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木涼介愣了一下,但就是這一秒鍾,他的餘光中看到一陣黑影迅速閃過,快的像是錯覺,等他轉過身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身後除了在微風中被吹拂的沙沙作響的樹木,分明空無一人。


    “……”他默默道,“梅林,是不是你在裝神弄鬼?”


    梅林看向在荒木涼介轉身之後瞬間出現在他背後的那個頭發蒼白,頭戴黑帽,身著上世紀英倫服飾的男人,情不自禁道:“我差點以為我要去世了……”


    這個狂笑的方式,讓他第一時間以為是那位王來到了。


    沒想到的是這位複仇者……


    也沒好到哪裏去。


    但是為什麽荒木涼介輕輕鬆鬆就帶來了這位啊??


    在梅林的視線中,臉色慘白,眸色黯淡的英靈目光冷冷地看著他,身側帶著幽藍鬼魅的火焰,仿佛從地獄而來,尚未靠近,就能感受到那股讓人周身發寒的怨氣。


    但距離他最近的禦主卻沒有流露出任何不適,仿佛感應不到那陣陰冷的氣息。


    “愛德蒙,不,岩窟王……”梅林低聲道,沒有落到荒木涼介的耳裏。


    他這樣的原因是對方眼神厭煩地看了他和亞瑟王一眼,視線帶著警告他們的意味……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雖然這位英靈現世的時候帶著囂張的笑聲,這會兒卻非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梅林沒有握住魔杖的手立刻伸出來晃了晃,表明自己絕對不會說出去。


    亞瑟王低垂著眼,不知道想了些什麽。


    而荒木涼介沒得到梅林肯定的回複,反而聽到對方之前那句奇怪的,仿佛鬆了一口氣的語氣,他不由皺了皺眉,再次轉身看向梅林,想看看對方在搞什麽把戲。


    但在他轉身之前,那位突然登場的複仇者已經像陽光照在雪地上那樣融化消失成一灘黑色的水流,這股黑氣迅速藏進了荒木涼介的影子裏,仿佛從未出現過。


    以至於,等他轉過身的時候,隻能看到梅林獨站在原地的傻樣子,花之魔術師臉上保持著那種感到不可思議,以至於有些語塞的驚奇表情。


    注意到荒木涼介疑惑的視線,梅林收斂了這副模樣,換上了他常用的招牌笑容。


    “和你開個玩笑啦。”梅林幹笑了幾聲,迅速道,“誰叫你剛才故意嚇唬我的。”


    “報複心真強啊。”荒木涼介不疑有他,於是笑著道,“你到底招惹了那位王什麽呀?”


    梅林猛地搖頭:“不能說,不能說。”


    他克製自己的目光不往荒木涼介背後看,一臉若無其事地扯開了話題:“我剛才都嚇死了,你就不怕我沒那個機會給你送禮物嗎?”


    “什麽禮物?”


    “不記得了?是生日禮物啊。”梅林笑道,“這麽重要的日子梅林哥哥怎麽會忘記呢?就算為了這份期待,你也應該讓我在現世多待一段時間吧?”


    說到生日禮物,荒木涼介突然想起了太宰治。


    對方對他一邊手腕上係著的領帶的在意程度,讓他心底總感覺很反常。


    雖然在拍賣會的時候,他說過了裏麵沒有監控器,而荒木涼介大概也猜到了不會有,但是太宰治聲稱這是給他的生日禮物——整件事讓他不得不懷疑有詐。


    這樣想著,他遲疑道:“梅林,如果有一個平時從來不會關注各種節日的人,提前送給了另一個人禮物,這代表著什麽?”


    梅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嗯嗯,讓我想一下,他要出遠門了嗎?”


    荒木涼介肯定道:“不,不會的。”


    他不覺得太宰治會在一個月後離開橫濱,就算他想走,森鷗外也不可能放他走的。


    “那麽,他沒機會參加你的生日了嗎?”


