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南從深穀離開,貼心地幫榮綺丹師將防護禁製重新開啟,而後才掐算了一下源靈星位,向自己記憶中鴻羽商會在大荒洲的分部所在的方向走去。


    他當然沒真對榮綺怎麽樣,且不提其他因素,即使隻是看在峸鴻的麵子上……他也不能真對這位皇天劍門的客卿長老做出殺人滅口的事情來。而隻要不動她,以源境修士的體質,“木頭人”至多能起效十日便會解除。


    不過從這次“請教”中,他至少確定了一件事。


    在大荒洲,公認應對心魔劫最好的辦法就隻有“心魔幻境”,而其餘的,估計也就是眾所周知的那些外物輔助種類。


    岐南想到這裏心情有些糟糕。


    他本來隻想按照計劃老老實實請教一遍渡劫準備事項,用來當作白令憴所說的補充與佐證。誰知那女修不知道哪根筋抽了,非要這麽找他麻煩。


    白白浪費他兩份丹藥。


    岐南輕呼了口氣平穩心緒,取出飛舟開始趕路。


    大荒洲的麵積是南天洲的近百倍,不過再怎樣龐大也還是遠遠比不得兩洲之間那漫長的虛空距離的。


    大約耗費三日,岐南便趕到了大荒的中部高地。


    鴻羽商會發跡於南天洲,而後才逐漸將勢力擴散到其餘十洲,然由於早有同類型的天寶門壓製,鴻羽商會一直顯得弱勢。


    直到大約兩百年前,鴻羽與“行墨客”第一次接觸並嚐到了甜頭,才終於漸漸轉型崛起——他們繞開了天寶門對實體物件寄賣、出售的霸主地位,轉向了更容易傳輸售賣的“秘籍”與“修真界大事動向”方麵。


    天寶門當然不會坐看鴻羽崛起,當即著手再次侵占市場,鴻羽商會不堪重負,幸而就在此時,“行墨客”再次出現,並將他那本震動了整個修真界的《教你用三秒山寨一款靈藥》全權交予鴻羽售賣,這才徹底一舉錘定了鴻羽在十二洲的地位。


    而鴻羽也因此徹底被拉上了行墨客的“賊船”,不得不力挺這位門派公敵,和他一起一路走到黑。


    由於門派主要便是靠修真界秘聞與典籍為商品,鴻羽已經將他們在十一大洲的門派位置全都遷移到了中部高地——盡管這裏的靈力濃度較低,但至少收集情報與典籍的地理位置最優。


    岐南此時正控製飛舟懸浮在鴻羽商會外圍,有些意外地感受了一下周圍的靈力濃度。


    出乎意料,他原先以為大荒涅槃劫將至,中部高地的靈力濃度會很低,卻沒想到隻比南天洲的中部高地稍微稀薄兩分。


    想想也是,大荒這次要曆的是源靈衰亡之劫,也沒人規定小涅槃劫的周期一定會與大涅槃劫撞上。


    岐南思索了一會兒,直接下了飛舟以本來麵目向鴻羽商會飛去。


    這鴻羽商會的總部實在是不愧它門派的姓名。


    看著就像個標準的超大號修真者集市。


    嗡——


    在穿過一層宛如粘稠膠質般的無形屏障後,岐南感覺身上一重,一層看不見的枷鎖套在了他的身周。


    禁空秘紋……好像還疊加了一點靈力限製有關的秘紋法陣。


    不過級別不高,感覺上隻要修為在出竅期巔峰之上就可以掙開束縛了。


    岐南稍微活動了一下手腳,又看了看周圍大多在地麵活動的諸多修士,也不想惹人矚目,徑直往中心處那棟最高的白塔走去。最初,道路兩旁是一些簡陋的攤位,而後逐漸出現裝修精致的店鋪,越往裏走,掛著鴻羽標識的商鋪數量便越多。


    當深入到某個位置時,岐南感覺到了又一層無形的屏障擋在了麵前。


    限製進入者的修為嗎。


    岐南若有所思,稍微調動了一點靈力,輕鬆突破了這層屏障。


    而後又是接連三次屏障阻擋出現在麵前的終於是一群穿著秘紋重甲的鴻羽護衛。領頭的黑甲護衛看見岐南靠近,立刻迎上前,沉聲道:“此地外人免入。這位道友,不知你為何來此?”


