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陽光暖融融的,從斜上角落入江城市一醫院的太平間外台階上。


    太平間外的這個角落好像一直這麽陰冷,不隻是冬天的陽光,連夏天的烈日也曬不暖和。


    身後傳來腳步聲,陰影裏走出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一身充滿禁欲氣息的黑西裝外套著一件灰色呢子大衣,黑邊眼鏡下的眉眼冷峻,周身氣質淩厲強勢。


    “他怎麽樣了?”


    “恐怕要廢了,”不顧名貴的大衣會弄髒,那人徑直在他身邊坐下。


    “不是褚烽打殘的,他這些年一直縱情縱欲,身體早就被掏空了,隻是褚烽的怒氣需要一個宣泄口,他又覥著臉湊過來,故意想在褚烽心裏留下一個印象……”


    “寧寧的死……和他有關嗎?”


    “沒有,沒有一點關係,寧寧的死真的隻是一個意外,溫之卿,和你也沒關係,”那人轉過頭,眼神堅定不移。


    “他不覺得褚烽娶寧寧是出於真正的喜歡,他認為,褚烽是借寧寧反抗褚父的專製,這些年,他針對的是我,沒有動過寧寧,因為他自以為褚烽心裏的人是我。”


    “你?”溫之卿低聲笑了笑,很快斂眉收聲,“少師,不要大意,我知道以你的能力家世,很少有人能輕易動得了你,可再強大的人也難保能百分百躲得過小人的暗算,尤其你還是從政的人,樹敵無數,要是他們暗地裏聯合起來,雙拳總是難敵四手。”


    那就讓他們來吧!平淡如死水的日子也太無趣了。


    瞥見溫之卿臉上落寞擔憂的神情,祁少師的千言萬語凝聚成一聲,“好。”


    “你不意外?”


    “意外什麽?意外陳容喜歡的人是褚烽?還是意外,陳容身為男人竟然喜歡自己的同性?”


    祁少師斟酌道:“我們天南地北都聊過,倒是還沒有聊過這個話題,溫之卿,你……你對同性戀有什麽看法?”


    溫之卿低垂著腦袋,“既然知道陳容是什麽品質的人,那他喜歡的是同性還是異性又有什麽關係,橫豎是他自己性格極端偏激,做事又不留情麵,得不到自己心愛之人的青睞,也是他自己造出的孽。”


    溫之卿對溫小雅的死還是耿耿於懷,陳容這回被曝出醜聞,又被褚烽打進醫院,他過來查看,轉道又進了太平間。


    這年夏天,溫小雅出車禍去世,屍體就停放在這個太平間。


    “溫之卿,如果你喜歡的人是同性,你能接受陳容這樣的愛人嗎?”


    “兩個人的事,旁人沒有權利置喙。”溫之卿望著台階下的陽光,毫不猶豫道:“兩個人在一起,心意比什麽都重要,無關性別,我一直覺得,兩個相愛的人之間,他們的靈魂一定有共鳴,也許還是吻合的。”


    祁少師心一動,心裏的話差點脫口而出。


    “但,前提是他們的相愛不能傷害到別人。如果我喜歡上一個同性……沒有這種可能,即使有,我也會盡力克製,我不能任性自私,再讓媽媽傷心,她這一輩子已經失去夠多了。”


    從小受父母的熏陶,溫之卿對婚姻的期望,就是娶一個溫良賢淑的妻子,像他的父母一樣恩愛無嫌猜,琴瑟和鳴,及至白頭偕老。


    他從來沒想過追求什麽浪漫熱烈的愛情,更沒想過他的另一半會是個男人。


    “少師,”溫之卿抬頭看著祁少師,在陽光下淺笑,“如果我沒這麽多牽掛,如果我沒這麽多、這麽多麻煩,如果我孤身一人,和你結伴過一輩子也挺好的。這世上,再無人比你更懂我的心意。”


    “嗬,嗬……”祁少師喉嚨裏溢出幾聲輕笑。


    抬手摘了眼鏡,以手臂遮眼,祁少師在台階上躺下,臉上的陽光明明滅滅。


    “嗯,我等你,下輩子。”下輩子,我們做一對情人,再不做兄弟。


    去他媽的摯友兄弟!


