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蒙眯眼看著張紫瀟。


    “真的,我占用一會你放學的時間。”


    張紫瀟不像撒謊,神色也頗為焦急。但之前的種種跡象讓舒蒙真的不想和這個還未到成年的姑娘有太多的其他接觸,他把卷子攏了攏,抱著道:“……放學我還真沒空。”


    畢竟今天算是個特別的日子。


    一是他和林濮幾天沒見,都怪想彼此的,於是和林濮約好了去外麵吃晚餐。


    他托人訂到的餐廳,裏麵的招牌菜燒鵝還要提前幾天預定才行,他付了定金,晚餐之後他們還約好再去逛逛書店。怎麽說已經在“交往”,總得有些交往的儀式感吧。


    完全不想破壞這第一次以“男朋友”身份的約會。


    “老師老師……我真的很急。”張紫瀟說,“我知道老師對我有顧慮,但我不知道找誰。”


    “下午好好考試,別想有的沒的。”舒蒙說。


    “好……”張紫瀟道,“那老師答應嗎?”


    舒蒙沒辦法:“……那等下課的時候你來看看我有沒有空吧。”


    “嗯!”張紫瀟立刻道,“那我去考試了!”


    結果舒蒙在辦公室裏批了一下午的卷子,想來想去為張紫瀟那句話不安。這麽一直等待著到了快下課,舒蒙站起來理理桌子,就聽見門口有人在敲門。


    他抬頭:“門沒鎖。”


    “……”張紫瀟推門進來,“老師,我來了。”


    “……你還提早交卷?”舒蒙說,“至少把試給考……”


    “我都考得出,沒問題。”張紫瀟招呼也不打直接坐下來,“老師比起這個,你先聽我說……”


    ……


    下午5:40。


    律所已經快到下班時間。


    林濮手上還有幾個沒結尾的案子,還要偶爾幫著隔壁的律師們的訴訟狀提提意見,這會為了準時下班,手上六親不認地在打著字。


    周卿卿在門口敲了敲門:“林律。”


    林濮頭都沒有抬:“嗯。”


    “有人找你。”周卿卿道。


    “我在看楊律師之前的案子,不是說了最近也暫時不接其他案子了嗎?”林濮說。


    “不是,是舒老師和一個小姑娘…”周卿卿說。


    林濮瞬間抬起頭來。


    周卿卿說:“我去帶他們過來。”


    過來一會,她把人帶了過來,林濮有點驚訝:“……你怎麽來了?”


    接著,他看見舒蒙身後的人,更驚訝道:“……張紫瀟?”


    “林律師好……”張紫瀟輕聲道,“你還記得我啊。”


    因為勞德的事情,林濮對張紫瀟這個小姑娘的好感全無,甚至生理和心理上都有些抗拒。


    也不知道這是唱得哪一出。


    他知道,舒蒙下午就告訴他已經訂好了半小時後的餐廳,林濮忙完這些等著下樓和他短暫的約會,實在想不通自己怎麽等到了張紫瀟。


    “坐。”舒蒙熟門熟路給她拉開林濮麵前的椅子,自己把外套和圍巾脫了掛在林濮的辦公室衣架上,再去關上了林濮辦公室的門。


    林濮:“……”


    等張紫瀟坐下來,他才一屁股坐到了旁邊會客的沙發的扶手上,兩條大長腿一伸,抱著手臂看。


    “你說吧。”舒蒙對張紫瀟說,“把你剛和我說的,說給林律師聽聽。”


    “等一下。”林濮攤開手,一臉莫名,“我能先知道一下怎麽回事嗎?”


    “就是今晚計劃泡湯的意思。”舒蒙聳聳肩,“你先聽聽。”


    “是我去找舒老師的。”張紫瀟說,“舒老師說,或許可以帶我來見見你。林律師,我不太相信警察……警察估計也不相信我,而且我知道這麽說可能沒有人信,但是我好怕……我沒法告訴我爸媽,隻能最後想到了舒老師。”


    林濮給她倒了杯水:“慢慢說。”


    “是這樣的,我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雖然這幾年不太聯係,但是這幾天我們正好在上一個補習班。我就又開始和她一起上下學……”張紫瀟說,“我之前因為……因為和萬於洋的事情,現在信息傳得那麽快,大家對我都有偏見,所以無論是學校還是補習班,都挺排擠我的。我本來就沒什麽正兒八經的朋友,直到後來我在補習班看見了她,就是我說的這個發小,我發現她也是……這樣的人。”


    “被排擠?”林濮說。


    “對。”張紫瀟弱弱地點點頭,“她的同學裏的一些人,雖然不會打罵她,但看得出來關係也不怎麽樣,非常拒絕一切和她的接觸。吃飯的時候她的旁邊沒有人,上課時候也是,桌和她的課桌也保持距離,還會露出很嫌棄的表情。我以為她和我一樣,是發生了什麽事所以遭受同學排擠……畢竟她之前給我的印象是個很好的人,所以我就主動去接觸她了。”


    張紫瀟喝了口水:“然後我發現,她沒有什麽異常?她和以前一摸一樣……”


    林濮盯著她,被這段話的邏輯弄得有點混亂:“……所以?”