    岐南衝他笑了笑,道:“在下願付出一千七轉靈石,希望能夠進入貴商會名下的小世界一觀,不知可否?”


    大概是沒想到會有人提這種要求,黑甲護衛明顯頓了好一會兒,才遲疑道:“這……恐怕……”


    事實上各大正道門派會對麾下小世界進行庇護,一般而言都是為了在那些小世界中選拔忠心可靠的人才;而對於資源的獲取,他們更樂意將之放到麵積較小、且方便控製的秘境裏。


    畢竟大多數小世界,對於有能力占據它的門派勢力而言都沒有太大開采天然資源的價值,還不如就留給小世界的土著生靈讓他們自然發展。


    岐南見他好像想拒絕,立刻又道:“在下是一名煉道散修,隻是對機械流有些興趣,絕不會擾亂小世界的秩序的。”


    說完他又摸出來大約十枚八轉靈石,不動聲色塞給護衛頭領,傳音道:“勞煩道友替我通稟一聲,若實在不行,在下也不會強求。”


    黑甲修士被他的大手筆打動了。


    一般正常的大乘期修士,身家也就在一千八轉靈石左右,這還是包括法寶、符籙、丹藥……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的價值,可不隻是靈石而已。


    他收起靈石,幹脆轉了口風:“那道友你隨我去側廳稍坐片刻吧,我遣人去替你問問。”


    岐南點頭,同時心裏暗忖:要是不行隻能再拿出那枚令牌了。


    隻是這個身份用得太頻繁終歸不好。


    ************


    另一邊,榮綺花費三天終於成功衝破了“木頭人”的封印,重新恢複了行動能力。


    她心有餘悸地從軟榻上支起身子,回憶起岐南那半隱在黑暗中的笑容,控製不住地打了個寒噤。


    該死的,那小子、那小子竟掌握著那麽可怕的丹藥!無形無色無味,她一個源境,居然根本沒察覺到異常就被封禁住了!那絕不是正常的大乘期散修能做到的事情!


    榮綺暗自咬牙,纖細的手指嵌入了軟榻的實木床麵中。


    她敢肯定,那個叫岐南的家夥,絕對有煉製源境丹藥的實力。煉道修士善用自己所煉之物,而同樣的丹藥若是給旁人使用,往往難以如此靈活從容,很容易反傷己身。


    而她又是煉丹師,本就精通此道——居然還會中招!


    真是太可怕了!


    榮綺從軟榻上站起身,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已恢複了原形。她有些懊惱地用妖修秘術將下半身的蛇尾變回雙腿,仔細回憶之前的場景。


    那個大乘期有至少七成的可能性就是傳說中行蹤詭秘的行墨客!


    可是……


    榮綺咬牙切齒,她之前忌憚岐南向峸鴻劍君告狀,也簽了靈源契約,根本沒辦法將這個消息告訴別人!


    峸鴻少主知道這件事嗎?不,少主他肯定不知道,不然怎麽可能會對這個該死的門派公敵這麽好!不行,她一定要提醒少主,讓少主從那個家夥的蠱惑中清醒過來!


    而且必須要快,要是那個賤人先她一步和少主說了什麽,那就糟糕了!


    榮綺嬌俏的麵龐因為嫉妒和恐懼而扭曲,她顧不上做別的,立即從儲物袋中翻出了回宗的千裏瞬身符,以神識激活來到了皇天劍門的護山大陣外,又急匆匆的趕往了宗門內部。


    此時皇天慶典尚未結束,宗門內還有不少其他宗派的弟子長老,而他們的主事人此時則匯聚在最核心的地區商議十年後大涅槃劫的應對方法。


    而那個地方,她一個客卿長老是進不去的!


    榮綺瞪著麵前阻攔自己的人,差點咬碎一口銀牙。她好說歹說半天,麵前的源境劍修就是不鬆口,最後隻能拿出傳訊玉簡,嚐試與峸鴻劍君聯係。


    不出所料,傳訊如石沉大海般沒有回應。


    榮綺差點沒哭出來。


    她就知道,在商議大事的時候,峸鴻少主肯定不會把私人傳訊玉簡拿出來!


