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到大,虞冰很少如此憤怒過。


    倒不是他脾氣有多好,隻是遇到合不來的人,壓根就不屑給半分眼神——唯有遊燁是個例外。這主要歸功於兩人孽緣太深,偏偏那家夥又是個風流債一屁股的貨,屢屢踩上虞冰的底線……從前是,現在是,半點兒沒變過。


    隻是虞冰沒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也會如此難堪……無論有多貌合神離,明麵上也是正大光明拜過堂的夫妻,他願意委屈自己配合遊燁演戲,可對方呢?


    虞冰越想越氣,那omega甜膩的味道熏得他想吐,更別說遊燁還把手放他肩上……圍觀人士的目光就像鞭子般抽打著他的脊背,大少爺這輩子都沒有如此丟人過,修長的手指在身側捏緊成拳,除了巨大的憤怒之外,他還覺得惡心。


    而這些翻湧的情緒連帶著體內的信息素都變得狂躁,終於在感受到另一個alpha的攻擊性時,本能的發泄了出來——直到遊燁向他走來。


    匹配度越高的人,對彼此的信息素就會更敏感些,於是那帶著些薄荷味兒的焚香蹭過他的鼻尖,衝淡了令人作嘔的甜膩。


    虞冰猛然清醒過來,他避開了遊燁伸過來的手,留下撇清關係的幾個字,頭也不回的走遠了……


    遊燁打發了跟過來的司機,自告奮勇的坐上了駕駛位,透過後視鏡小心翼翼觀察著身後人的表情……直到開車駛出了遊家,才輕咳一聲,有點尷尬的開口:“那什麽……我沒碰過剛才那個omega……呃,我雖然風流但是不亂搞的,不信我明天就去體檢……”


    他每說一句,虞冰的眼神就更冷幾分,到最後幾乎要將他凍傷了——遊燁有點自討沒趣的舔了舔嘴唇,難得放軟了聲音,解釋道:“他是被遊明請過來搞事的,就是想分裂你我的關係。”


    虞冰忍不住出聲諷刺:“我們是什麽很好的關係嗎?”


    “……至少算得上互惠互利的合作夥伴,是吧?”深吸一口氣,遊燁告訴自己要有耐心一點……他不是第一次跟虞冰吵架了,這人唯有脾氣像個少爺,又傲又倔,今天這事兒多少刺激到人家了,說聲對不起是應該的……


    最終,他認真承諾:“以後不會有這種事了。”


    可虞冰明顯不稀罕,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就像是不堪入目的錄像帶,在他腦子裏一遍遍重播。因為有父母的原因,虞冰忌諱這些,在他心裏,感情是最神聖幹淨的東西,對方遊戲人間的態度明顯踩到了他的底線——哪怕他們的這幢婚姻名不符實。


    如今遊燁自以為放低了姿態,落在對方耳中,卻和一句隨口就來的情話無異——浪子的嘴是最不可信的東西,誰知道他對多少個人許下承諾?從今往後,會不會還有人突然找上門來,再讓他難堪一次?


    虞冰氣得臉色發白,唯有被咬紅了的唇上帶著些血色,又冷又硬的聲音在車廂中回響,帶著報複似的惡毒。


    他說:“遊燁,你真惡心。”


    “……”


    遊燁的大腦空白了一瞬間,等他被迎麵開來的陰影驚醒,猛地踩下刹車,周圍的車子已經鳴笛一片——還有人特地打開車窗罵他——遊少爺是個急脾氣,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反擊了回去。一通雞飛狗跳後,待他從那種熱血上頭的狀態中脫離出來、將車子開遠的時候……才慢半拍似的察覺到,自己似乎又丟人了。


    可或許剛才那難受的勁兒已經過去了,他甚至還有力氣笑出來,破罐子破摔的把車停在路邊上,從手邊摸了盒煙。


    遊燁這個人平時不太抽煙,隻因為香煙太苦了——就算抽,他也多數是抽那種細長的女性款,煙味淡一點,沒那麽難入口。


    這車不是他的,煙自然也不是——於是第一口,他就嗆著了。


    “咳……咳咳咳……”


    遊燁咳的頭暈眼花,要是給嗆出淚來未免丟人,於是他又打開窗,將煙味散出去些。


    等第二口的時候,卻已經習慣了這煙熏火燎的苦味;不那麽熟練的吐出一口氣,遊燁抖了抖煙灰,重新開口:“……你這算不算是人身攻擊啊?”


