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頌早就領教過他無時無刻都想炫耀道侶的行為,是以順著說了一句,“陶道友確實悟性絕俗。”


    “嗯啊,”林柒彎著眼睛想了想,覺得不能總讓別人誇自己,這種事還是有來有往的好,“印道友也很厲害。”


    溫頌:“……??”


    為什麽忽然誇到宿宿身上去了?


    他有些沒明白林柒的邏輯。


    陶宛丘聽著兩人的對話,有些無奈的揉了揉額角。


    不過他並沒有頭疼太久,因為第三輪比試很快就開始了。


    圓台上一共十人,要求在三個時辰之內成丹,品階最上者為魁首。


    台上的十人在開始的時候,誰都沒有動靜,俱是凝神沉思。


    一個時辰過去,有兩人有了動靜……


    林柒見到陶宛丘開始挑選靈植,握緊的手指鬆了鬆,隻因宗門中提供的靈植每種隻有一份,先挑選的人會占據先機。


    在這之後,剩下的人也陸陸續續的開始挑選靈植。


    溫頌望著台上之人選出的靈植,腦海中開始思索他們的藥性,以及交融在一起會有什麽樣的效果。


    其中最能引起他注意的是陶宛丘手中的溶陰草,這種靈植藥性至陽,一般會與藥性溫辛的靈植相合,然而他接下來選擇的卻是藥性至陰的杳落花。


    要達到陰與陽的交融,就要掌握它們之間的絕對平衡,而平衡這種東西,失之毫厘,差之千裏。


    在這樣的場合敢取用這樣的靈植,當真是大膽。


    驚訝的人不止是溫頌,看台上的弟子與立於高處的幾位長老同樣訝異,訝異之中又帶了三分欣賞,兩分遺憾,“隻可惜今年的大比少了段賢侄……”


    往年的大比到了最後,基本就是段壑和陶宛丘兩人爭奪魁首了,如今少了一人,總覺得缺了些什麽。


    其他長老聞言,目中皆帶著些讚同之意,“確實可惜。”


    而被他們惦記的段壑此時心裏也不好受,宗門大比對每一位弟子來說都極為重要,哪怕他是門中首席也不例外。


    段壑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待身上的陰氣祛除幹淨,就再也不考慮找道侶這件事了。


    圓台上的陶宛丘控著丹火,目光專注的盯著四方藥鼎,一個人將看台上大半的目光都吸引了去。


    溫頌觀察著陶宛丘的狀態,覺得頗似重堯真君曾經教過他的內外合契之道,每一次掐訣都似信手拈來,卻又蘊含著一種道不明的精微之意,境界圓融而契合。


    兩個時辰過去,十人各自將煉製出的靈丹交予長老判定。


    最低的品階為中品。


    最高的品階為極品,正是陶宛丘所煉製的勻儀丹,靈丹勻開陰陽兩氣,於體內陰氣過盛或陽氣過盛者皆有助益。


    無論是品階還是難度,都是當之無愧的魁首……


    林柒見到這個結果,激動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陶宛丘還未從圓台上下來,他就蹬蹬蹬的從看台上跑了下去。


    陶宛丘將衝過來的林柒抱住,“我有事要先去拜見掌門,可要同去?”


    林柒問他,“什麽事?”


    陶宛丘牽著人走到看台下麵,“與大師兄有關。”


    “那就一起去吧,正好可以看看師兄的情況,”林柒回頭看了一眼看台上的兩人,道:“你等我跟溫道友說一聲,讓他們先回洞府。”


    “嗯。”


    待打過招呼,陶宛丘帶著林柒到了雲忱上尊那裏,“弟子拜見掌門。”


    “所來何事?”


    陶宛丘取出今日煉製的靈丹,“此丹名勻儀,可分陰陽,雖說不能徹底清除陰氣,但吃下靈丹之後,再行引出陰氣,應該可以順利許多。”


    雲忱頓時就明了陶宛丘的來意,“這是給你師兄的?”