    “所以我就很奇怪啊!”張紫瀟攤開手,“她是個正常的、成績中上的高考生,為什麽別人那麽遠離她排擠她?”


    “你是高考生,能不能少想點這種問題。”林濮手上敲完最後一行字,保存,關閉了網頁。


    “關鍵是我後來發現,她的同學們好像不是排擠她,更像是因為她的怪異行為在怕她。”張紫瀟說,“我和她一起上下學的時間長了,就能發現她很多奇怪的地方。比如她每天早上都會吃一種蒸糕,那種蒸糕,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就是……花花綠綠的添加很多色素的桃子蓮花形,上麵有的還會寫字,什麽‘平安’之類的。”


    “祭祀用的。”舒蒙在旁邊抱著手臂補充。 “……是啊,誰家裏吃這個啊?”張紫瀟說,“還比如她自己帶飯,飯菜都不錯……但有時候她吃著吃著就不吃了,我看見好大一塊油汪汪的肉心想她怎麽不吃了,她就放到一邊說不吃。我一看,是個仿真肉,就是我們看見好多店門口的那種食物模型。”


    “……”林濮蹙了一下眉。


    “這種事一次兩次也就算了,是經常發生的,後來我發現她喝的水也很奇怪,在保溫杯裏,灰色的有一股很難聞的焦味,還會飄黃紙屑。”張紫瀟說,“還有一次……我放學去買東西讓她陪我,結果發現我錢包丟了。我問她能不能幫我付一下錢,她二話沒說答應了,結果掏出一張冥//幣。”


    張紫瀟看著林濮:“……她還覺得很正常?就……她不是開玩笑你懂嗎?她真的把那玩意兒當錢花。”


    林濮看了舒蒙一眼,接著道:“既然同學有怪異的行為,你為什麽不求助你們老師?”


    “我說了。”張紫瀟說,“但是我不知道她原來的學校在哪裏,培訓機構的老師肯定是不會管這事兒,他們都是隻管著給我們做卷子。所以我用送課本的名義去了她家,見到了她家長。她家長和我說,他們知道她在學校被欺負的事情,現在轉學也不方便,隻能讓她先上著。”


    “還說她可能最近學習壓力太大了,晚上吃不飽也不和他們說,總是會偷他們供給老祖宗的貢品吃,拿他們燒紙用的錢,他們也很擔心,還說周末會帶她去看看心理醫生,我看他們好像挺明白問題嚴重的啊?所以當時就放心了下來。”


    “之後我就試著和她溝通,我給她買早餐吃,讓她別吃那些貢品了,還和她說你知道自己用的這個錢不是錢嗎?她說這就是用的錢什麽的……她是有時候正常有時候不正常,她正常的時候非常清楚知道付真錢,不正常時候付假//錢被店主罵,也超級委屈不像裝的。”張紫瀟說,“我其實挺擔心,但又不知道該做什麽,我就覺得她可能精神有問題。”


    “大概過了一周後,她有天來找我,說下周她要‘上船’去了,可能不能來學校補課了。”


    “我以為是和爸爸媽媽全家出去旅遊,我還說‘快期末考了你們還去郵輪玩兒?’,我還問她是去日本還是濟州島……她和我說去太平湖。”張紫瀟說,“我當時想那是個什麽鬼地方,也沒多問。”


    “後來我還是好奇查了查……查完發現根本沒有這個地方啊?她這是要去哪兒?我就挺害怕的……”張紫瀟又喝了口水說,“昨天我又去了一趟她家,她家已經沒有人了。我就問鄰居他們家去了哪裏,鄰居說不太清楚,隻知道她媽媽在外麵開店,住在店裏不回家是常有的事,有時候小姑娘會一個人在家裏。我還問鄰居最近她有什麽奇怪的地方麽?鄰居說沒有,昨天遇見她還給她送了晚飯吃。”


    “這是店的地址。”張紫瀟把手機給林濮看,“我是真怕她出事,我又不知道怎麽和警察說……警察會覺得我也有病吧?我覺得舒老師和警察有聯係,本來晚上想讓老師陪我去看看,老師就把我帶過來了。”


    “……”林濮垂下眼看著那個地址。


    很熟悉的地址,源聲路,之前勞德案子裏,那家舉辦音樂節的主辦方就是在源聲路上的源聲大廈裏,他和舒蒙還去過一次。


    “舒老師林律師,她會不會出事啊?”張紫瀟說,“我怕她出事,她那個樣子我很不安啊,你們兩人能不能陪我去看看,因為沒有其他的大人會相信我的。”


    “你覺得呢。”林濮挑眉看看舒蒙。


    “我覺得你聽完會感興趣。”舒蒙說。


    “那就走吧。”林濮歎了口氣,站起來關了電腦,把自己的大衣拿著穿上。


    張紫瀟很激動:“謝謝……謝謝林律師。”


