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鐵欄杆根本不是他能打開的,外麵橫著一把大鎖。鎖是電子密碼鎖,要用指紋,也就意味著這裏除了烏溧之外沒有第二個人可以打開。


    林濮抓著欄杆,大力拍打了兩下,欄杆發出了巨大的響動,林濮對著走廊上方喊道:“許醫生?許醫生??許洛??你在上麵嗎?”


    沒有人回應。


    過了一會,舒蒙上樓的腳步聲傳來,他走到了林濮旁邊道:“怎麽了?”


    “這裏被鎖了。”林濮道,“我覺得許醫生在上麵。”


    “那……”舒蒙拿出手機,“或許你可以試試打他電話?”


    “……”


    林濮覺得自己腦子肯定被驢踢了,他歎了口氣。


    他撥了許洛的電話,其實林濮並不期待對方能接,但漫長的嘟嘟聲後,許洛居然接了。


    “許醫生!”林濮馬上道,“我是林濮。”


    “嗯。”許洛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你還好嗎?”林濮道。


    “還好。”許洛說,“林律師,剛才對不起。”


    “你是不是在三樓,我在二樓。”林濮道,“你能不能下來?我們沒有鑰匙進去。”


    “……”許洛沒有說話,那邊有悉悉索索衣服摩擦的動靜,半晌,林濮聽見了電話裏拖遝的腳步聲,那腳步聲越來越清晰,變成了從樓梯上方傳來的動靜。


    許洛走到了樓梯邊,站在樓梯裏麵舉著手機麵無表情看著他們,他垂下手,掛斷了電話。


    “許醫生。”林濮雙手抓住欄杆道,“你沒事吧?”


    許洛搖搖頭。


    他已經換了一身很居家的珊瑚絨睡衣,走到了欄杆旁邊。垂眼看了看欄杆上的鎖道:“我沒指紋,不能出去。”


    “他關你幹什麽?”舒蒙出聲問道,“我們以為你隻是在房間裏休息。”


    “我……習慣了,”許洛眨眨眼,坐到了台階上。他兩條細白的腿露出在外,盤腿看著外麵的兩個人,沒有再打算說下去,而是話鋒一轉,“你們談完了嗎?關於陳枝的案子。”


    “他把事情都和我們說了。”林濮道,“先不說他,許醫生,你到底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們?”


    許洛雙手環抱著頭,目無焦距地看著前方。


    “你們倆到底是什麽關係。”舒蒙問,“陳枝又是怎麽回事?”


    許洛道:“我和他十年了,直到去年才知道陳枝的存在。”


    “……”林濮手拽著欄杆,“可他說你們並不是情侶?”


    “要說是,也確實不是。”許洛閉著眼,“我……我不知道怎麽和你形容我們的關係。”


    “當年我和他認識是在前線,兩個不同新聞社的記者,我們倆是一起和軍隊駐地的多,什麽該做的事情,我們都做了。我認識他的時候很小,很多事情都是他教我的,回國後幾乎也沒有斷開聯係,但他始終沒有和我成為那種‘戀愛’的關係,起碼在我看來沒有。我們既沒有公開,他也一直會有自己的伴侶,他在每次分手的間隙和我還保持床上的關係。但他不會和別人介紹我,也不許讓我介紹他。”


    “十年……都沒有說給你個戀人的名份?”林濮蹲下去,和他的視線平齊,“他和你手上的傷有關嗎?”


    “有……”許洛說,“之前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聯係了,是我刻意不聯係他的。我知道他有戀人後,我就沒有再和他有糾纏。每一次都是這樣,循環往複很多年了。”


    “那和傷有什麽關係?”林濮追問道。


    “嘖。”舒蒙蹲下來拍了一把林濮,“你問這麽細幹什麽?!”


    “?”林濮回頭看他,莫名道,“怎麽了?”


    “讓你別保持那麽純真的好奇心。”舒蒙蹙眉道。


    林濮以為舒蒙在和他嗆聲,說道:“……你今天怎麽了?處處和我作對。”


    “我……”舒蒙不知道怎麽解釋,非常無辜地看了一眼許洛。


    許洛用手蹭著臉頰,看了一會他們倆,忽然笑了笑。


    進屋之後林濮第一次看許洛笑。


    許洛笑完用手撐著頭問道:“林律師,你和舒老師在一起多久了?”


    “……”林濮道,“兩年吧。”


    “八年前就認識了。”舒蒙補充說,“那時候差點在一起。”


    “那也十年了,真好。”許洛沒有那麽壓抑的神情後,恢複了清爽又治愈的笑,“我很羨慕雙方都珍惜彼此的戀愛,這種戀愛很健康,聽起來就幸福。而我甚至連一個簡單的都做不到,很多年前我知道自己喜歡男性後,也會期待遇見一個合適的人,讓我徹底擺脫他的陰影,可是真正行動起來才知道非常困難。”


    林濮不知道為什麽覺得現在的狀態有點詭異,他們三個人仿佛探監一樣地坐在監牢的兩側開始討論情感話題……


    “人也不是一生下來就會談戀愛的。”林濮也不知道該和他說點什麽,但又覺得氣氛還行,總得說點什麽,“許醫生,你明明這麽優秀。”


    許洛把自己袖子稍許拉開了一些,林濮又看見了那些青紫的痕跡,甚至還有一些破皮。林濮那一瞬間看見全貌的時候,隻覺得頭皮發麻,他道:“這怎麽看起來像煙頭燙的?”