    “嗯,”陶宛丘將靈丹遞出,“大比時忽生感悟,便將其煉製了出來。”


    雲忱看著大比還不忘自家傻徒弟的陶宛丘,越看越覺得順眼,他接下靈丹,感歎道:“你有心了。”


    “那弟子告退了。”


    “去吧。”


    兩人出來之後,去了段壑所居的白露殿。


    “你們怎麽過來了?”


    陶宛丘將靈丹一事道出,“有了勻儀丹,師兄體內的陰氣應該可以祛除的更快一些。”


    “多謝陶師弟掛礙,”段壑稍微頓了一下,而後似是不經意的道:“不知溫道友何時離開?”


    陶宛丘一聽便知段壑的意思,他見榻上之人目中已然沒有了鬱色,笑著道:“應該就在這幾天了。”


    段壑聞言,心中徹底鬆了下來……


    待兩人出了白露殿,林柒道:“既然丘丘煉製的靈丹可以給師兄用,是不是也可以給溫道友用?”


    陶宛丘道:“可以。”


    待回到臥雲殿,林柒高高興興的跟溫頌說了這個消息,“你要不要也煉製一些?”


    溫頌被這個意外之喜砸的一懵,“會不會太麻煩陶道友?”


    陶宛丘站在一旁,目中含笑,“溫道友隻需給夠靈石就好。”


    說到靈石,溫頌連忙看向了印宿。


    印宿頷首,“自然。”


    幾人商量好後,陶宛丘就開始煉製勻儀丹了,因著溫頌離開之後不一定還會回來,所以需要的量有些多。


    在這期間,溫頌將大比上存疑的問題拿出來請教林柒,若是遇上兩人都不懂的,就等陶宛丘煉製完成之後問他。


    七天之後,靈丹煉製完成。


    溫頌試著服用了一粒,確實可以引出更多的陰氣,隻是相應的也更疼了。


    陶宛丘道:“我探知道友體內的異火似乎尚未煉化,據我所知,青硯火喜陰,它如今沒有反噬也是因為道友體內的陰氣,若是在這期間道友沒有將異火煉化,恐怕日後會更難。”


    “多謝陶道友提醒,”溫頌道:“我會盡早煉化的。”


    陶宛丘見人聽進去了,遂不在多言。


    印宿兩人沒有多留,翌日乘上飛行法器,離開了雲水間……


    飛舟上,印宿攬著化為原形的小狐狸,一麵為他祛除陰氣,一麵道:“父親通知我回宗門入劍門磨劍,你可要同我一起?”


    小狐狸“嗚”了一聲,問他:“劍門是什麽?”


    印宿解釋道:“九嶷宗的弟子每每要突破大境界時都會被師門召回,算是對心境的試煉。”


    毛團子水潤潤的小眼睛望著他,“宿宿要突破金丹了嗎?”


    “嗯,”印宿道:“隻是我入了劍門,你身上的陰氣暫時無人為你引出。”


    “沒關係,”小狐狸道:“我身上的異火尚未煉化,陶道友也說將異火煉化之後再引出不遲。”


    “那便一起回去。”


    溫頌想了想,道:“宿宿幫我跟師尊還有師兄傳個音吧!”


    “好。”


    雲水間與九嶷宗分立金鱗大陸的兩端,相隔甚遠,是以用了五天才到達宗門。


    印宿在回到宗門之後,先帶著溫頌去拜見了印微之。


    他們去的時候,長生殿中不止是印微之一人,在他下首還坐了一位半撐著鬢角的靡麗女子,她身著一身如火紅裙,眼角眉梢透著一點似有非無的媚/色。


    任誰也忽視不了她的存在。


    印宿隻是微怔,便回過了神。


    “見過宗主,見過卿玉上尊。”


    卿玉丹唇逐開一抹笑意,“宗主之子當是麟鳳之采。”


    她眼波掃向主位的男子,含笑道:“不知本尊方才的提議,宗主意下如何?”


