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峻紳隱瞞了什麽。


    林濮迫切想知道這個問題,至少在開庭前,他想要這個問題的答案。


    否則以李峻紳這樣圓滑的人,他或許不會再有開第二次口的機會。


    今晚的遊戲繼續了下去,身後的人體工學椅變成了舒蒙的身體。舒蒙把他抱在懷裏,頭靠著他的肩膀看著林濮玩遊戲,他另一隻手拿著本冊和筆,時不時把林濮所說的可能關鍵的線索給記錄下來。


    “你有沒有發現。”舒蒙在他耳邊低沉的嗓音響起,“這個遊戲的場景是自下而上的?”


    “嗯?”林濮頓了頓,“……嗯。”


    “所以它的終點在哪兒?”舒蒙道。


    林濮轉眼:“在樓頂。”


    舒蒙仿佛獎勵似的親了親林濮的額發,又看手機:“但到最上層好像還有一會時間。”


    遊戲的終點是樓頂,和跳樓又有怎麽樣的關係?如果隻是心理暗示,到樓頂就給我去找個樓跳下去,這也太不可思議了,那周初簡直可以歸結為精神不正常,還真不能怪罪遊戲。


    林濮動了動身體,道:“你記不記得,周初之前對張紫瀟說過,自己要‘上船’去‘太平湖’?”


    “嗯。”舒蒙應了一聲。


    林濮把遊戲裏一個道具展示給他看,道具是一張老舊的船票。


    船票的起點被做了一個撕角,船票的終點就是這個叫太平湖的地方。


    “你看,這就是太平湖。”林濮說,“是遊戲裏的‘我’和‘我’的父母之後想一起旅遊的地方,但是因為父母有矛盾……有矛盾也是我從其他的一些搜集道具中感覺到的,應該是母親長年被家暴。然後這張船票是距離遊戲開始時間大約三年前的東西,也就是說是一張以前的船票……”


    “聽起來是個悲慘的故事。”舒蒙道,“像個到不了的地方,或者說,因為到不了,遊戲裏的主角一直留存著當作紀念。”


    林濮之前就有想過這個問題,太平湖究竟是個什麽地方,他在各個搜索軟件上都試圖搜索,沒有什麽結果。


    這麽看來,它不是一個現實生活中真正存在的地方,應該是遊戲中一個虛構的場景。


    舒蒙把這個線索記錄到本冊上,用筆慢慢圈劃著,半晌道:“極樂天……太平湖……還有什麽祭壇……寶貝,我問你。如果我現在在你耳邊說這詞,你的第一印象會是什麽感覺?”


    “邪惡,恐怖。”林濮幾乎毫不猶豫道。


    “是,無論是場景還是本身的名詞,一般來說會覺得不舒服和恐懼,所以我很奇怪,那麽一個女孩子為什麽會因為上癮這個遊戲自殺?說真的,按照以往的經驗來看,那些心理暗示自殺的新聞大多數都是扯淡,媒體誇大其詞忽視主管原因,其實他們都有各種各樣的外界因素影響,不單純隻是心理暗示而已。”舒蒙說,“用俗話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那根稻草,但是人們都會舉著這根草說,‘來看看,駱駝被它壓死了呢’。”


    “未成年人心智不成熟,容易沉迷和判別不了是非。”林濮側了側頭,“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


    他的側臉幾乎要碰到舒蒙的嘴唇,舒蒙順勢在他的嘴角親了一下。


    林濮身體扭過去,攀著他的肩膀,親吻他的嘴唇。


    兩人剛親了一會,林濮的手機一下亮了起來,把兩個人都嚇了一跳。林濮回頭去看,上麵顯示了“李峻紳”的名字。


    “嘖,煩人。”舒蒙有些氣惱地鬆開了他,又從背後抱著他,伸出一隻手幫他接了電話,還按了免提。


    “喂?”李峻紳的聲音傳來,“林律師。”


    “嗯。”林濮清了清嗓子道,“你醒了?”


    “醒了醒了……不好意思。”李峻紳道,“我剛剛喝多了,沒打傷你吧?打傷你了和我說,我賠你醫藥費,真的不好意思,那個什麽我打電話來就是想問問你,我剛剛喝多時候好像和你……和你說了點什麽吧?我隱隱約約記得,我有說……”


    “你妹妹。”林濮說。


    對方在電話裏沉默下來。


    林濮抿了下嘴,他猜測李峻紳肯定有他的記憶,也猜測李峻紳肯定在猶豫是不是要告訴他一些事情,於是他想了想,決定先放低姿態道:“我在裏麵也說了重話,我不該罵那種話,你妹什麽的。”


    “……順嘴嘛,沒事,你也不知道前因後果。”李峻紳果然也好像收斂起了之前的氣焰,他道,“那我……還說了什麽沒?”