    ……


    “具體應對事項已定,請諸位嚴格遵守。”峸鴻收起剛簽訂的靈源契約,抬目掃視周圍形貌各異的數百位宗派掌門、長老,“諸位若無事,便散了吧。”


    絕大多數宗派的代表人物逐一告退,而坐於最前方的六大宗門代表人中卻有人留了下來。


    這是一位頗為貌美的人類女修,身著輕紗,眉心一點朱砂痣豔紅而魅惑,身上還帶著縹緲的冷香。她看著上首位眉目冷然的峸鴻劍君,掩口嬌笑:“哎,峸鴻啊,皇天劍君怎麽又沒來?”


    峸鴻抬眼看她,道:“皇天劍門的門主乃是虛職,一向不管事。”


    女修一笑:“呀,但是奴家記得上一任皇天劍君不是這樣的呀。”


    峸鴻沉默。


    女修見峸鴻沉默,忍不住笑得更開心了,她慫恿峸鴻:“峸鴻劍君,你未至源境之前便有能力擊敗源境修士,如今怕是離源神也不遠了吧?你準備什麽時候挑戰皇天劍君,奪走他的稱號呀。”


    峸鴻麵無表情:“凝香閣主請勿要開玩笑。”


    女修眨巴了一下眼睛,哀怨道:“不要這麽生疏嘛,三百年前奴家還給過你糖吃呢。”


    峸鴻:“……”


    眼前女子正是如今大荒洲六大宗門之一,凝香閣的閣主,時年一萬零八百一十七歲,曾經受邀參加過峸鴻的生辰宴。


    當然這事,峸鴻本人已經不記得了。


    他目前對凝香閣這一宗門最深的印象就是男修少、女修多、雙修功法特別多。


    實際上,將凝香閣推上六大霸主勢力這一地位的……的確就是她們源界第一的雙修功法。


    雖然雙修的本質其實隻是借對方的靈力打熬刺激自身靈力,以達到精純、加速消化靈力的效果,但由於高階修士的身體基本上就完全是由靈力構成的,加之這種行為又實在是親密——


    反正最後絕大多數修士雙修著雙修著就到床上去了。


    也因此,大荒洲絕大多數修士得知此人來自凝香閣的時候,第一反應都是“床”。


    凝香閣主見峸鴻還是這副沉默冷酷的樣子,覺得他一點都不好逗,撇嘴道:“好吧,那說說別的呀。奴家的弟子托奴家替她問問,你為什麽要拒絕和她結為道侶呀?”


    峸鴻:“心有所屬。”


    凝香閣主聞言一愣。


    她下意識坐直身體,瞪大眼睛追問:“你已經有道侶了!是什麽時候的事情?是私下結契了嗎,怎麽還沒舉行道侶大典?”


    峸鴻:“……”


    峸鴻冷著臉不想說話。


    然而凝香閣主臉皮厚,不斷像個催婚的長輩一樣問個沒完,峸鴻想直接施展劍遁走人,又實在不好如此對待人家一個老牌源神。他終於不耐煩,語氣生硬道:“還沒結契。”


    凝香閣主用不讚同的眼神看著他:“呀,峸鴻劍君你也太渣了吧?幹什麽非要拖著人家考驗呀?人家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歡你,難道你還感覺不出來嗎?”


    峸鴻:“……”


    峸鴻委屈。


    他一甩袖,冷冰冰道:“您逾越了。”說罷轉身撕裂虛空一步踏出,消失在議事堂內。


    留下凝香閣主獨自懵逼,完全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生氣了。


    峸鴻憋著口氣出了議事堂,外邊同時舉行的皇天慶典此時還沒結束。他站在山頂上垂眸看了一會兒那熱鬧的場景,想要傳訊給岐南問問他來了沒。


    結果剛把傳訊玉簡從儲物手鐲中拿出來,就是接連十幾道神念猛地灌入玉簡,讓玉簡瘋狂跳動起來。峸鴻一怔,將這一堆神念展開一看:


    【皇天劍門榮綺:峸鴻少主!奴家有要事相稟!】


    【皇天劍門榮綺:少主,那個岐南大有問題啊!您不要相信他!】


    【皇天劍門榮綺:岐南根本不是一個正常的散修,您千萬不能相信他的謊言啊少主!】


    【皇天劍門榮綺:奴家……】


    峸鴻匆匆掃了一眼,眉頭頓時皺起。他灰色的眼瞳中泛起一層金色,迅速鎖定了被攔在議事堂所在山腳下的榮綺。


    一閃身來到榮綺身側,還未來得及開口,榮綺便梨花帶雨地撲了上來:“少主!您不要聽那個散修胡說,您聽奴家解釋!”


