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異火比我師兄的命還重要嗎?”


    溫浮迎著林柒話中的質問,避重就輕道:“是阿壑願意下去的。”


    林柒眸中的擔憂俱是化為了怒氣,“我師兄掏心掏肺的對你,你便是這樣置他性命於不顧的嗎?”


    “小七,過來,不必同他爭執。”


    陶宛丘作為布陣之人,最為清楚其中的陰氣有多麽駭人,他轉身看向諸位弟子,嚴聲道:“我欲撤除陣法,誰人若有異議,待將師兄救出之後,我自會給出補償。”


    語罷立刻著手將陣法撤了。


    溫浮想要上前阻攔,卻被一眾弟子擋在了外麵,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陣法中的陰氣大量流失,卻毫無辦法。


    盡管陶宛丘的動作已經足夠快,段壑被接出時,丹田、根骨也被陰氣侵染了大半,想要拔除沒個兩三年根本做不到。


    陶宛丘望著麵色青白、神誌昏沉的段壑,胸中沉積了一股冰冷的怒意,“小七先扶著師兄離開。”


    “好。”


    待兩人離開,陶宛丘的眉間已是結了冰霜,他將溫浮將人骨放入陣法之事以及段壑跳下湖泊的原因說出,而後道:“此次的宗門任務我會放棄,承諾給諸位的補償待回到宗門必會補上。”


    “不用補償,”一位身姿高挑的女子抱臂道:“早知是為這樣的人尋找異火,再多的報酬我也不會接。”


    “我也放棄。”


    “我也放棄。”


    ……


    到了最後,雲水間的弟子全部退出了這次任務。


    溫浮望著眾人,深吸一口氣,“阿壑不會同意的。”


    “待回到宗門,任由處罰。”


    陶宛丘說完這句話,轉身便離開了湖畔。


    其他弟子是同樣的態度。


    到了最後,隻剩溫浮一人孤伶伶的立於湖畔,顯得有些可憐。


    可如今卻沒有人可憐他,隻覺他涼薄的可怕。


    眾人離開之後,一並去探望了段壑,因著不好打擾傷者,不久後隻餘了兩人留下。


    陶宛丘垂目看著氣息微亂的男子,道:“師兄既然醒來了,為何不願睜眼?”


    段壑的睫羽輕顫,琥珀色的瞳孔中極為複雜,“我……不知該說什麽。”


    他在陣法中的時候,是能夠聽到外麵的動靜的,在聽到溫浮毫不猶豫的將自己撇開之後,心中其實是難過的。


    林柒坐在他旁邊,問道:“那師兄還要不要為溫浮尋找異火?”


    段壑苦笑,“陣法都已經撤去了,還能怎麽找?”


    “那就是有這個想法了,”林柒的唇角臉繃的緊緊的,“都說吃一塹,長一智,可我看師兄分明半點智都沒長。”


    麵對林柒的挖苦,段壑半個字都說不出來,這段時間,他已經習慣了為溫浮籌謀,一時還有些改不過來。


    林柒氣呼呼的從床邊坐起,抱住了陶宛丘的胳膊,“丘丘,我們走吧,師兄原先是識人不清,現在是好壞不分,我們不要管他了。”


    “說的什麽話,”陶宛丘拍了拍他的腦袋,然後看向了段壑,“小七冒犯了,回去之後我會罰他。”


    “小七也沒說錯,”段壑的眼中有些晦澀,“我確實是識人不清。”


    陶宛丘不知該如何安慰,他隻能道:“我會盡快安排回宗門的事宜。”


    “不用這麽急,”段壑緩緩道:“雖然不用尋找異火,但照夜仙山珍稀靈植遍布,總不好白來一趟。”


    “且陰氣拔除本就需要時間,在哪裏都是一樣,這段時間,你們輪流為我拔除就好。”


    陶宛丘沒有直接同意,他心中更傾向於早些將段壑送回宗門,“我同諸位師弟師妹們商量一下,再來告知師兄。”


    “嗯。”


    在他們離開不久,溫浮緊接著去了段壑的屋子,他望著躺在床上的男子,輕輕喚了一聲“阿壑。”


    段壑連眼睛都未睜,“你出去吧!”


    溫浮站在原地沒有動,他低聲道:“我記得阿壑說過,等我收服異火之後,就同我一起出外曆練、治病救人,阿壑如今……是不是不願意了?”


    “阿浮,”段壑頓了一下,才道:“你不適合成為丹修。”


    溫浮諷刺一笑,“因為我將人骨放入了陣法?”


    段壑不再回他。


    溫浮見段壑沒有回應,冷著臉出了屋子,然後離開了飛鳶穀。


    待段壑知道這個消息時,已經是一天之後了,他愣了愣,心中說不清是什麽感覺,有些空茫,也有些悵然,“他走了?”


    “是啊,”林柒道:“師兄可會覺得不值?”