    “嗯。”許洛應了一聲,“有。”


    林濮倒吸了一口氣,那種渾身的冷意就演變成了燎動的憤怒:“他這麽對你你還喜歡他,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你說之前不和他聯係了,為什麽之後又聯係了起來?”舒蒙坐到地上,把腿盤起來,用了個舒服的姿勢。


    “他自己找的我,我沒辦法拒絕。”許洛說,“我已經很克製自己了,他和我相處十年,已經知道我聽到什麽話會心軟,聽見什麽話會條件反射恐懼,他把我所有的喜怒哀樂計算得很精準,也可能是對我身體太過熟悉。我之前去見他,他知道我認識你,就讓我幫他約你,當時他沒有和我說是因為陳枝,隻說了有一樁在白津的碎屍案和他有關係,讓我幫他找一個本地的律師,我答應了幫他想辦法。是和你們吃飯的那天看見林律師給我看的陳枝的社交網站我才全明白了。”


    “我當日就準備動身回白津了,臨時被一些事情纏住,在附近市住了兩天。他把我接走帶回這個房子又……關了兩天,才讓我回去。當時你們來找我,告訴我家裏被寄了那些魚的時候,我就知道肯定是他做的。”


    說道這裏的時候,許洛放鬆的情緒好像又一瞬間崩潰了。


    “那是幾天前他當著我的麵,把一塊血淋淋的屍肉一點點喂給了那些魚吃。”許洛雙手掐著自己兩邊的手臂,像是回憶起了什麽恐怖的事情,瞳孔震顫,“他讓我坐在椅子上,他站在魚缸旁邊,把帶血的肉塊一塊塊丟進魚缸,那些魚聞見血腥氣之後,會迅速圍聚上來,在幾分鍾內吃個精光,像從來不存在一樣。”


    “……”林濮不知不覺雙眉已經擰得很緊,他習慣性出現的腦內畫麵又開始占據,和他剛剛參觀完的紅腹魚魚缸重疊在一起,他腦內是許洛的視角,麵前是站在魚缸邊,拿著一塊血肉模糊的肉塊丟入魚缸,又似笑非笑看著他的烏溧。


    他低聲問:“然後呢?”


    “我第三天就走了。”許洛說,“我控製不了自己的思想,又很討厭自己離不開他。”


    舒蒙道:“他隔日就往你家裏寄魚?就是為了讓你回憶起那種恐懼?”


    “……”許洛閉著眼點點頭,“可能吧。”


    “許洛。”舒蒙也前傾了一點身體,語氣柔和道,“你先別害怕,既然有新鮮的血腥味才能讓它們躁動,他給魚吃的不可能是陳枝的屍體,他就是嚇你的。”


    “我知道。”許洛說,“可現在告訴我是嚇我的,我還是能回憶起那一刻的感覺。”


    林濮趴到欄杆上,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許洛本能地縮了一下手,卻沒有過多的掙紮。


    林濮道:“你之前想拜托我和舒蒙的事,也是和他有關吧?”


    “嗯。”許洛聽聞猶豫了一下,不再坐在台階上,他向前一些,雙膝跪在了欄杆前,他看著林濮拉著他手腕的地方,又抬手想摸摸之前拿刀刺林濮頸部的地方,被舒蒙盯著自己的手的目光看著,愣是沒敢伸出手。


    半晌他道:“我確實想拜托兩位和他談談,我知道,我隻身前去根本沒有辦法和他正常對話。他太會控製我了,心理上身體上……我也沒有辦法拒絕他,我一邊希望能擺脫他,一邊自己陷在這種感情裏。”


    “ 您對他太心軟了。”林濮道。


    “這不是心軟。”舒蒙打斷說,“許洛,這是很嚴重的心理疾病,你是不是該去看看醫生?”


    “……嗯。”許洛說,“我都知道,我見過、救治過太多這樣的病人了,明明被對方無論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的強迫虐待,最後還會為對方開脫,最後拖延自己的病情,甚至還有因此離開這個世界的人。”


    “就算看得再多,給自己做再多的心理建設,我最後聽見他聲音和看見他的那一刻都會功虧一簣的。”


    他抽開手,雙手抓著欄杆,頭靠著看著外麵的林濮和舒蒙:“很愚蠢是不是?可我真的好愛他,我本能地不想治病,因為我知道我一旦病好了,和他最後的一點聯係都不存在了。我還會不停抱著‘他會變’的幻想,度過一年又一年。”


    他左眼滴了一滴眼淚,順著臉頰滾落下來,用力用手拍了拍欄杆,發出“哐哐”的響聲:“所以林律師……就算沒有這個,我還是出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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