    峸鴻眼疾手快地用劍鞘格住了這位丹師,按耐住煩躁,沉聲道:“說。”


    女修抽噎了一聲,委委屈屈欲語還休:“奴家千年前便加入皇天劍門了,這些年一直對皇天忠心耿耿,勞心勞力,宗門但有吩咐無不聽從,即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您萬萬不該聽信一個外人的挑撥……”


    其實岐南根本沒有和他說什麽,隻有這個女修一個人在那兒莫名奇妙的唧唧歪歪。她半天說不到點子上,峸鴻隻隱約聽出來她似乎是和岐南起了衝突,頓時麵色沉了下來,嗬道:“閉嘴。”


    榮綺的話瞬間憋回了肚子裏,驚恐地看著他。


    皇天劍門明麵上的門主還是皇天劍君,然峸鴻十歲開始接觸宗門事物,至如今已經徹底接手宗門大權。即使不靠他那對源神父母撐腰,光憑這些年展露的天賦與能力,皇天劍門內也無人不服峸鴻劍君。


    峸鴻略微沉默幾秒,再次看向榮綺,平靜道:“從頭到尾說一遍。”


    榮綺原本已經被焦急衝昏了頭腦,此時被峸鴻劍君的灰眸注視著,一股發自靈魂深處的敬畏便再次悄然蔓延,仿佛將她嫉妒的醜惡嘴臉全部剖開展露在眾人眼前。


    她害怕了,幾度張口,卻始終說不出話來。


    之前她訂靈源契約時隻想著約束岐南,所以寫的寬泛。沒想到這會兒卻反過來扼住了她自己的口舌。


    那個家夥、那個家夥早就算到這一幕了!


    榮綺心中發出悲鳴,不甘與怨憤在胸腔中翻湧,最後卻隻能再次說道:“那個大乘期,他、他根本不是正常的散修!”


    峸鴻蹙眉看著她。


    榮綺焦急,努力思考該怎麽繞過契約內容,卻聽峸鴻壓抑著怒氣的低沉聲音響起:“靈源契約。”


    榮綺悚然一驚。


    峸鴻看見她的反應,眸色越發深沉。他手上長劍一震,將榮綺震出數十米開外,用帶著殺氣的目光盯著她看了數十秒,才再次開口:“因一己私欲為門派樹敵,違反皇天門規第三序列第六百七十一條。罰,冬晝淵禁閉百年。念你初犯,酌情減去十年。”


    說完他不再去看掙紮的榮綺,轉身禦劍向門派外飛去。


    皇天慶典尚未結束,本來他理應留下來監督收尾,此時卻顧不得那麽多了,拿出傳訊玉簡想要聯係幽玨師叔將此事拜托給他。


    然而直到拿出玉簡時,峸鴻才察覺自己的手指居然在微微顫抖。


    他緊抿著唇,默念了幾遍劍訣試圖平複心緒,終於將神念傳訊發了出去。


    【皇天劍門峸鴻劍君:兩位師叔,我有事出去一趟。剩下的收尾工作便拜托你們了。】


    而後收起玉簡,禦劍幾乎要出了山門,峸鴻才又猛地刹住了速度。


    他記起自己不知道岐南此時去了哪裏。


    峸鴻的麵色繃得更緊了,胸膛劇烈起伏了兩下,又按耐住焦躁向皇天劍門負責監察天下的“督天山”發去了傳訊,詢問岐南所在的位置。


    大約半分鍾後,督天山弟子回複過來一個地址。


    峸鴻緊繃到極致的神經直到這一刻才終於放鬆了一點。


    差點。


    他差點以為,岐南又要向上次一樣悄悄消失不見了。


    萬幸,他還沒有離開大荒。


    隻要還沒離開大荒,他就能找到他。


    ……


    鴻羽商會的黑甲護衛說是遣人去問了,結果接下來足足十天都沒見動靜。


    會客廳裏的岐南砸吧下嘴,擱下第一千兩百次空了的茶杯,又看著它第一千兩百零一次自己滿起來。


    鴻羽這茶杯有點想法啊。


    岐南盯著這茶杯看了半晌,又沒忍住把它拿起來再嚐了一口,然後露出了一點失望的表情。


    不行,怎麽又是喝過的味道。


    難道鴻羽真的隻往這東西裏麵放了七十一種茶葉嗎?


