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燃喉嚨疼,不想說話,在手機上敲了一行字遞過去。


    周睚側頭過來看徐青燃的手機屏幕。


    -誰讓你咬那麽大力了?!


    周睚啼笑皆非:“你也沒少用力啊親愛的。”


    徐青燃憤憤翻了個白眼。


    去火鍋店的路途經過一家什麽東西都賣的店鋪,店鋪外掛著書包掛著衣服,有兩套夏裝掛的高高的,在秋風裏搖曳,衣服的款式特別眼熟,跟他們兩不久前扔在酒店的那一套可能是同一個廠子出來的。


    徐青燃多看了兩眼,昨晚那店家的話又在耳朵邊轉:“他們的衣服就是在我這買的!輕薄透氣,這個最適合運動啦,沒有比這個更舒服的啦。”


    輕薄透氣,真的輕薄又透氣。


    早上胡鬧的時候衣服都不用扒拉下來,褲子推到膝蓋,衣服堆在領口。他記得周睚最初醒過來反應有點慢,撐坐在他麵前,大剌剌地起身,那套白色的夏裝運動服,領口大開袖口大開褲口大開,領口可以一望到底,白得非常透明,看得見黑色內褲貼著腿肉。


    徐青燃齜牙咧嘴嘶一聲,不能細想。


    周睚找到要點,拋下大隊伍自己過去買了一袋子藥回來,進火鍋店的時候正好看見徐青燃在嚐試對那塊辣鍋毛肚垂涎欲滴,毫不客氣地奪走了他筷子。


    “我饞。”徐青燃雙手掐著自己脖子企圖撒嬌。


    周睚把藥片拆出來倒他手上:“好了之後帶你吃。”


    這桌人瞅著他們直笑。


    後來吃午飯的兩個小時裏,徐青燃對自己不能吃辛辣隻能喝王老吉的慘狀表示了強烈的不滿。窩在底下的手撓了周睚好幾次。


    “我帶你換個地方吃?”周睚說,“進來的時候我看到隔壁有糖水店。”


    徐青燃搖頭,他可是壽星,走了別人還吃什麽,所以他不僅不走,還要裝得若無其事。有個昨晚沒來的男生跨桌給他燙毛肚送過來賠罪,徐青燃麵不改色地接過來,趁著周睚沒注意吞了下去,辣得腦袋冒煙。


    “沒斯——”徐青燃對著周睚眼冒淚花,“奇思還好?”


    好個球噢。


    周睚給他倒了杯水:“死要麵子。”


    徐青燃這天吃進肚子裏的東西很少。


    周睚看得嚴實,那位同學走了之後其他人喂東西就喂不到徐青燃這裏,徐青燃自己也本著愛護嗓子的心思端著王老吉喝,滴酒不沾,一句話也沒說,過了史上最沉默但是最輕鬆的飯局。


    如果擱在以往,徐青燃生病難受也會捧場該吃吃該喝喝,生怕“地球”沒了“徐青燃”就此不轉了,今天卻由著本身性子去,那一口毛肚解饞了就不吃了,還挨著周睚偷摸著打了個盹。


    “我待會要上補習班。”龍獅從他那位置走過來問,“待會你兩是出去玩還是各回各家?我看順不順路。”


    “不順路,我回家。”徐青燃感覺消炎藥片確實有那麽點兒用,他睜開眼睛,抓著周睚一邊袖子坐起來,回答完看向周睚,“去我家吧,去嗎?”


    周睚詫異地瞅他,半晌才說:“好。”


    徐丹丹哀嚎自己想做蛋糕,結果大張旗鼓地搗毀了一個廚房,正好家政阿姨來,在裏麵收拾。


    小姑娘蔫不拉幾趴在客廳看烹飪攻略,想不通自己哪一步做錯了。


    “丹呐,你問問哥哥回不回來?”家政阿姨從廚房裏出來,“阿姨差不多收拾好啦,問問哥哥,阿姨看要不要做多點飯。”


    “好——”徐丹丹扒著沙發給她哥甩過去一個語音,“哥,你回來沒?阿姨要做飯了。”


    那頭不是他哥的聲音:“能拜托阿姨添雙筷子嗎?”