    荒木涼介皺眉:“這個,我也覺得不會。”


    太宰治,他如果想要參與什麽的話,一定會成功的,就比如說荒木涼介在港黑度過的第一個生日宴會。


    那是一年前。


    首領當時還能夠活動,不至於臥病在床,於是他為他舉辦了最奢侈浪費的宴會,衣鬢交錯,香氣糜靡,香檳被傾倒在噴泉裏,豪車們一輛又一輛的駛到酒店門口,空氣中都是迷醉的因子,整個橫濱的高層黑手黨們都來到這裏,祝賀他的十五歲生日。


    那個時候太宰治並不在現場,也可能是因為他們還不熟的緣故,彼時他們隻建立了一周的臨時搭檔關係,他連太宰治名字的日語都磕磕絆絆地讀不順。


    宴會後,荒木涼介一臉疲憊地回到他們的共同公寓,洗完澡剛鑽進被窩,就被嚇了一跳——因為太宰治正團成一堆,睡在他的床上,睜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太宰治的身上還帶著寒氣,明顯才回來不久,而荒木涼介發現自己房間的窗戶是開著的,一股股深冬的冷氣毫不客氣地鑽了進來——這家夥,是從窗戶爬進來的。


    他完全想象地出來對方慢吞吞邁腿爬進來的樣子,像隻害怕下樹的小黑貓。


    而太宰治手在他的被窩裏胡亂摸了一通,隨後丟出來一把小鑰匙,打了個哈欠:“生日快樂。”


    ——他至今不知道這把小鑰匙到底是開哪裏的,反正不會是公寓鑰匙就是了。


    盡管滿頭問號,當時的荒木涼介還是將它收了起來。


    第二天他才知道太宰治當時有事被調到了名古屋,鬼知道他怎麽在半個小時趕回橫濱的,就像有魔法一樣,而且好巧不巧的卡在了十二點整點。


    所以說如果太宰治想的話,荒木涼介懷疑根本沒有他到不了的地方。


    “這樣啊,不如看看他到底送了什麽吧。”梅林攤手無奈道,“你讓我現在說,我也說不出來合適的回答呀。”


    荒木涼介抬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領帶還好端端的綁在那裏。


    還好沒拆。


    按道理說,這不是一個拆禮物的好時機,因為梅林和亞瑟都在這裏,他應該做點別的有意義的事情才對,但是隨著他看向領帶的動作,那種若有若無的不安的感覺再次浮上了心頭。


    荒木涼介不再猶豫,他迅速拆掉了領帶。


    領帶能夠藏東西的空間很小,幾乎不能容納大一點的事物,如果特別棱角分明的話,他也會感覺到磕人的觸覺,從而大概猜測出是什麽,但是什麽都沒有……


    隨著領帶死結的解開,一個東西掉了出來。


    它既輕薄又柔軟,像是什麽布料製成的,輕巧地落在他的腳邊,沾上了灰塵。


    荒木涼介半蹲下來,撿起了它,發現這是一個禦守。


    “哇——”梅林拖長了聲音,好奇地湊了過來,眼底帶著八卦的色彩,“這是什麽啊涼介?這就是你不想離開橫濱的原因嗎?戀愛!青春!——”


    被他故作驚奇的聲音吸引,亞瑟王的視線也落在了禦守上。


    禦守如果有意誌的話,這會兒說不定已經瑟瑟發抖了,因為在場三個人都用那種仿佛要把它灼穿的視線緊緊盯著它。


    荒木涼介:“…………”他覺得沒這麽簡單。


    禦守是可拆的,外麵是祈求平安長壽的日文字眼,而裏麵有個小小的鎖眼。


    荒木涼介不想暴力撕開這個小禦守,盡管這麽做更加方便。


    “我見過這種樣式。”亞瑟突然道,“我有個來自名古屋的學生,她說這是那裏神社禦守的獨特設計。”