    但是這個數字真的一點都不符合修真界的審美!


    岐南盯著鴻羽商會花裏胡哨的天花板發了半天呆,越想越覺得不甘心,一擼袖子打算再幹他個一千兩百杯把少掉的那最後一種茶葉數出來。


    可惜他還沒來得及付諸實踐,消失了十天的鴻羽護衛終於又出現了,站在門口客氣道:“這位道友,上頭回話了。很抱歉,最近大荒洲比較亂,不打算對外開放小世界。”


    岐南略微有些失望。


    他想了想,又問道:“那如果去鴻羽在其他洲的分部,可以進入那邊的小世界嗎?”


    這個問題護衛直接就能回答。他誠實道:“上邊說了,可以。但是鴻羽名下的小世界都在大荒洲和南天洲,你如果一定急著要的話,就隻能去南天洲了。不過今年大荒和南天的接近時間段已經過去了,你要去南天洲恐怕得等明年。”


    岐南聞言有點煩躁,扒拉了一下頭發。


    的確,源界十二洲按照恒定的軌道運轉,而修真界也以此為基礎,將兩次十二洲相對位置重合的時間間隔定為“一年”。


    峸鴻離開南天洲時,就剛好是今年南天洲與大荒洲唯一一次接近的時間點。


    等到他前往大荒洲時,已經有點晚了。若非那兩條源境白蛟帶了他一程,他恐怕得在路上耗費大約四五個月。


    而現在南天離大荒就更遠了,他還不如幹脆在大荒晃蕩個大半年,等下一次兩州軌道接近的時間點來得方便。


    當然還有個更快捷的方法,如果他拿出那塊令牌,鴻羽毫無疑問會給他個麵子,同意他去大荒洲範圍內的小世界。


    問題是他幾個月前才剛剛在南天那邊動用過這枚令牌,如果這次又用,就實在是太頻繁了些,很容易引發危險。


    要是當時他沒有隨手賣掉那丹藥就好了,反正原也不急一時。隻是那時他還不知道大荒洲這邊居然瀕臨第四次大涅槃劫導致鴻羽戒嚴,是以光看天音門副掌門那副輕鬆的口吻,根本沒考慮到還需要動用這枚令牌的情況。


    失策失策。


    岐南在心底衡量了一番,最後決定還是謹慎為上,等明年回南天洲再看情況。


    大乘期修士壽萬載,他今年不過三百九十九,時間還長,也不急這一時。


    岐南思考完,站起身對重甲護衛拱手道:“麻煩道友了。”


    重甲護衛依舊很客氣,回禮後準備送他出去。


    兩人剛走到門口,忽然迎麵而來一大群修士。岐南往那邊瞟了一眼,頓時心髒漏跳一拍,腳步下意識停頓了一下。


    峸鴻?


    顯然,峸鴻還要更早看見他,理也沒理周圍那群一直在示好的鴻羽商會高層,隻顧自己悶不吭聲地往前走,最後似是等不及,身周空間一幻,下一瞬便直接出現在了岐南麵前。


    岐南:“……”


    這位大少爺怎麽會出現在這兒?不是說宗門內的事情很多,還沒處理完嗎?


    而峸鴻在他麵前站定後,不知道為什麽,也隻是定定地看著他,許久沒開口。


    岐南不明所以,於是也一動不動。


    他倆在那邊大眼瞪小眼,倒是追著峸鴻來的鴻羽高層先反應了過來。鴻羽領頭的人與岐南身後的護衛傳音交流了一番,立即出聲道:“哎呀,這位先生原來與皇天少主是朋友嗎?鄙人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啊。既然有皇天少主擔保,您想進入小世界參觀當然沒有問題,鄙人隨時都能安排您去。”


    領頭人說完悄悄觀察了一下峸鴻的反應,見他沒有反駁,頓時了然,笑眯眯地對岐南點頭哈腰:“這位道友您想什麽時候去小世界?”


