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峻紳沒什麽大反應,直接往後收回了手。


    有人和他說話,他便轉頭去和他人低語。過了一會,林濮在腹中已經在盤算等會怎麽從這裏出去,李峻紳湊過來和他道:“林律師單身吧?哎其實單身不單身都沒事,我們這兒也有有女朋友的。”


    “……”林濮不明所以,“啊?”


    “我等會找幾個漂亮的進來,是真的漂亮極了,大胸大長腿,有個還是有五十萬粉絲的網紅呢。”李峻紳壓低聲音,顯得相當神秘,“林律師喜歡什麽樣的?我看你的下屬那個黑長直就挺漂亮,那個前台的小波浪也可愛,你和她們待多了要不換換口味?這次來個外國妞怎麽樣?”


    林濮一瞬間除了驚慌和不知所措之外,還有點憤怒。


    對方完全無視他的態度,直接喊了一句:“來來來把人給我喊進來!”


    林濮聽見他剛喊完,一群人就敲了門進來。他感覺自己看不見人,就覺得撲麵而來各種香水味,自己瞬間被熏得頭暈眼花的。


    “坐林律師這裏!”李峻紳招手道,“給我把酒都開了開了開了,今天為了源聲路那鬼貧民窟我高興,都特麽給我搞起來啊!”


    “嗚呼!”


    包廂裏瞬間都開始鬼叫。


    聲音被開到最大,林濮被香水和聲浪一起襲擊,李峻紳還在試圖強行給他灌一杯烈酒,林濮搖頭拒絕,最後無奈隻能手接過。


    左邊的姑娘手已經摸上了他的手臂,右邊的李峻紳在他耳邊鬼哭狼嚎地唱歌,包廂裏接吻的接吻,跳舞的跳舞。


    林濮滿腦子隻有兩個字:瘋了。


    然而這種瘋狂之下,他越覺得腦內那揮之不去的東西愈發清晰,和這種群魔亂舞的地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想起了奶奶看著他,一臉慈祥地說:“孩子,眾生皆苦……日子還是要過的,我們隻能隨波逐流。”


    眾生皆苦,苦嗎?


    林濮手拿著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燈光下通透,手轉了圈,那種內心壓抑不住的悲哀自下而上泛了上來。


    李峻紳又來摟他的脖子,他本來就已經有些醉醺醺的,這會又被人灌了兩杯,東倒西歪地往他身上靠:“林律師啊……我發現你他媽是真不給我麵子,我給你加錢!算!那個什麽……加班費!雙倍!三倍都行,你隻要今晚陪我們兄弟幾個玩,都算加班!”


    他說罷,拎著酒瓶就往他的酒杯裏又倒了一半,推到他的嘴邊:“喝!這一杯,就這一杯,抵你一晚上工資了,還不快喝!”


    林濮被他這句話徹底地激怒了,他冷笑了一聲,推開旁邊都貼上來的小姐,站起來轉身,就把所有的酒液毫不猶豫潑到李峻紳的臉上,把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


    這突發事件,讓一屋子的人都息了聲醒了酒,當時隻有音樂還在繼續。


    林濮看著他一字一頓道。


    “喝、你、妹。”


    李峻紳瞪著他,忽然凶狠地大吼了一句:“你說什麽!?”


    “我說你去死吧。”林濮說,“別來煩我,我們等開庭再見,私下別有別的接觸了,我會幫你把官司贏的,我先走了,別再找我。”


    他說罷,拎起自己衣服就往外跑。


    林濮撞開了門,聽見身後發瘋似的吼叫聲,和什麽砸碎的聲音。他沒有回頭,一路向前疾步走著,出了這個白金山莊的酒店。


    在新鮮空氣裏,才放心地呼出一口氣。


    太難受了。


    林濮扯了一把頭發蹲下來,拿出手機,撥通了舒蒙的電話。


    “下班了?”舒蒙語氣輕快道。


    “……”林濮道,“你來接我,我在白金山莊。”


    “你這是怎麽了?有氣無力的。”舒蒙說,“來了,我查查……嗯……過去十分鍾吧。”


    “我等你。”林濮道。


    ……


    舒蒙到達的時候,遠遠就在路邊看見站得筆直,西裝革履的林濮,背著他的包站在路邊。


    舒蒙停靠在一邊,把車窗搖下來:“帥哥,你叫的車?”


    林濮一臉冷漠:“沒叫過。”


    “那我走了,拜。”舒蒙說完,就開走了。


    林濮:“……”


    過了一會,舒蒙從另一麵走過來,走到他麵前低頭笑他:“是不是覺得我真的走啦?我停車去了。”


    “哦。”林濮道。


    “謔,林律師,你身上這味兒。”舒蒙湊近拱著鼻子聞了聞,“……你喝酒啦?”


    “沒。”林濮拎著自己的領口聞了聞,差點沒惡心吐,蹙眉道,“好惡心……李峻紳真是有病,喊我去盤絲洞一樣的地方看他們折騰。”


    “啊?那你豈不是和個唐僧一樣。”舒蒙雙手合十,“林律師就這麽入定了。”


    “回家吧,餓死我了。”林濮道,“我要快點洗澡把這身給換了。”


    “上車。”舒蒙說。


    林濮剛要跟著舒蒙走,轉眼就聽見一陣大喊大叫的動靜。林濮回頭看,果然就看見李峻紳被兩個人架著走了出來。


    他抬眼看見了林濮,接著道:“你!別走!”


