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冰下車後,沿著人行道漫無邊際的走了十幾分鍾,才終於徹底從先前那種無法控製的情緒裏清醒過來,此時他再想起自己剛才對遊燁說的話,自覺有些過分了。


    他們之間不是什麽真情實感的婚姻關係,既隻是一筆交易,那麽就沒有問責過去的權利……他隻是因為大庭廣眾下“伴侶”的老情人突然出現而感到難堪而已。


    畢竟那是遊燁——虞冰記得在高中那會兒,對方大大小小的男女朋友基本沒斷過,隻是那會兒他雖然不喜,確也沒有指責的立場。


    而如今雖然有了,那人卻也已經道歉並承諾……雖然那話中可能性有待商議,但態度擺在那裏,無論如何,也不是自己口不擇言的理由。


    虞冰思來想去,最終把那突如其來的煩躁歸結於alpha下意識的本能,導致反應過大,一時失了態……


    畢竟遊燁已經不是alpha了,omega是……是需要保護的,就像他的母親,還有……還有紀陽。


    這個已經褪色多年的名字在這一刻突然鮮活了起來,虞冰在原地呆站了一秒,才回過神拿出手機,叫了輛出租車來。


    另一頭的遊燁還沉浸在自己死灰複燃後又岌岌可危的“初戀”中,捋清了這些年自己隱晦又曲折的心路曆程後,一時間感觸頗深,在“原來我真的喜歡他”和“我到底喜歡他什麽”中間反複思考,最終將其歸結於那張將近十年未見、卻比記憶中更加英俊美貌的臉上。


    原來我是個顏狗——遊燁想到這裏,自己忍不住先笑了出來,倒是鬱悶半點不減。


    因為他和虞冰……雖然已經結婚,但卻沒有半點近水樓台的優勢,反而因此矛盾更深。那家夥對感情向來忠貞不二……因此婚姻在對方心裏,也一定是很神聖的事情,就這麽被一紙交易抵了,哪怕有千萬種不得已的理由,他也一定很不甘心吧?


    所以才會那麽討厭他,同居快一個月了不是吵架就是冷臉,連一個笑容都吝嗇,更別提其他的了。


    思及至此,遊燁長歎一聲,趴在眼前冰冷的辦公桌上,試圖從久遠的回憶裏,翻出一些能用的東西……


    他記得虞冰喜歡吃溫熱的食物,討厭高熱量垃圾食品,高中時就一直自己從家帶便當,晚上也不參與聚餐,不喝酒不抽煙,聚餐聚會基本不參加,除非紀陽也去。


    那小omega家境不好,人卻挺老實,遊燁起先是因為虞冰的原因順帶關照他一下。後來某次聚會他想拉虞冰去玩,好說歹說那人就是不為所動,就想著要是能帶個朋友,對方可能會同意,便單獨去找了紀陽。


    本來遊燁做好了要費一番口舌的打算,誰知道對方竟然露出好奇的眼神,問他:“你們聚會……一般都做什麽?”


    “呃,也就是吃個飯吧?有我在,也沒人敢灌你們酒……”遊燁不打算把他們帶到某些烏煙瘴氣的環境裏,這兩個都是班裏的尖子生,他再混也不至於拉著人和自己一起混……那太缺德了。


    他不過就是……想找個借口約那人出來,僅此而已。


    而比起從小錦衣玉食的虞冰,紀陽卻卻沒見過什麽世麵,經不住誘惑,沒怎麽猶豫就點頭同意了……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似乎有什麽悄悄改變了。


    ……一不小心想得有點遠了,遊燁百無聊賴的翻開一夜本子,鋼筆在指間打了個轉,磕在桌上發出一聲響。


    他拔開筆蓋,漫無目的的在紙上寫了起來,起先還有些晦澀,到後來,竟是越發順暢。


    虞冰喜歡運動,高爾夫打的很漂亮;但不喜歡足球,主要是不想弄得一身髒。


    他喜歡吃半熟的蛋(好像曾經瞥過一眼對方的飯盒?),討厭吃太甜膩的東西,卻破天荒喜歡抹茶。


    喜歡深藍色和黑色……嗯,好像家裏他也是這麽穿的?這點倒是沒變……


    遊燁一邊想,一邊寫,不知不覺一張紙都被填滿了……那些被少年時的他、小心翼翼藏起來的關注和迷戀,在時隔多年後終於掀開了積灰的封麵,將一切展示出來——那是他青澀的、幹淨的,卻也遙不可及的初戀。


    遊燁停下了有些發酸的手,他看著紙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恍然間嗅到了自己的味道,那嗆人的焚香似乎又淡了幾分,清爽的薄荷占了上風,冰冰涼涼的刺激著他的神經,喚起一股無名的暖流。


    omega是纖細敏感的生物,情緒的波動會導致荷爾蒙加速分泌,他能聽見種子破土發芽的聲音,逐漸加快的心跳震得耳膜發麻,使遊燁不得不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著空氣,同時伸手摸向櫃子……