    岐南心情微妙。


    他願意付出報酬隻求參觀一下鴻羽麾下的小世界,幹等了十天隻等來一句不行;結果峸鴻隻是往這裏一站,一個字都還沒說,人家自己就巴巴的改口了。


    這差距簡直不要太明顯。


    他因為心情複雜,回應稍微慢了一點,結果眼前的峸鴻就立刻接口了:“我與你同去。”


    岐南眼角一抽,不動聲色覷了眼周圍那堆鴻羽修士,不出所料看見了幾十張壓抑不住震驚的臉。


    岐南:“……”


    行吧,拒絕不了了。


    他暗歎口氣,笑道:“那就謝謝了,現在便去吧。”


    一堆修士熱情地將他們送到了小世界入口的位置,然後委婉地隱晦提醒他們收著點氣息,然後便識趣地自覺離開了。


    岐南目送他們一個個消失,隻留下原本就在世界入口處的守衛等著替他們開啟禁製,終於還是忍不住捂了捂臉,傳音問峸鴻:“你怎麽會來這裏?”


    聽見他與自己搭話,峸鴻一直繃著的身體好像瞬間放鬆了一些。他遲疑了片刻,傳音道:“抱歉。”


    岐南一愣。


    峸鴻繼續傳音解釋:“我未能察覺榮綺對你有敵意,是我的錯。”


    就像榮綺為自己求情時說的一樣,她是皇天劍門的老人了,千餘年前便已加入皇天,本該十分忠誠可靠,在他與一眾長老麵前也表現得很積極聽話;加之最近門內積壓待處理的事物又實在很多,因此峸鴻沒有餘力去懷疑她是否有異心。


    岐南聽見他道歉,卻是心下一緊。但靈源契約做不得假,那榮綺應該無法泄露出對他不利的消息才對。於是岐南又很快放鬆下來,表麵未露異常,笑道:“不要緊,這不是你的錯。”


    峸鴻看著他,低聲道:“你……別生我的氣。”


    岐南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受不了,本能地偏開眼,轉移話題道:“走吧,別讓人家久等了。”


    守衛們早得了吩咐,見他二人走進,立刻主動關閉了屏蔽陣法,讓其中隱藏著的空間節點暴露出來。它看上去與岐南的秘境沒有多大差別,都隻是一道不起眼的空間裂隙。


    常言中的“須彌芥子”,最開始指的便是小世界與秘境的入口,而後才逐漸也被用到了儲物法寶上。


    岐南感應了一下,確認眼前這小世界並非以金烏之核為基礎,而後才邁步進入這道裂隙。


    呼——


    短暫的空間錯亂感之後,眼前出現了一片空曠的廣場,而在廣場周圍,有數百個靈力波動不過出竅期的傀儡默默佇立。


    一名人類模樣的出竅巔峰修士看見他們出現,立刻躬身垂頭捧上來一枚玉簡,緊張道:“兩位前輩,這裏是這片小世界的一些常識,嗯,還有,還有需要遵、遵守的一些規矩,請您過目。”


    岐南隨手接過玉簡,以神識掃了一遍,略微挑起眉,反手又將之遞給了峸鴻。


    這小世界,果然有意思。


    當峸鴻將玉簡遞還給出竅修士後,出竅修士又出聲道:“不知我們需要為您二位準備在外界使用的臨時身份嗎?”


    岐南瞥了眼峸鴻,見他不吭聲,於是想了想,道:“要吧。”


    “那身份證上的名字您希望寫什麽呢?”


    岐南之前就看見玉簡裏寫了這個地方的人不取道號和表字,於是不太在意地說了本名:“我的就寫濮陽興吧。”


    峸鴻:“萬俟端。”


    出竅期聽見峸鴻的姓氏頓時一愣,沒說什麽,走之前看向峸鴻靴子的目光卻變得有些敬畏。“萬俟”這個姓氏,在大荒算是十分罕見,而若再加上修士的身份,那基本上就隻有皇天劍君的本家一族了。