    段壑搖了搖頭,“無論是將他帶出凡人界,還是求師尊為他修複丹田,都是我自己願意的。”


    他隻是沒有想到,短短幾天的時間,兩人的關係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林柒歎了口氣,他覺得再沒有人能比自家師兄更慘的人了,被騙了心不說,還累得自己癱在了床上,“今日是我為師兄祛除陰氣,可能會有些疼,師兄忍一忍吧!”


    段壑“嗯”了一聲。


    ————


    小狐狸趴在石頭上,尾巴悠閑的甩來甩去,“宿宿,明天就是極陰之夜了。”


    “嗯,”印宿半臥在毛團子身邊,懶洋洋的道:“該做的都已經做了,剩下的聽憑天命就好。”


    小狐狸腦袋轉了轉,“宿宿這些天出去做什麽了?”


    “捕捉陰氣。”


    印宿怕陰氣聚集的不夠多,前些日子日夜不休的拿著陣盤捕捉地脈中的陰氣,確是有些累了。


    小狐狸跳到他胸口來回踩著,“陰氣還能捕捉嗎?”


    “可以,”印宿將小狐狸拎起放下去,“乖乖坐著。”


    溫頌不願意,他再度爬上印宿的身子,四隻爪爪扒住了他的衣裳。


    印宿又把他拎了下去。


    一人一狐就著這個遊戲玩了許久也不嫌無趣。


    一天過去。


    溫頌計算著時間,提醒道:“宿宿,快到子時了。”


    “別擔心,”印宿安撫道:“你現在站在陣眼之處,若異火出現,立刻將精血融入它的焰心。”


    “嗯。”


    溫頌按照印宿的話,走到陣眼的位置,然後慢慢等待子時的到來。


    十息、五息、一息……


    隻那麽一刻,一道青色的火焰陡然出現在了陣眼之中,溫頌沒有時間訝異為何異火會出現在這裏,他遵循著印宿的囑咐,在發現異火之後,立刻分離出了一滴精血。


    在將精血分離出去後,他的麵色倏然間白了兩分,在將精血打入異火之時,異變陡生。


    一條長鞭驟然落在了他的位置,若是他躲開,恐怕再尋不到這樣好的時機,若是他不躲,就得生生的挨下這一鞭。


    溫頌隻是稍作權衡,就有了決定,他沒有動作,快速將手上浮著的冰藍色精血快速射/了出去。


    與此同時,那道蘊含著溫浮全部靈力的長鞭距離他的麵龐不過半寸。


    印宿方才將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溫頌與陣法上,忽視了外人闖入的可能性,在發現之後,即刻提劍迎了過去。


    可兩人相距到底有些遠,繞是他的劍再快,也隻是堪堪將長鞭挑開,鞭子的尾部卻是劃過了溫頌的眼角,隻差一點就會傷到眼睛。


    刺痛讓溫頌的眼淚唰的一下就掉了下來,他努力集中精神,將心神放在異火上麵。


    溫浮一擊未成,迅速後退。


    他之所以能找過來,靠的便是溫頌之間的親緣血脈,他不是傻子,在陣法撤除之後,很快就聯想到了溫頌的身上,畢竟在他們到來之前,一切都是好好的,可他們隻是去了一次,陣法就出了問題……


    溫浮不相信世上會有這樣的巧合,所以他拚著損失了三滴精血,也要用秘術找到溫頌所在。


    若那些陰氣當真是被溫頌奪走,即使奪不過異火,他也要將人殺了。


    有心算無心之下,溫頌這才被出其不意的傷了。


    然而他的機會隻有這一次,印宿的修為比溫浮高出四個小境界,輕鬆便將人壓製住了,他沒有溫頌那麽多顧慮,出手就是生死劍意。


    溫浮早已領教過劍意的可怕,他心知自己絕不可能破開這道劍意,是以直接捏碎了段壑曾經予他的破空符。


    印宿望著忽然消失的溫浮,眉間似有簌簌白雪落於鬆間,疏冷而寡淡,他將神識細細鋪開,在沒有發覺到那道氣息之後,胸中湧上一股抑製不住的戾氣。


    印宿轉頭看著溫頌臉上那道由紅轉紫的血痕,周身氣息紊亂了一些,他沒有顧及身上的變化,寸步不離的守在了溫頌身邊。


    異火難尋且難得,自然不是那麽容易被收服的,溫頌將精血打入異火之後,異火不僅沒給他半點回應,甚至還隱隱想要逃跑。


    溫頌察覺到這個變化之後,立刻傾瀉出了全部神識,包圍在了青硯火的外麵。


    如今火焰尚且沒有認主,可想而知近距離的碰觸對他的神識會有多大傷害,溫頌一麵流著淚,一麵死死纏著異火不放。


    青硯火屬陰,烙印在識海,幾乎讓溫頌的骨縫都沁出了陰寒之氣。


    他感受著異火的抵抗,再度分離出了一滴精血,在精血懸浮在掌心之後,異火朝著溫頌竄了竄,明顯想要將其吞下。


    溫頌疼的嘴唇顫抖,卻還是勾出了一個笑,想要就好,在付出了這麽多代價之後,他絕不可能將這朵異火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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