    印微之看著剛回來的兒子和他道侶,淡聲道:“卿玉上尊方才的提議,本尊恐怕不能接受,此事還是作罷為好。”


    卿玉橫向印微之,目中點點秋波顧盼,似怒還嗔,“莫非宗主是瞧不上我雲鬟宮的弟子?”


    印微之從不是一個憐香惜玉的男子,是以說出的話十分冷漠,“個中緣由本尊已經說清,上尊若當作沒有聽見,自然可以當本尊是瞧不上。”


    卿玉聽出了他話中的不耐煩,她心中生出了一點惱怒,卻還是沒有放棄,“宗主之意不代表印賢侄之意,不若問問本人的意願如何?”


    “請便。”


    卿玉將目光轉向了中央的印宿,“不知賢侄可願與我雲鬟宮的弟子結璃?”


    此話一出,溫頌心底便生出了一股極為強烈的排斥之意,他尚且不曾弄清自己的想法,便聽一旁傳到一道低沉醇厚的聲音傳入耳畔。


    “不願。”


    印宿的眉眼寡淡而漠然,並未給這位雲鬟宮的上尊留什麽麵子。


    聞及印宿的的否認,溫頌心中的悶意消減許多,揪在一起的眉毛也舒展了開來。


    卿玉見父子倆都是這幅油鹽不進的模樣,心中暗道劍修不解風情,“賢侄當真不願?”


    印宿朝著卿玉看過去,一雙烏目不含半點溫度,“我說不願。”


    卿玉推開茶盞,杯底與桌木之間擦出一道刺耳的聲音。


    氣氛一時有些凝滯。


    印微之敲了敲桌角,“上尊該回了。”


    卿玉雖然是雲鬟宮的宗主,但論起修為,絕對是被印微之吊打的份。


    因此在他說出這句話後,女子隻得鬆了口,“既如此,此事便作罷了。”


    凝滯的氣氛漸漸和緩。


    待女子的裙擺消失在殿外,印微之臉上的冷意逐漸消融,他看向被扶著的溫頌,問道:“你道侶身上的陰氣怎麽這樣重?”


    印宿將照夜仙山上發生的事大致說了一遍,“待我入劍門之後,還請父親對溫頌照看一二。”


    “嗯,”印微之對這些小輩的事,並未多有置喙,“走吧,去星鬥台,讓為父看看你這次出去是否有所得。”


    “好。”


    印微之出去之後,印宿抱著溫頌跟了上去。


    溫頌小聲道:“宿宿,去星鬥台做什麽?”


    “與之比鬥。”


    兩人禦劍而去,不過幾息便到了。


    印宿將人放在一邊,在他身上放置了一個防禦陣盤,以防比鬥時傷了人。


    印微之見兒子這樣體貼,老父親的心依舊很酸,“拔劍。”


    印宿走上星鬥台,抽出了鴻兮。


    印微之將修為壓製到和印宿一樣的築基巔峰,同樣抽出了思歸。


    他修的無情劍道,已達至臻,隨手劃開一劍,哪怕壓製了修為,其中的威勢卻是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的。


    這是無情的大道,包含了世間萬象、天地盛衰。


    劍光過處,似是什麽都沒有變,又好像什麽都變了。


    在旁觀者的眼裏,這是平平常常的一劍,可在印宿的眼裏,這卻是致命的一劍,因為大道是沒有偏愛的,它蟄伏其中,悄無聲息的拂過周身,你若如花如木一般無知無覺,這本身就已經輸了。


    印宿闔上雙目,靜心感知,起手之間揮出了自己的劍,這是屬於他的道,是草木榮枯,是萬物起點,是眾生歸處。


    同樣是平平常常的一劍,劍光過處,生機頓去,卻又由死向生。


    兩種不同的道相遇,生死劍意意圖掌控主動,然而大道看似微不足道,卻又淩駕於萬物之上,它不屬生死,卻又能將其安撫、包容。


    隻一劍,便分了勝負。


    印宿後退兩步,歸劍入鞘。


    “我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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