    不過這個家族本就是借著皇天劍君的勢崛起的,而今雖還掛在皇天劍君名下,血緣關係卻早已出了十八服。


    至於峸鴻——


    有皇天少主的身份擺在那裏,他哪裏還用得上萬俟世家嫡係的這麽個頭銜。


    看來鴻羽的高層沒告訴這人峸鴻的身份啊。


    岐南一邊任由思維發散一邊打量周圍的場景,同時等待鴻羽的人將他們的“身份證”送過來。


    按照他原先所知,這種經過了機械流改造的小世界應該是沒有靈力的。不過真正到了這裏一看才知道,那些修士為了方便選拔人才,倒是專門留了一片秘境來給小世界內有天賦的凡人、靈獸入道。


    不過……


    岐南攤開手掌,看著指縫間不斷出現又勉勉強強愈合的空間,感覺自己似乎聽見了這個世界的哭泣聲。


    非以金烏之核為基的世界,對大乘期修士夠不成威脅。


    畢竟看樣子這個脆弱的世界都快被他撐破了呢。


    岐南沉默片刻,努力把自己的氣息和修為壓製得更嚴實了一點,終於成功讓這個世界的空間恢複平穩。


    他鬆了口氣,終於從思緒中回過神來,一轉眼猛然發現峸鴻居然一直盯著自己看。


    岐南:“……”


    岐南被他盯得頭皮發麻,幹笑道:“劍君大人,怎麽了?”


    峸鴻:“……沒。”


    岐南:“……哈哈哈,是嗎?”


    自從確認峸鴻對自己的態度不對勁之後,岐南再麵對這家夥的時候就有點慌。


    本以為這家夥忙於皇天劍門事物,他可以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他。誰想到轉眼這家夥又追過來了!


    這大少爺到底在想什麽啊?幹什麽非要盯著他一個平平無奇的大乘期散修不放!!!


    幸而沒過多久,鴻羽商會那個出竅期就回來了,將兩張證件遞給他們的同時還送了他們兩根護腕一樣的東西。


    “兩位前輩。”出竅期依舊低著頭不敢看他們的臉,彎著腰戰戰兢兢道,“我們一般不會插手外界凡人的生活,所以、所以沒有多少現金儲備,隻能給您二位提供大約五萬塊,您看這……”


    岐南也不想為難他,便應下了,拿著東西隨他一道出了這片小世界秘境的靈力壁壘。


    在出去的一瞬間,他立刻察覺到了不同。


    周圍彌散在空中的靈力被幾乎徹底抽空,而對法則、源靈的感應也仿佛蒙上了一層紗,變得模模糊糊。


    這種感覺並不好受,就好像是一尾魚被從水裏撈出來,還被人喪心病狂地用紙巾擦幹體表水分後丟進了烘幹機裏的一樣。


    當然,正常的魚遇到這種情況肯定是死定了,但以大乘期修士的能力,在這種環境裏不吃不喝待個幾十年也不過是變得稍微虛弱一些罷了。


    還能接受。


    岐南眯了眯有些幹澀的眼睛,對周圍環境稍微適應了一下,而後才睜眼看向周圍的環境。


    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上,玻璃幕牆正反射著太陽的絢爛光輝,宛如一座巨大的寶石工藝品挺立,其中卻有無數凡人來來往往,忙碌不已。


    高低錯落的空中公路盤旋交織,將地上人們眼中的天空分割成了一塊塊錯落有致的碎片,期間往來穿行的懸浮車卻又仿佛變為了針線,再次將天空縫合為了一個整體。


    湛藍的天空上,有些地方被人以光學機器投放了立體影像,穿著奇特的“人類男性”正微笑著,不斷重複展示一些處理家務的片段場景。他的眼睛中正微微泛著藍光,在他的身旁有“碧海家政機器人sq-39號”這一行大字。


    茂密而青翠的植被覆蓋於地表,偶爾幾個圓胖的機器人從草叢中鑽出來,用花灑一般的手臂替這些植被除蟲、澆水……


    這一切,都仿佛異時空的夢境一般迷幻。


    卻也,和平、安定、充滿秩序。


    峸鴻原本也在看著這些不同於源界的景色,耳邊忽然響起岐南低低的笑聲,頓時回頭向他看去。


    待看清他的表情,峸鴻眼底忍不住露出了點驚訝的神色。


    岐南正半眯著眼看著這片機械流盛行的奇特世界。他的唇角向上揚起,眼睛裏好像亮著光。


    峸鴻此前從未見岐南露出過這麽興奮愉悅的表情。


    他聽見岐南用很輕卻很肯定的聲音說:“我喜歡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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