    林濮雖然對張紫瀟有偏見,但確實也覺得如果她此刻不求助他們,真的沒有什麽人在這件事上可以幫助她了。而且再怎麽說她也是個未成年小姑娘,大晚上跑去找人很危險,更何況是在源聲路這種地方。


    三個人確認了目的地,跟著舒蒙的車過去,而上車剛坐穩當的時候,舒蒙恰好接到了餐廳的電話。


    “啊……能不能取消或者改期?改期……我得想想。”舒蒙無奈道,“我知道,我知道很難訂,那先取消吧不好意思。”


    他掛了電話,歎口氣道:“……我托關係才訂到的晚餐啊,我還提前預定了那邊的燒鵝,今晚算是泡湯了。而且定金不退啊,真是氣死我了。”


    “晚上要出去吃飯嗎?”張紫瀟問。


    舒蒙轉眼道:“是啊,中午就跟你說我約了人。”


    “是舒老師女朋友?女朋友會生氣吧。”張紫瀟說。


    舒蒙看了林濮一眼,笑笑:“看起來沒有。”


    好像還挺樂在其中。


    “老師要不我賠你定金吧……”張紫瀟小心翼翼道,“我特別不好意思……”


    “不不不。”舒蒙轉眼道,“你係好安全帶我就謝天謝地了。”


    林濮怕張紫瀟看出來點什麽,也趕忙扯開話題道:“你這麽晚不回去你家裏人不會擔心你嗎?”


    “我爸媽前陣子看得緊,看我沒什麽事兒,已經鬆了。畢竟他們晚上也經常不回來,回來就直接睡了。”張紫瀟說,“我對於他們而言沒什麽重要的啦,工作最重要。”


    舒蒙搖搖頭:“我要讓你班主任和你家長好好談談,不過,你說你對他們不重要這句話我不同意。張紫瀟,你父母對你挺好了,珍惜點。否則你以為上次那案子,真是你和審判員說一句‘我和對方是情侶關係’或者出庭做個證就能蒙混過去的嗎?”


    “……老師,我這次期末考絕對沒問題。”張紫瀟趴在後座對前麵道,“……你就當我沒問題,別找我家長談話了吧,說真的發生這種事你不擔心嗎?”


    “你少來。”舒蒙啟動車子說,“張紫瀟,多把你心思放在學習上點,你絕對是我們全省狀元。”


    林濮坐在旁邊的副駕駛,用手機搜索著地圖。


    源聲路這個地方,是三個區交界地帶的分割線,左邊是一個區過條馬路又是新的區,像是市區裏的一片貧民窟。房租低廉又可以商住兩用,吸引了很多人在這裏開公司開店,租不起房的上班族和工人也在這裏過著群租生活。被周遭更新更高的寫字樓包圍,政府又拆遷不起,形成了這裏特殊環境。


    林濮鮮少去往那一片區域,之前還偶有傳出那片偷竊的新聞,聽起來就像是個安全度不太高的地方。張紫瀟就算自己敢去,林濮和舒蒙肯定也不可能放任不管。


    還有,什麽紙錢冥幣,什麽吃祭品,聽起來還挺像那麽回事。


    比起訂不到的豪華晚餐,林濮確實好像對這個更感興趣。


    舒蒙看了林濮一眼,林濮感受到了目光,也悄悄掀起眼皮看他。


    真是心照不宣的了解啊……


    從林濮的律所開過去不算近,晚高峰期間開了快一個小時。終於到達的時候,林濮發現這個地方就在源聲大廈的隔壁,和旁邊的另外一幢樓,三棟幾乎是一摸一樣的外形,仿佛三聯體胞胎。這三棟樓還共用一個中心花園,是一個麵朝式的樣子,估計內裏的格局還是相同的,中空式四周都是各種房屋混在在一起,擁擠的一間一間小屋。


    “我又想起了不能走樓梯的經曆……”林濮低聲說。


    舒蒙笑起來:“不會那麽巧吧。”


    “在七樓。”張紫瀟查完地址道。


    大廈的門口有幾層向著門的台階。


    林濮站在大門口的台階上方,他轉身對著下麵幾節樓梯的舒蒙和張紫瀟道:“張紫瀟,我們倆在樓梯口等你,你想好等會怎麽和她家長……”


    ——啪!!!


    林濮說到一半,就看見舒蒙和張紫瀟背後從天而降的一團黑影,在路燈下掠過,摔到地上發出了一聲巨響。直接導致了他後麵半句哽在了喉嚨口。


    與此同時,舒蒙和張紫瀟也聽見了聲音,立刻轉頭去看。


    在他們不遠的地方,路燈的照亮下,清楚地看見一個四肢張開,麵部向下的……人。甚至可以看見她披散開的長發,和仿佛是校服外套的衣服。


    林濮下意識抬頭向上看了一眼,舒蒙比他反應迅速,他幾乎沒有停頓,直接喊了聲“報警!”,就快步向那人跑過去。接著,站在原地已經看傻了的張紫瀟,才發出了一聲尖細的驚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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