    徐丹丹被嚇了一條,電話掛斷了衝廚房說:“阿姨,我哥和朋友回來。”


    徐青燃拿回手機繼續回祝福信息,有點多,他耐著性子把謝謝你也快樂這種話換了百種花樣發回去,看見備注為“媽”的聊天框,罕見地猶豫了很久。


    宋茵的祝福發來的毫不意外。


    第一個孩子的出生日期,別說後來還不常能碰麵,所以宋茵會惦念他是徐青燃一直都知道的。


    今天早上他就看見了存款上莫名其妙多出來的一筆錢。


    宋茵發的文字有點長,大抵是兒子你成年了,以後可能會碰到什麽之類長輩對孩子固有的期許這些。


    這一段話徐青燃以前就收到過一次,他記得自己那時候沒有回複,滿心幼稚地想,說什麽在乎不在乎,也就是發一段文字敷衍他,連麵都不肯露。


    徐青燃歎了口氣,在輸入框裏敲下一行字回複宋茵。


    倒是徐明臣讓他有些意外,渣爹日理萬機,不是工作就是萬花叢中轉,居然也會記得,想了想可能還是因為徐丹丹那條朋友圈。


    “到了。”徐青燃手機放下去,咳了咳,拉著周睚,手指擠了進去跟他十指相握。


    這是周睚第一次來徐家,但是不是第一次走這條路,這邊過去旁邊是龍獅的住處,周睚到那裏去接過徐青燃。


    “我爸……”徐青燃另一隻手攏在嘴邊幹咳,讓聲音更清楚一點,“……他應該不在家。”


    周睚懷疑徐青燃是故意扯著嗓子說話,這麽顯得可憐巴巴的,找人心疼,他拿出水瓶想擰開,示意徐青燃鬆手。


    徐青燃沒鬆,拽緊了些,也不肯喝水:“還有件事我沒跟你說……”


    “你打字說也行。”周睚皺了眉,“現在不嫌嗓子疼了?”


    “疼。”徐青燃把著他手腕,快斷氣似的。


    周睚看著他,再沒意識到什麽,這腦子就可以扔掉了:“你家藏了什麽不能見人的東西?”


    徐青燃:“……”


    他才不會說他是特意挑今天帶周睚過來的。


    有些事不能一直藏下去,但是什麽時候說是個特別關鍵的事。


    比如說今天,一年一次生日,還有他嗓子慘成這樣有一半是周睚的功勞,生日buff,同情buff,愧疚buff,這麽多加起來周睚總不能還衝他生氣。


    於是徐青燃握緊他的手,腦子不清醒地順著周睚的話說下去:“藏了個人。”


    周睚:“……”


    徐青燃反應過來:“不是,不是藏……”


    話音未落,猛地嗆了一口空氣,他背過身去猛咳。


    周睚走過去伸手幫徐青燃拍背,掃了眼大門緊閉的房子,餘光裏什麽東西一閃而過,他一頓,微微仰頭看向二樓。


    什麽都沒看見。


    徐青燃著急解釋,周睚不想讓他說話,吊兒郎當的語氣卻沒有一點打商量的意思:“知道了,我老公金屋藏嬌,別解釋,不聽,再叨叨我在這親你。”


    徐青燃哭笑不得:“真不是……”


    “燃哥,”周睚四周看一眼,伸手掐他臉,“當我不敢親呢?”


    “不是……”徐青燃歎氣。


    “行了。”周睚鬆手,看到徐青燃這慘樣心疼地又給他揉了揉,“姓諶那個住你家,你要說這個?”


    徐青燃這下愣了:“……你知道的還挺多?”


