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毫不知道自己被套上了一個“私通宮女”的帽子,因為想好了怎麽給人家回禮,白笙心裏放下了一塊大石頭,走路都比剛剛輕鬆了許多。


    白笙是個閑不住的性子,從小又被爹娘看得緊,現在終於沒人管著他了,便時時刻刻都惦記著要出去玩,今日的午覺都睡得比往日淺,沒多久就醒了,見容胥不在,拿著香囊就歡天喜地的就出平清宮玩去了。


    皇城裏的地兒大的出奇,殿宇又都是清一色的綠瓦紅牆,看久了全都一個樣,前幾次都是容胥帶著他,白笙什麽也不必擔心,隻管跟著容胥走就行了,今日自己出來逛,才知道出來玩也是得用腦子的。


    白笙一開始沿著長街上的宮牆走,途徑一個小園子進去轉了轉,走出來沒多久便暈頭轉向了,從前是小狐狸的時候它還能尋著味兒認路,這是獸類得天獨厚的天賦,根本不用刻意記路,如今化不回真身,連鼻子也不靈了。


    他試著往回走,可看著周圍的建築,卻越看越迷糊,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也不知道要怎麽回去,一想到自己可能迷了路,白笙額頭不禁冒出來一層細汗,這才開始著急去轉他的腦子。


    白笙是個典型的窩裏橫,在親近的人麵前頂嘴耍小孩子脾氣,一出門卻比誰都膽小,道路上來來往往這麽多宮人,他遠遠的盯著人家看半天,臨到最後還是沒張嘴。


    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一個也不敢上去喊住問路。


    大抵從小被寵大的孩子也都是這樣的,糊裏糊塗長出來的膽子,正經需要的時候說沒就沒了。


    今日掃塵,每個宮殿裏麵都有宮人拿著掃帚水桶打掃,宮中來來往往的宮人比往常要更多,但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兒要做,忙的腳下直打轉,隻有白笙像個找不著窩了的兔子似的原地四處打轉,還見人就往草叢裏鑽。


    他心裏虛的慌,可總不能一直待在這兒不動,要是天黑了就更是不容易找著回去路了。


    白笙想了想,把一直拿在手裏的香囊係到了手上,又把藏在衣襟裏,被皮膚暖的溫熱的小玉牌牽出來,兩隻手緊緊捏著它,裝作容胥還在他旁邊,提起一點老鼠膽子,警惕的尋著路走。


    他走了很久,其中不知道走了多少彎路,就連日頭都已經快掉到西邊去了,他正想停下來歇一歇腳,忽然瞧見前麵有個小花園,景色看起很熟悉,很像是他剛出來時逛過的那個園子。


    白笙心中一喜,急急忙忙的跑過去,打算抄著眼前的小路拐進去。


    他心裏著急,也沒留意著四周,剛跑了沒兩步,眼前忽然晃過一道人影,白笙根本刹不住腳,一下子就和那人影撞到了一起。


    嘭嘭咚咚一陣響,水桶木瓢滾了一地。


    白笙在地上磕了一下胳膊肘,忍著沒吭氣,左手抱著右手臂用力的搓了搓,抿著嘴把臉埋在肩側的衣服裏,左右來回蹭了蹭腦袋,擦掉了方才不小心濺到臉上的水,才轉頭看過去。


    對麵站著的是幾個小太監,看起來年紀都不大,最前麵那個被旁邊幾個人攙扶著,手正捂著肩膀,皺著眉“哎喲,哎喲”的大叫著,周圍地上散亂放著水桶掃帚一類的東西,其中一個桶裏的水全傾出來了,灑了一地,被扶著的那個太監的衣裳下擺濕了一小塊衣角,還在濕噠噠的滴著水。


    白笙坐在地上沒動,等感覺那一陣子的疼慢慢過去了,才自己撐著水裏,拖著重重的衣裳,費勁兒的吭哧吭哧爬起來爬起來。


    剛剛的水桶是朝著他這邊翻的,因此桶裏大部分水都潑到了他身上,又在滿地的水裏躺了那一下,衣裳已經從裏到外全濕透了,裹在身上又沉又潮。


    隆冬天裏的太陽,即使照的再亮也不見得有什麽溫度,何況現在太陽已經快落山,夜凍霜寒早降下來了,白笙凍的脖子下意識縮了縮。


    那幾個太監誰也沒先說話,全都謹慎的打量著白笙。他們是剛清掃完南門長街,提了水去最後一道掃尾的,因歸屬南四所,本就是最末等,上頭又沒主子撐腰,因此向來見了誰都慣會做小伏低。


    白笙原本就對穿這樣衣裳的太監有些不好的記憶,現在又自己做錯了事,更是沒有了底氣,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低著頭心虛道:“對不起,我剛剛跑的太著急了,我沒有看到,我不是有意的......”


    他把旁邊的桶提起來,不好意思道:“要不我再去給你們打一桶行嗎?”


    被他撞到的那個人長的矮矮的,看起來有些微胖,長著一雙吊梢眼,眼珠子小眼白多,許是因為眼睛小的緣故,長相看起來頗為陰沉奸猾,他眼珠子來回轉,上下打量了一遍白笙,視線忽然停在白笙腳邊。


    吊梢眼太監笑了下,朝白笙走近過去,拱手彎了下腰,問,“不妨事不妨事,我們自己再去打就行了,隻是請問這位侍衛大哥,您是打哪個宮裏來?是有什麽緊急差事嗎,怎麽這個時候來了南門?”