    這一刻,溫之卿在郊區別墅床上驚醒,從落地窗照進來的還是夏日的陽光。


    他好像在夢裏聽懂了祁少師的心裏話。


    祁少師那時的心聲是:我不介意,我不介意你身後墜著荊棘苦難,隻要你願意,千陽燦爛也好,星光黯淡也好,我都想以更親密的身份陪伴你渡過漫漫長路。


    隻要你願意,我萬死不辭。


    日頭越升越高,溫之卿呆坐在床上很久,被人敲了頭後,他是不是有了什麽特殊能力?能在夢裏回溯前世的記憶,聽懂祁少師的心聲。


    這五六天裏,他一睡覺就入夢,每每早上都是含著淚水醒來。


    夢裏他才知道,原來祁少師這麽早就對他懷有“不良居心”,卻十幾年被壓抑在心底。


    “溫小先生?您醒了的話,我來給您換藥。”管家先生敲門進來。


    “噢,好,麻煩您了,您叫我的小名安安就好,千萬別稱‘您’。”溫之卿反應慢了半拍才從床上下來,到茶幾邊的圓凳上坐下。


    “是,安安,請忍著點,我要拆繃帶了。”管家先生從善如流,很細心地幫著溫之卿換好頭上和左手的繃帶,又給他的後背塗了藥才離開。


    溫之卿左手臂輕微骨折,後背淤青紅腫,嚴重的是後腦勺的傷口,將近一個星期過去了,現在差不多也結痂了,再換一次藥就可以拆掉繃帶。


    他的腦袋還真是多災多難啊,溫之卿摸摸頭上傷口往樓下走,希望腦子沒被砸暈乎,要不然真應了少師說他是傻瓜的話。


    樓下庭院西側設置了一個泳池,西北內凹出形成小院落,上方搭建陽光房頂,院內擺著一套茶桌,形成了一處陽光茶室。


    溫之卿和祁少師經常在這裏休閑,曬曬太陽、喝喝茶、看看書,真真愜意美好的時光。


    如今這裏卻少了一個人,溫之卿已經很久沒見過祁少師了,他醒來第一個想見到的人拒絕和他見麵。


    他詢問祁少師的去向,管家先生和所有別墅裏做工的人隻會說,“少爺在朋友家借住。”


    除了他,祁少師唯一還談得上是朋友的人,隻有一個褚烽了,祁少師寧願去褚家借住,也不想和他處在一個空間裏嗎?


    吃過一頓寡然無味的早餐,溫之卿坐在茶室,望著外麵湛藍的泳池,腦袋慢慢放空。


    他不怕祁少師暫時不見他,就怕祁少師是身體出了問題,瞞著他躲到一邊療傷。


    就像上輩子那樣,祁少師幾次提醒過他遠離喬欣然,他不聽,生他氣;好不容易從馬化龍手上帶走他,又不見他,卻是酒精過敏,不想讓他知道。


    祁少師的性子太要強了,不願露怯讓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麵,溫之卿有時候覺得他簡直倔強得讓人哭笑不得。


    可他真的很好,是個外冷內熱的人,溫之卿一直是這樣認為的。


    上輩子出了馬化龍這回事後,祁少師避了他一個多星期,直到一個月期限到了,他就要離開江城回家了,祁少師還是沒有露麵的意思。


    火車站道別,淒涼得隻有褚父在演戲裝慈父,真心不舍得他和溫心柔的奚惠琳沒來,更別提其他老師同學了。


    溫之卿當時失望地以為,在江城交到的唯一一個朋友也要失去了,祁少師卻趕來了。


    “給你。”


    “什麽?”


    “禮物,同學錄,畢業分別的同學不是都要寫這個嗎,留作紀念和以後聯係什麽的。”


    他打開精美的同學錄,第一頁就是祁少師的名字,旁邊貼了一張照片,還是半身證件照,底下依次是祁少師的年齡、身高、體重、血型,聯係方式還有祝福語。


    溫之卿當時好想說,這個人也太有趣了吧,這年頭小學畢業生都不稀罕寫同學錄了,還如此一絲不苟地寫完。


    可是真的,他滿心感動,他感受到了祁少師的真誠。


    集英中學的同學,沒有一個想到要和他交換一個聯係方式,因為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注定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日後難再有交集。


    而祁少師通過一本同學錄,是在變相地表示,他想和他有更多更長的交集,同時勸慰他,他的真心沒有錯付。


    抱著一本同學錄,溫之卿一時囁嚅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祁少師伸出手和他握手道別。


    溫之卿眼尖發現,祁少師抬手時長袖滑落,裸露出的皮膚上紅斑點點。


    “你手腕上怎麽這麽多紅印子?”


    “哦,沒什麽,大概是蚊子叮的。”


    “也有可能是捂出來的,天熱你別穿太嚴謹,解開幾顆扣子也不要緊的。”


    祁少師一年四季都裹得嚴嚴實實的,倒是挺有禁欲氣息,就是夏天太遭罪了。


    “不用你操心,快上車吧你。”


    回家的火車出發了,溫之卿找到自己的位置後,立刻按同學錄上的手機號碼給祁少師發信息:上車了,這是我的手機號碼。


    那頭幾乎秒回複:嗯,保存了。


    疑惑在腦海裏一閃而過,祁少師是現在保存的,還是之前就保存了?可他的手機號碼隻給過班長傅正明一個人。


    祁少師就是這種心思不顯露在臉上,喜歡也不太會表達的人。


    可他一旦向別人表露心意,就像手機錄音裏那一聲“我愛你”,溫之卿立刻有一種天崩地裂的感覺,並且隨之而來的是滿心滿腔的感動。


    沒有一點身為直男被冒犯的反感。


    他不是不喜歡你,溫之卿,他隻是不善於表達,你的所有好他都記在心裏。


    而你要做的是,勾出他心裏最真實的想法,給予他無視死亡威脅,拋開一切顧慮,盡情向你表達心意的勇氣。


    溫之卿為此再一次來褚家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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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安,記得你的話,豎起g,日後好好打臉,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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