    裏麵放著一瓶臨時噴灑式的抑製噴霧。


    等遊燁對著自己呲了小半瓶,才終於從那種心悸裏掙脫出來,他麵無表情的在桌子前坐了一會兒,然後將被水珠弄花了的紙張撕碎了,丟進垃圾桶裏。


    如果先前還有懷疑,那麽現在可以肯定了……自己的心動有信息素加成的原因,對於最敏感的s級omega來說,匹配度百分百的alpha的吸引力是致命的。


    可遊燁沒法洗脫自己,因為他對那人一見鍾情的時候,還不是omega。


    所以我還是喜歡他,遊燁想,那又怎麽樣呢?


    ao的食物鏈關係就是這麽殘忍,在他因為一點兒回憶、幾分想念就心跳加快呼吸困難的時候,對方甚至可以做到無動於衷。


    這是遊燁頭一回覺得世界如此不公——為了發泄這股憤怒,他決定去借酒消愁。


    ……


    虞冰今天難得提前兩個小時下班,順路去了附近的超市。


    當他提著兩袋子食材進門的時候,遊燁還沒有回來……看著黑黢黢的房間,虞冰悄悄鬆了口氣。


    他進了屋,輕手輕腳的將燈打開,又把塑料袋放在桌上,轉身去將菜板和刀衝洗一下,準備製作晚餐。


    他買了土豆、牛肉、雞翅和西蘭花,以及一些零碎的配菜,如果遊燁在家,一眼就會發現這些食物不是一個人能夠吃完的——可如果他在家,虞冰也不會將東西全都拿出來。


    畢竟……對方要是問起來,他總不能說直接說是為了給你賠罪準備的吧?


    這對於說句抱歉都艱難地要命的大少爺來說……解釋是不可能解釋的,這輩子都不可能解釋的!


    不如直接做點什麽,當做補償好了。


    如此想著,虞冰手起刀落,將食材挨個切塊……


    換他一個人吃的話,晚上一般水煮雞胸肉什麽的就解決了,而現在光是處理牛肉和炸土豆都耗費了不少時間,虞冰隻好戴上耳機,一邊聽著秘書的報告,一邊把準備好的食材丟進高壓鍋,定好時間,再轉身去處理雞翅……


    等他將兩葷一素三道菜放在桌上時,已經是七點多了——遊燁還沒回來,虞冰猶豫著要不要給他打個電話,後來覺得實在拉不下這個臉,便留了一張“剩菜有點多”的字條,就回房了。


    為了補上先前耽誤的工作,他一低頭直接忙過了午夜,在房間的浴室裏洗了澡草草睡下了……直到第二天早上被門鈴驚醒,才迷迷糊糊的爬起來。


    虞冰是定點起床的類型,早了晚了都有起床氣,這會兒黑著臉把門拉開,本以為是什麽物業或者快遞……卻猝不及防對上了遊燁布滿血絲的眼。


    這人昨晚也不知道去哪兒鬼混了,眼下的烏青還沒褪去,長發散亂著,半幹不幹的披在身後;他洗過澡,身上帶著一股沐浴露的味道,隻是衣服還是昨天那套,襯衫的領口有點皺了,外套和領帶都搭在手臂上,顯得十分隨意。


    遊燁還是頭一回去酒吧純喝酒的——在他拒絕了不知道多少個上前搭訕的人後,突然覺得周圍吵鬧得很,卻又不想回家,幹脆就近找了個酒店囫圇睡了一晚……次日醒來後,又怕身上留了不知道誰的氣味,匆匆洗了個澡。


    隻是等他洗完出來、看著床上昨天的衣服,本來想著是否讓湛明送一套過來,後來又覺得那樣未免欲蓋彌彰。


    後來遊燁又覺得,自己沒必要如此心虛,他是喜歡虞冰不錯,確也沒有為了那人放低身段的打算……反正這注定是段無疾而終的感情,或許甚至沒有宣之於口的機會。


    所以他就這麽回來了,連頭發都沒完全吹幹,帶著點兒自虐意味的,想要看看對方的反應……然後果不其然,瞧見了那雙冰藍色眼眸裏,熊熊燃燒的怒火。


    可遊燁還是打算掙紮一下,他衝著虞冰笑了笑,解釋道:“隻是喝了點酒而已……”你要是不喜歡我以後就早點回來。


    後麵那句話還沒來得及出口,憤怒的alpha便已經轉身離去,將他一個人晾在玄關處。


    遊燁自討沒趣的摸了摸鼻子,歎了口氣。


    其實昨夜喝到爛醉的時候,遊燁突然誕生過一個很幼稚的想法,那就是鼓起勇氣,和對方過一段時間正常的“夫妻生活”,他可以改掉過去風流的毛病,可以嚐試著追求那個人——就像他高中時期無意識做過的那樣。


    那時候他們之間隔了一個紀陽和一些偏見,現在沒了紀陽,就隻剩下了後者。


    遊燁相信偏見是可以打破的——他不認為自己當真平庸到一無是處,甚至有些自負的認為,這世界上沒有他追不到的人,隻看他想不想。


    可虞冰這樣,叫他有點……有點拉不下臉來,遊燁驕傲了一輩子,卻栽在了一個比他更驕傲的人手裏,還是兩回。


    這兩回都沒能叫他彎腰,甚至有點逆反似的,和那人對著來……大概是潛意識裏的自我保護作祟,告訴他再靠近一點,就可能會受傷……


    所以要不,就這麽算了?


    遊燁心情複雜的想——直到走進屋裏,看見了飯桌上冷掉的飯菜,和手寫的紙條……


    他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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