    荒木涼介心底一動,一個荒誕到不可思議的念頭浮上了他的心房,他頓了頓,從自己衣服裏拽出來一根紅繩,它掛在他的脖子上,還帶著身體的淡淡體溫。


    ——一把小鑰匙。


    一年前,太宰治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嘖,太宰治,你到底在玩什麽花招。


    他對準了鎖眼,打開了這枚禦守,將它對著自己攤開的手掌倒了倒……隨後,看清的那一刻,荒木涼介瞪大了眼睛,他愣在了原地,身體僵住,視線中隻剩下了躺在手心的東西。


    是一枚鑽石滾了出來。


    它在較為昏暗的環境下依舊呈現出了那種豔麗到令人頭暈目眩的美麗色澤,仿佛要將注視的人都吸進美的漩渦中,由於毫無雜質而恍若一麵小小的鏡子,照出了荒木涼介的右眼。


    這一點要很仔細才能看清楚,因為它們的色彩是如此接近,近乎一體。


    “居然是鑽石?”梅林的聲音仿佛隔著很遠的距離傳來,“看起來就很貴的樣子,而且和涼介你的眼睛顏色好像呀,嗯,這個追求者是用了心的,到底是誰哦?”


    亞瑟道:“梅林,不要說了。”


    他看到荒木涼介的表情不太對勁,或者說,對方正在深呼吸,像是在克製著什麽,但由於強力保持著麵無表情,反而使得渾身顫抖起來。


    下一刻,他把鑽石遠遠丟開。


    這上億美金、被權位者追捧、比整個組織[羊]們的性命還昂貴的紫鑽,就這麽被新主人扔開了,滾落在泥土裏,沾上了灰塵。


    “……”


    荒木涼介很生氣。


    不,或許說,這種感情不是生氣,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完全籠罩了他,讓他產生了一股從未有過的戾氣,一縷黑色的光芒迅速閃過了他的雙眼。


    好,很好。


    荒木涼介不是傻子,在見到鑽石的那一刻,他立刻想通了整個事件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不必和中原中也去港黑竊取另外一半錄像是什麽了,他已經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如果找到剩下的那一半錄像,他一定會見到這樣的畫麵。


    那就是這樣——費奧多爾朝鏡頭一笑之後,他會邁著步伐朝前走去,穿過那道長長的船艙走廊,他一定會走過去,而且毫無阻礙,因為在走廊盡頭,監控錄像覆蓋的地方有個人在等他。


    這個人毫無疑問是太宰治。


    鑽石不可能在物資裏,他要保證導火線交付在真正的人手裏。


    沒有費奧多爾的痕跡隻有一個原因,他的到來隱藏在前一個人的作案現場中,混跡其中而無法被察覺,掩蓋痕跡的那家夥就是可憐的白瀨,注定被犧牲的小羊。


    太宰治比荒木涼介更早的來到失竊貨物的碼頭,他的書頁裏夾著鑽石,等待那個出現在白瀨之後的真正罪魁禍首,這個和他在某些地方過分相似的俄國人費奧多爾。


    他和費奧多爾的那段對話大概是這樣。


    費奧多爾歎息著說:“不愧是太宰君。”


    能夠在毫無交流的情況下,和他在同一時間,站在同一個地方,完成一場交易。


    荒木涼介完全想象的到對方用什麽語氣說出這句話,因為在俱樂部的時候,他就對太宰治說過同樣的話,這兩個人的交流方式是跨時空的,像是空間折疊一般,待在他們身邊的人是無法察覺其中到底蘊含著什麽的。


    而太宰治會說:“這是首領的命令,拿走它吧。”


    不可能是森鷗外,如果是森鷗外的布局的話,整件事會變得更加巧妙一點,甚至不會讓人察覺到有什麽發生了,所以隻可能是那個臥病在床的首領,他總是自以為聰明的做出一些蠢事。