    林濮馬上道:“李先生,我和你說句實話,你妹妹的事和我沒有任何的關係,我現在隻想打贏這場官司。其他的我真的不在乎,也不想在意。”


    李峻紳笑了一聲:“哈哈哈……”


    “沒什麽事我就掛了。”林濮道。


    他吞咽了一口口水,心裏數著數。


    三。


    二。


    一。


    “等一下,我告訴你。”李峻紳道,“我全告訴你,是這樣的,我剛說的那個人她是我的表妹,和那天跳樓的女孩一樣,是自殺的,在源聲樓的樓頂。不過不是周初跳的那棟樓,反正就三棟樓嘛,也無所謂是哪一棟了。”


    林濮道:“你知道原因嗎?”


    “不知道,我至今都不知道。”李峻紳長歎了一口氣,“我覺得這個事情很蹊蹺,也是我從小的一個心病。我花錢,求警察,調查結果永遠永遠都是自殺。所有的證據也都告訴我,是自殺,沒得說。”


    “源聲路這片地方,我本來隻是懷疑過是不是有人曾經對她有過不公平的待遇,比如家庭暴力或者校園暴力或者等等其他的外界因素。後來我真的開始查,就發現了很多奇怪的事情。”李峻紳道。


    “奇怪的事情?”林濮重複了一句,又道,“長話短說。”


    “簡言之,就是你可能像你已經注意到的,這個樓內存在各種各樣信奉風水玄學一類的事情,他們像城市怪誕傳說一樣存在著。表麵上,這是三棟並排的樓宇,有幾百戶上千人在裏麵工作和生活,然而背地裏,這裏麵存在著的信仰也多到你數不清。”李峻紳道,“信什麽天主教、佛教的這種我們就不說了,信奉奇奇怪怪的其他教會也特別多。沒錢沒生活的人,閑的嘛,狗屁生活都過成這樣了,沒辦法,隻能求點神神鬼鬼的保佑自己。”


    “說說我吧,我表妹的父母當年被人傳教,信奉了一個叫‘極樂教’的教會,當時還想拉我們家裏的人一起。後來我表妹死後,他爸媽借了我爸媽幾十萬移民了,現在也不知所蹤。”


    又是這個“極樂教”。


    林濮捏了捏眉心,繼續道:“這個極樂教,你了解多少?”


    “不多。”李峻紳道,“隻知道是當年造樓之後,留在當地的一些工人沒有回到新馬那邊,他們信這個,是這些人帶進來的。但這些年可能還有些變化或者加了很多別的元素,在內地發展的也不迅速,前幾年政府打擊邪教還打掉了一批,但這個地方吧……”


    李峻紳“嘖嘖”了兩聲。


    “怎麽了?”林濮問。


    “和你說過,那個跳樓女孩的老子叫周榮祥,是城市規劃局的。氣就氣在,他們一家人都信這個極樂教。”李峻紳道,“哦我不是說她媽媽爸爸她這麽一家人,是她父親家裏人。”


    “她媽媽不信?“林濮問。


    李峻紳顯然在對麵點了一根煙,吐了一口:“她媽媽本來應該是不信的,不過我也不確定,看她死後她媽在門口吊了隻雞的鬼樣子,還神神叨叨說她會回來的之類的話,說不定也終於開始信了。據我所知,反正她老爹一家是肯定信,所以政府上下打擊破除封建迷信邪教組織的時候,偏偏這塊重要地點攻破不下,跟他媽一個□□堡壘似的。”


    “你那天是不是去了樓頂,找到了個房間?”李峻紳說,“你被發現了,後麵肯定有人跟著,怕你繼續看下去查下去,在上麵熏木頭當著火呢,慣用手段。一般樓裏的居民不太會上頂樓,大家心照不宣知道那是他們傳教聚會的地方嘛,陌生人一上去就搞火警,一年得拉個一兩次。”


    林濮眯了眯眼:“除了你妹妹,和周初,這期間還有人從這樓上跳下來過嗎?”


    “不知道。”李峻紳說,“跳樓不清楚,或許別的有,再或許呢,這樓裏上上下下的總有那麽一年他媽死了人我們不知道的呢?再說了,他們這算自殺,也確實是自殺,能追究什麽呢?病死的說能統計得過來嗎?”


    “……”林濮好像理清了一點,又好像更理不清晰,“那,這跳樓到底和邪教有什麽關係?”


    “我怎麽知道啊!”李峻紳說,“所以我他媽在查在查在查嘛!我自己又查不清!我操他奶奶的又不能找警察!我能找誰?你……林濮,前陣子我知道你的時候還是在海潭,後來聽說你作無罪辯護的幾個案子,我知道你一定有找尋關鍵證據的敏銳度。我潛意識裏覺得你能幫我,誰知道去你們律所還找不到你,不過千拐萬拐的,還是你和我碰上了,你自己說是不是和這案子有緣份!”


    林濮:“……我不想有這種緣分。”


    舒蒙抬手按了靜音,道:“你問問他,知道這樓房‘喂養’之類的和邪教有沒有關係?是不是會有邪教的人為了迷信傳說,故意教唆人尋死?”


    林濮打開了聲音,李峻紳道:“你怎麽沒聲音了嘛。”


    “剛臉碰到了。”林濮說。


    “是麽?”李峻紳打了個哈欠,忽然頓了頓,接著聲音沉了下來,“不對,你旁邊有人。”


    林濮:“……”


    “掛了。”李峻紳說,“我隻想和你一個人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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