溫和:“一定不去。”


    白無常走後,景濼腿都還軟著。


    宋軼走了一段路,發現後麵的人沒跟上,疑惑回頭:“怎麽了。”


    景濼做了幾個虛無的深呼吸,扶著牆,小步的跟了上去。


    一路跟著宋軼走到了醫院正門的公交車站。


    宋軼雙手插兜,一身西裝,跟公交車站格格不入。


    “剛剛在那個鬼身上,看到什麽了?”


    沒想到對方會這麽問,景濼隨口答道:“沒看到什麽。”他根本沒敢多看。


    “不可能。”宋軼轉頭看他。


    景濼:“很重要嗎?”


    “很重要。”


    於是景濼隻能皺著臉去回想,半天才悶聲道:“……很嚇人。”


    宋軼到這才明白過來,想起剛才景濼的表情,他忍俊不禁:“你怕鬼?”


    景濼咬咬牙沒應。


    宋軼也不逗他了,收回笑:“那個鬼身邊有什麽,你有沒有仔細看?”


    景濼眉頭蹙得死緊,沉默許久,不確定道:“好像,有些黑霧在他身邊?”


    宋軼顯然對這個答案很滿意,他嘴角輕勾:“你回頭看看。”


    景濼依言回頭,登時就愣住了。


    身後一大座建築,周圍布滿了縷縷灰色煙霧,簡直就是科幻片現場。


    “這是什麽……”景濼瞪大眼。


    “是鬼氣,”宋軼道,“醫院裏的魂魄太多,大多數都能往生,小部分對自己死亡充滿怨恨、憤怒和不解的魂魄就會停留在人世,鬼周身有鬼氣,鬼的戾氣或數量越多,顏色就會越深。”


    景濼:“可是鬼不是已經被白無常抓走了嗎?”


    “醫院的鬼哪是抓得完的,這還沒到晚上,”宋軼嗤笑,“醫院不止有鬼氣,還有生氣,兩者混合,顏色才會變淡。”


    “為什麽不抓完,留著它們禍害人間嗎?”景濼皺眉。


    “不是所有鬼都會害人的,會害人的鬼,可不會藏在醫院這種地方,”宋軼說完,忽然伸手拍拍他的腦袋,“車來了。”


    景濼斂眼道別:“嗯,再見。”


    正準備上車,衣角突然被身後的人拽住:“你不帶我回去?”


    “有緣再聯係。”景濼頭也不回的上了車。


    他們剛認識不說,把一隻鬼帶回家,那他還睡不睡了?


    宋軼看著公交車的車屁股,嘴邊噙著笑,半晌才抬腿,慢悠悠朝風水街的方向走去。


    **


    還是下午,風水街的鋪子都大開著門做生意。


    昨天答應阿婆不出門,景濼此時有些心虛,圍巾高得都快把鼻子捂上了,無奈林伯出了名的眼尖,還沒走幾步就被他發現了。


    林伯:“小濼?你這裝扮,是剛從外麵回來?”


    景濼點頭,剛想開口讓林伯幫他保密。


    “讓開!”蒼老的聲音自林伯身後響起,林伯下意識讓開身子,景濼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灑了一身灰。


    阿婆見景濼身上的灰像流沙般滑落,表情更難看了,半天沒說話。


    景濼也沒吭聲,因為他看到阿婆身邊,白光熠熠。


    “阿婆,怎麽啦?”林伯小心的看著他們。


    阿婆沉默了半天:“算了!”她使勁擺手,邊嘀咕邊回頭,“讓你別出門,你非出門,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可不管你了。”


    景濼明白過來了——阿婆是真懂些什麽,想起老人家昨天的叮囑,景濼的鼻子有點酸,嘴張合半天,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回到家,景濼脫了外套,轉身走進廚房,準備把之前剩下的菜拿出去丟,不新鮮,都不能吃了。