    他說這話時,特地揚起了尾音,想著聽起來能瀟灑點……可惜嗓子被煙熏啞了,效果並不好。


    遊燁在心裏給自己判了個ng,吐出一口煙,又重振旗鼓的開始扯皮,“之前我沒想過會這麽早結婚……更沒想過是和你,我們兩個的……呃,生活習慣不一樣,你不能要求每個人在沒有固定伴侶的時候守身如玉吧?當然我們現在已經……已經結婚了,雖然不是什麽兩廂情願的事情吧,但流程也走完了,家長也見了……”說到這裏,他又想起來自己還沒看見過伯母,又沉默了幾秒鍾。


    長長的一截煙灰從指間落下,遊燁連忙吸了一口:“總之……我們都有各種各樣的原因導致不能離婚,你覺得我是人渣也好,惡心也罷……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沒辦法、也不覺得過去的自己有錯。”


    “現在我們既然結婚了,我便答應你,這樣的事以後不會再發生了,”遊燁特地補充強調:“不管你信不信。”


    說完這最後一個字,他匆匆掐滅了燒到盡頭的煙,歎息道:“日子還長著呢虞少爺,我們都行行好,放過彼此吧?”


    他們本就是性格迥異的兩個人,哪怕最高的匹配度、最濃烈的信息素,也無法扭曲這從根源上產生的差異——可隻有遊燁知道,在聽到那句話的一瞬間,他是傷心過的。


    遊曆情場這麽些年,從沒有哪一個情人真正讓他動過心,於是再漂亮的臉蛋,再纖細的身材,再香甜的信息素……這些於他而言,也不過是隨處可見的花,光鮮卻不新鮮。其實真正紮根在他心裏的,是一棵很久以前就枯死的樹苗,曾被連根拔起後、藏在不起眼的角落裏,久而久之,連他自己都忘了。


    而現在,那顆樹不知何時生了根,還悄悄長出了一片葉子。


    這是遊燁第一次回味過來,在他們最青澀時的一見傾心不是假的,哪怕後來迫於性別成了兄弟,又因為各種矛盾最終決裂……他還是喜歡虞冰,這種“喜歡”不是單純的過去時,它更像是一枚浸在水裏的月亮,起先以為它是假的,便不怎麽在意——後來卻突然發現,其實真的有這麽一枚月亮,隻是它高高掛在天邊、掛在永遠夠不到的地方,水裏的那一枚,是你用來暗示自己的。


    暗示自己不喜歡,不想要,不稀罕……於是那水中月就永遠不會因為觸碰而破碎。


    或許是分化成omega後,在情緒方麵敏感了許多,而信息素的契合會加速荷爾蒙的分泌……但遊燁第一次弄清楚“喜歡”是何種心情,卻是在對方出口傷人之後。


    如此一想,未免有些諷刺了。


    嘴裏苦澀的煙味還沒散去,手邊突然響起的電話拉回了他的神智,遊燁收攏了自己無處安放的心情,匆匆接通……


    是湛明打來的,問他怎麽還沒到公司。


    或許是車子裏的空氣沉寂到壓抑了,就連坐在後排的虞冰都露出點罕見的不耐煩來,遊燁先前的那番話並非毫無道理,可卻不能平息他胸口翻湧的情緒……哪怕虞冰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喜歡對方。


    這就是alpha骨子裏的劣根性——遊燁是第一個被他標記過的omega,哪怕隻是短暫的臨時標記,虞冰也下意識的,將劃進了自己的領地,這一點連他自己都覺得不正常。


    鼻端的煙味未散幹淨,虞冰冷著臉拉開了車門,留下一句:“我打車回。”就頭也不回的走了,仿佛再多呆一秒都要窒息。


    遊燁聽到車門重重合上的聲音,身體短暫的僵**一下。


    但很快他又放鬆下來,沒骨頭似的癱在座椅中,長長吐了口氣。


    電話那邊的湛明有點不明所以,關心道:“……你怎麽了?”


    “……沒事,就是突然有點累。”遊燁揉了揉酸痛的額角,轉換話題的聊了一會兒工作,才掛斷電話,重新啟動車子……


    接下來,他開了他人生裏最認真的一次會議,全神貫注讓他無心去想工作以外的任何事情……直到散會後回到了辦公室裏,看見在放在桌上的一遝文件,那短暫的空白則立馬被亂七八糟的情感填補上了,一絲縫隙也不剩。


    那是虞冰發來的合同,先前他轉給了湛明讓對方找人先看一遍然後糾錯打印出來……等自己審核。


    以及這棟寫字樓旁邊的工地,也是他們兩家合力開發的產業。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在籌備階段的……遊燁坐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裏,垂頭看著無名指上忘記摘下來的戒指,後頸的腺體微微生痛。


    這些都在清楚的告訴他,已經無處可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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