    於是,在這兩個人的三言兩語的對話中,[羊]的夭折命運就此決定了。就像古代往往需要獻祭活畜給神明來換取願望,懵懂無知的小羊們是再好不過的祭品。


    首領想要的得到了。


    他需要挽回港黑的名聲,但如果沒有條件?那就製造它。


    而荒木涼介一無所知的出現在了所有事情發生之後,他隻看到了蹲在集裝箱上,捧著完全自殺手冊消極怠工的太宰治,而不知道有什麽血腥的事情在暗地裏完成了。


    隨後,織田作出現在太宰治身邊,是因為他要拿走費奧多爾之前帶走的鑽石,隻有能夠預知未來五秒危險的異能力[天衣無縫],才能夠在喜怒無常的果戈裏手下活著帶走紫鑽。


    紫鑽重新落到了太宰治手裏,他將它裝在了一個小小的禦守裏,係在了荒木涼介的手腕。


    這一切在魔術開始之前就已經完成,等到荒木涼介和中也亂步出現在俱樂部的時候,隻留下一個迷霧般的空殼——費奧多爾對荒木涼介的私心使他布局了更多,而亂步的加入攪亂了一切。


    所以太宰治才會不願意看到他出現在那裏,因為交易已經結束,荒木涼介不應該走進棋盤,這隻會讓其他人得益。


    但亂步必須讓荒木涼介出現在那裏,因為亂步作為遊戲中的國王,他要贏,他要取得勝利,他一定要這麽做。


    他的出現在費奧多爾和港黑首領的交易中橫插一腳,讓太宰治和費奧多爾的計劃全線崩盤。


    亂步的高明之處在於,他讓荒木涼介察覺到不對的地方,如果不是亂步,他不會出現在俱樂部,雖然這間接達成了費奧多爾的私心,但亂步也讓他朝荒木涼介吐露了異常——


    偵探說:“想贏過我,這是不可能的事。”


    亂步所做的事情,足以讓荒木涼介將一切線索串珠子般聯想起來。


    荒木涼介不知道太宰治在想什麽。


    他聽從現任首領的命令拿到了紫鑽,難道沒想過對方以這件事情做文章,除掉身為森鷗外的王牌的他嗎?他一定想到了。


    首領雖然不聰明,但也並不蠢,他能察覺到森鷗外的野心,更何況對方根本毫無遮掩的意思。


    他可以用太宰治和費奧多爾交易的監控做為罪證,這就是船艙監控存在的意義,它被截下來保存在隻有首領知道的地方。


    為了削弱森鷗外的氣焰,太宰治會得到港黑叛徒的對待,最後死的毫無尊嚴。荒木涼介甚至可以猜到首領許諾給費奧多爾的好處——他可以親手殺死太宰治。


    對於費奧多爾來說,盡管首領的想法太過天真,因為費奧多爾不是他想象的那樣甘願做一枚棋子,但沒有什麽比看到太宰治親手死在他手上更加令人愉悅的事情了。


    他的目標雖然是招攬荒木涼介,但太宰治的死亡是錦上添花。


    而首領的計劃存在著致命的漏洞,那就是紫鑽不在太宰治手上。


    如果紫鑽被太宰治重新拿到了手,他可以借此開脫,荒木涼介毫不懷疑對方能夠找到解釋的方法。


    但是,這枚紫鑽正沉悶地落在泥土裏。


    太宰治居然,在重新拿到後,把它給了他。


    森鷗外在幹什麽,就這麽旁觀一切嗎?!太宰治又在幹什麽,他就這麽想死嗎?!!


    不管如何,荒木涼介絕對、絕對不會讓太宰治如願以償,如果他想讓他記住他,證明自己不是一個膽小鬼的話,絕不應該用這種方式。


    他絕對不會讓他死在十五歲,死在他的生日前一個月,死在願望尚未兌現的時候,荒木涼介絕不會允許這件事就這麽發生,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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