    懶得再套外套,他蜷起身子出了門,把垃圾都丟掉後小跑回了家。


    一股冷意跟在他身後,鑽進了屋裏。


    關上門,景濼先是去浴室,放了熱水。


    拿手指碰了碰,可以感覺到熱度,他也懶得管這破體質是什麽個原理了,能感應冷暖總是好的,水嘩啦啦的淌進浴缸,景濼脫掉衣服,躺進了浴缸裏。


    他閉眼把腦袋放在浴缸邊緣上,享受著熱水帶來的舒適感,腦子裏消化著今天的事,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他做了一個夢。


    夢裏他在吃飯,宋軼站在他身後,雙手抱腰盯著牆上的日曆。


    鏡頭一轉,他在拍硬照,宋軼坐在電腦前,看著工作人員挑圖片。


    這一幕再翻篇,他躺在浴缸中,左手悠閑的垂在浴缸側輕晃,宋軼在一邊饒有興致的看著。


    景濼是驚醒的。


    ……怎麽會夢見這些東西?


    他歎了口氣,不知是時間久了還是什麽,水已經有點涼了,他抬頭,準備起身。


    然後瞬間僵住。


    ——浴缸裏的水,居然全變成了血紅色!


    更驚悚的,是浴缸旁邊有個女人,她周身都是黑霧,正披散著一頭長發,蹲著在喝浴缸裏的水,喝得快了,還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就像是在品嚐什麽美味。


    似是感應到目光,女人突然抬起頭,露出了兩個血淋淋的窟窿眼。


    “醒了?”女鬼笑笑,一口白牙上全是血紅的洗澡水,她抹了抹嘴角,“可惜了,我還想多喝幾口湯。”


    景濼頭皮發麻,恐懼把他層層包圍,聲音堵在喉間,怎麽都喊不出來:“…………”


    洗澡水是湯,那他他媽的是什麽?!


    很快,景濼就知道自己是什麽了,因為女鬼一腳邁進了浴缸裏,朝他露出了黑黃的尖指甲。


    “你安分點,我不喜歡吃碎肉。”


    說完,女人五指並攏,直直就要刺向他的頸間——


    景濼認命的閉上眼。


    真他媽倒黴,昨天才被車撞死,今天又要被鬼吃掉。


    短短這五分鍾,景濼連著在心裏爆了兩次粗口。


    “啊啊啊啊——”


    托浴室回聲的福,刺耳的尖叫聲傳遍了半條風水街。


    景濼想,吃他就吃他吧,開動前還要來上一段?


    他五官緊皺,等了半天,都沒迎來預想中的疼痛感。


    “閉著眼做什麽?”


    熟悉的聲音響起,話裏還隱隱透著揶揄。


    景濼一愣,下意識睜開眼——


    宋軼站在浴缸邊,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一邊手掐著女鬼的脖子,另一邊手裏……是幾根長長的指甲。


    “嗚嗚嗚嗚嗚嗚,”女鬼眼裏嘩嘩流下兩行血淚,“我留了十幾年的指甲啊,你這就給我全折了,你不是人……”


    宋軼:“我的確不是人。”


    “……我給你說,這個男人是個鬼師,”女鬼道,“你把我放了,我讓給你吃,不過他眼珠子得歸我。”


    宋軼手上又重了幾分。


    “呀呀呀呀,我不要了,全給你,全給你。”


    宋軼把指甲丟掉,嫌棄地甩了兩下手,從容的從兜裏掏出手機。


    “黑無常?過來x市風水街18號,抓了隻鬼。”


    沒兩分鍾,一個全身黑袍的女人,敲響了浴室的窗戶。


    女鬼很快被帶走,宋軼關上窗,拍了拍西裝前襟,精英範十足。


    然後才回過身,看著浴缸裏的人,笑道,“忘了告訴你,鬼師在鬼眼裏,相當於唐僧肉,你的一根指頭,能給它們增十幾年的修為。”


    已經完全傻掉的景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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