    “……”林濮一臉無語看著他。


    “林律師,你別走!”李峻紳把左右兩邊的人推開,跌跌撞撞跑過來,找了棵樹挨著站著。


    林濮和舒蒙對視了一眼。


    舒蒙雙手插在口袋裏,看著他道:“你幹什麽?”


    李峻紳身上頭上都還有酒漬,他艱難地抬手,一臉傻笑地指著他:“你不是……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源聲路到底在幹什麽?”


    林濮看著他,微微眯了眯眼。


    “我小時候,住在這裏過,三個多月吧。”李峻紳伸出一根手指,“我……我有個妹妹,我妹妹也住在這裏……她和我不一樣,她從小住在這裏……”


    李峻紳說著說著,打了個酒嗝,頭往樹幹上蹭了蹭。


    “然後呢?”林濮忍不住催促道。


    “然後?”李峻紳的表情扭曲了一下,發出了一種讓人難以捉摸的獰笑,他雙指並攏,做了個自由落體的動作,“她吧唧……跳樓死了。”


    “……”


    “……”


    林濮眉心之間微微顫動,寥寥幾個字的這段醉話,信息量大到他差點當場爆炸。


    “你說什麽?”林濮扶住他,抬手拍拍他的臉,“你清醒一點,告訴我清楚一點?”


    “我妹她……死了……”李峻紳表情有點痛苦,“和那天跳樓的小姑娘一樣,從樓上跳下來。警察說是自殺,我覺得不是自殺,她一定是被害死的。”


    之後他雙目通紅,盯著林濮道:“……‘城市祭壇’。”


    “你知道‘城市祭壇’?”林濮馬上問。


    “我……我……唔……”李峻紳一下轉身,對著樹狂吐起來。


    林濮被舒蒙扯著往後退了一步。


    扶著李峻紳出來的兩個人過來架住他,一邊給他拍一邊想試圖讓他站起來。


    林濮思考著要不要去幫忙,舒蒙開口:“別去。”


    “……”


    “剛剛是不是又想灌你酒,又想給你找小姐占你便宜。”舒蒙緊緊掐住他的手腕,往後拉去,“氣死我了,這狗//逼……”


    “算了。”林濮道。


    “看這樣子也問不出什麽了,我們先回去吧,等他清醒了再問接下去的事情。”舒蒙說。


    “我就怕他清醒了又不肯說了。”林濮歎了口氣。


    又來了三個人,李峻紳和一灘爛泥一樣,終於被抬走了。


    林濮沒有辦法,隻能跟著舒蒙去往車裏。


    上了車,林濮係好了安全帶,過了一會舒蒙上了駕駛位,又貼心檢查了一下他的安全帶。


    “走了寶貝。”舒蒙道。


    他的目光下意識會看向後視鏡,盯著看一會,接著才啟動車子。


    林濮知道舒蒙可能又在後視鏡中看見了什麽。


    雖然這種現象最近少了,舒蒙的意識裏也會把它歸結於“幻覺”,但隻有當事人知道,即便知道是幻覺也是對於一個人莫大的恐懼。


    啟動車子後,林濮輕輕歎了口氣。


    “李峻紳那滿頭發滿身的酒,不會是你潑的吧?”舒蒙開口問。


    “你說呢。”林濮道。


    “……林律師你好剛啊。”舒蒙轉眼看他,“什麽事兒刺激你了?”


    林濮用手放在嘴邊,低聲道:“我今天去見了奶奶,還有別人。”


    “嗯。”舒蒙耐心聽著。


    “我想起奶奶之前對我們說的一句話,她說……”


    “眾生皆苦。”舒蒙說,“是不是?”


    “對。”林濮點點頭,看著前方,“我總是會想起自己……曾經在麵對強勢和弱勢之間的碰撞,當弱者不堪一擊卻無能為力的時刻,我期望為弱者做的更多,卻站在強者的這邊。”


    他輕聲問:“那麽我,該把自己的姿態放弱,還是讓強者更強?”


    舒蒙沉默了一會,反問道:“你覺得兩者矛盾嗎?”


    “……”


    “我覺得不矛盾。”舒蒙自己回答道,“你需要讓強者得到他需要的東西,再用自己的辦法幫助弱者。”


    林濮心中本身有一個自己的想法,沒有想到舒蒙為他說了出來。


    “……我也是這麽想的。”林濮說,“隻是我,一時半會不知道怎麽執行。”


    “你這麽想反而會阻礙自己的思路,事情不能混著來,對不對?”舒蒙眯著眼笑道,“我相信你,一定會有自己的思路。”


    林濮點了點頭。


    “對了。”舒蒙道,“之前那個遊戲,我想了想,就問了一下張紫瀟她們班級裏其他的同學有沒有玩,她告訴我基本上沒有。這個遊戲既然隻有外鏈且沒有在學生群體裏廣泛性傳播,它基本就是一個偽裝成探索解密遊戲外殼的宗教傳播的紐帶。”


    “也隻是我們的猜測吧。”林濮說。


    “但至少是個好的開頭。”舒蒙道,“晚上我陪你一起繼續玩下去吧,說不定有些別的新的發現。”


    林濮手撐著頭:“我想不通,一個樓宇的風水問題,什麽‘城市祭壇’這一類的傳說,在至邪之地上造能壓住的建築,之前在郵件之中,對方還告訴過我‘喂養’這樣的字眼。把這些詞加起來,像不像意思是指要經常以殺人的方式要供養這個樓房?”


    “你別說那麽邪乎行不行?”舒蒙道,“那難不成這裏不死人啊?非要以這種方式死人?”


    “……我也隻是這麽猜測。”林濮道,“一切隻能等李峻紳醒了再問,他到底隱瞞了些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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