    白笙見他態度這麽客氣,心裏鬆了一口氣,趕緊放下水桶,學著他的動作,禮貌的拱手回禮,“我是從......”


    第一句話便卡住了,白笙住了快一個月,至今也還沒留意過他住的地方叫什麽。


    白笙張了張嘴,結結巴巴道:“我,我不記得了,我沒有什麽緊急的差事,就是出來逛一逛,不小心迷路了,才,才來了這兒......真的,很不好意思,方才都是我的錯,才害您打翻了水桶。”


    他的話一說完,旁邊幾個小太監全皺了眉,眼神看起來很怪異,尤其是他撞著的那個,眼睛又飛快往白笙腳邊瞥了眼,眼裏閃過了幾分喜色,“原來是這樣啊。”


    宮中人人皆知,隻有一等侍衛才有資格在陛下身邊當值。


    除了這個首要條件以外,還得是朝中四品官員及以上的世家子弟,可眼前這人穿著一身藍色粗布棉衣,腰上不僅不見玉玦,令牌佩劍也皆是沒有,身上穿著的明顯是守外牆的三等侍衛服飾,而且一句話裏漏洞百出,連自己的哪個宮裏出來的都答不上來......


    白笙不明緣由,但被看的不太舒服,忍不住往後退了半步,下意識伸手去摸脖子上的玉牌,卻沒有摸到。


    白笙驚了一下,低下頭去看,才發現小玉牌已經不在脖子上了,忙提著衣裳四處尋找,視線轉了一圈就在右腳邊發現了它,白笙正要蹲下去撿。


    吊梢眼太監卻先他一步蹲下來,他正站在白笙右手邊,離得比白笙還近,伸手一下子就撈過了那塊牌子。


    “謝謝。”白笙以為他是幫自己撿的,一邊點頭道謝,一邊伸手要去接,太監卻把小玉牌舉到眼前,迎著光左右轉動著看了看,眼裏盡的貪婪。


    這樣還不夠,他自己看完又拿回去給其他幾個人看,幾小太監傳來傳去拿到眼睛跟前近近的瞧,又上手摸,邊看還邊圍在一起討論,聲音原本就不大,還越說越小聲音,白笙隻能不太清楚的聽見前麵幾句。


    “這玉真白,一看就是塊好東西!”


    “是啊,你們看,這光照進去竟然是通透的,摸起來真細膩......”


    “他一個三品侍衛怎麽可能......”


    “.......”後麵的聲音壓的更低,白笙一點兒也聽不見了。


    白笙的手指頭微微動了動,獸類領地意識都是很強的,白笙見他們碰容胥送他的玉,心裏本來就不高興了,忍了半天,終於忍不住上前想把它拿回來,那幾個小太監眼尖見他走過來,立刻一哄而散,白笙跑去看他們手上,一眼過去竟沒看到自己的小玉牌。


    小太監們立刻收著自己的桶和掃帚,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頭也沒回拔腿就逃,還分了好幾撥,朝著三個方向跑......


    白笙急的要命,沒看清到底是誰拿走了玉牌,人都快跑沒了,也來不及多想,跟著一開始拿了他東西的胖太監後麵跑。


    雖然衣裳有些沉,但好歹他手上沒提東西,又仗著腿長,兩個太監繞了好長一段路也沒甩掉他。


    “還給我!”白笙又急又氣,連害怕也忘了,上手從後麵一把拽住了胖太監的領子,太監隻能算得半個男人,力氣本就不會有多大,更何況他個頭遠不及白笙高,腳下一滑竟被白笙扯的摔到了地上。


    白笙才剛學會走路,也被他帶摔了,倒下去還被胖太監壓著了手,疼的眼淚都快出來了,他忍著沒哭,趕緊爬起來跪在地上,拳頭還緊緊的握著胖太監的衣領,胡亂的在他衣服裏翻。


    不知道是不在傻人有傻福,沒想到還真被他翻出來了,他們分了那麽幾波人,竟還是藏在這個人身上,而且就藏在前襟的兜裏。


    到嘴的鴨子怎麽舍得讓它飛了,胖太監也死拽著不放,兩人一人拽著繩一人抓著玉牌,爭搶起來。


    “還給我,那是我的小玉牌。”白笙鬆開胖太監的領子,用手去掰開他的手。


    “哎!...你誰啊,怎麽欺負人呢!”見玉要被奪走了,旁邊跟他一路跑的太監終於反應過來,丟下手裏的東西,上來扯住白笙的衣服想把他拽開。


    白笙急的扭過頭直接上口,逮著那隻手就咬,一口下去又凶又狠,直接把小太監的手都咬出了血。


    可這一打岔,白笙回過頭去,剛要拿回來的小玉牌就脫了手。


    胖太監對被咬的還在哀叫不止的那人喊了一聲,使了個眼色,忽然反手抱住了白笙的腿,另一隻手一甩,將玉牌遠遠扔到了遠處空地上。


    白笙不管不顧的爬起來就要去撿,卻不知怎麽的,還沒站穩,腦袋裏麵忽然一陣眩暈,喉嚨一甜,眼前的天地像是被人揉成了一團一樣,翻天覆地的飛速轉動著,因腿被胖太監用力往後拖著,一個不穩就重重摔到地上。


    等白笙縮在地上緩過來一點,地上早沒自己的小玉牌了,那兩個小太監也已經跑沒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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