    周睚又望了一眼樓上:“……當然,我是帶腦子吃醋的。”


    “……”徐青燃半天說不出話,拿鎖開門才忽然悟了過來。


    周睚碰上那麽多找上門來的麻煩,隻要有那麽一次下心思去查都能順瓜摸藤把這些人一個個找出來。


    諶明俊都蹦躂到周睚麵前不是一次兩次了,周睚再不查他都對不起他一次次盛情出場。


    隻是來這之前周睚也沒想到諶明俊已經能“登堂入室”了,這讓他有點兒微妙的不痛快。


    樓下徐丹丹和家政阿姨隔著廚房聊天,聽見門鎖響了,見兩個人站在玄關口換鞋,徐丹丹抬起頭,聲音脆響:“嫂子!”


    徐青燃:“……”


    周睚:“……”


    家政阿姨:“……”


    家政阿姨摘下手套,走到廚房門口好奇地往外邊看,她在徐家工作這麽多年,幾乎是看著這對兄妹長大的,這一瞬間腦子錯亂,想了半天也不記得兄妹兩是不是還有一個已經成家的哥哥。


    徐丹丹翻身跳下沙發,直奔門口。


    阿姨跟著走出來,視野裏出現一個陌生的男孩子:“……”


    這孩子性別先不說,就這年紀,瞧著跟徐青燃差不多大?哪個是“嫂子”,她怎麽沒瞧見呢?


    就聽徐丹丹走到那陌生男孩子麵前,又喊:“嫂子,剛剛電話那邊原來是你啊!”


    家政阿姨驚呆了:“……”


    徐青燃手指抵著徐丹丹的頭讓她滾遠點。


    “我本來真的做了蛋糕。”徐丹丹眼巴巴地說,“那個蛋糕它有它自己的想法。”


    徐青燃還沒反應,周睚咳一聲別開臉,眉眼含笑。


    他對徐青燃說:“你們家這種天賦也是遺傳的嗎?”


    徐青燃的耳尖噌得一下發熱。


    曾幾何時,徐青燃也在家裏嚐試給周睚做飯,整整一個下午,把廚房糟蹋到不能再糟蹋。他兩還沒請家政過來,周睚下了課回來收拾到天黑。


    那時候徐青燃一身狼狽,靠在門邊笑得尷尬:“……那什麽,這魚好像有它自己的想法?”


    徐青燃捂住臉歎氣。


    家政阿姨看著,心裏埋汰徐丹丹大喇叭亂起外號的毛病,擦幹手出來:“燃燃的同學啊?”


    周睚笑著應了聲。


    家政阿姨重新燉了菜,還用徐丹丹剩下的材料做了個巴掌大的蛋糕,做完這些就走了。


    三個人在樓下吃飯,諶明俊始終沒有下來。


    徐丹丹比平時興奮,抓著周睚和徐青燃拍照,說留著情人節發朋友圈。


    周睚質疑:“情人節,發誰?”


    “合照,我發你和我哥的合照。”徐丹丹把手機藏進兜裏,“我這不是不能早戀嗎,隻能發我哥,但是我單發我哥你看見不吃醋嗎……”


    說的還挺有道理。周睚拿出手機,默不作聲地給徐丹丹甩了好幾張合照。


    到晚上,徐青燃嗓子好了很多,站在水機子旁邊猶豫要不要吃藥。他抓著藥片,在廚房轉了一圈,看見封過的飯菜沒人動,忍不住皺眉。


    樓上,周睚頭一次接觸徐青燃少年期住過的房間,看哪兒都有新鮮感,比如徐青燃房間自帶的浴室裏麵有一瓶寶寶金水


    他站在架子旁邊想了好久,才想起來這東西可能是小孩子用來驅蚊的,抹在皮膚上涼涼的。徐青燃的書桌連著窗,窗簾拉了一半,窗外有三兩光亮,單是看著就像看見一個孩童趴在桌邊慢慢長大的過程,想想心就化成了一灘綿軟的沙。


    周睚擦著頭發下去找徐青燃,另一扇門跟他同時打開。那男孩發色很淺,模樣是熟悉的,看見他愣了會,做出詫異的表情,笑了笑說:“……周睚學長,你怎麽會在這?”


    周睚捏著毛巾垂下手,懶散地靠在門邊,不急著出去了:“男朋友生日,我過來陪他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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