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中布置的陣法名偃月,以整座山穀為天然陣勢,湖畔為陣眼,匯聚四方清氣。


    印宿原以為此陣是供雲水間的弟子修煉所用,可據林柒所言,應該不止。


    他思量之後,將目光挪到了充作陣眼的湖畔,此處陣法的形成多借於山穀之勢,唯一的變數隻有此處。


    印宿分出一縷神識,緩緩探入了湖畔之下,待神識沒入水底,不多時便發現了水下的防禦陣法。


    陣法並不難破開,可若要強行破開,必然會驚動他人。


    他的神識在水下遊蕩幾圈,將目光放在了遊過的靈魚身上。


    他將神識鋪散,找到陣眼之處,而後將其覆在一尾靈魚身上,操縱著靈魚靠近了陣眼,陣法雖然可以擋住修士,卻無法擋住原就生活在水中的靈物……


    待要進入之際,那尾靈魚開始瘋狂的掙紮,無論如何也不願進入,印宿見此情狀,心中愈發覺得可疑。


    他操縱著靈魚進入陣眼,甫一進入就被一股鋪天蓋地的陰氣沁染,而那尾靈魚,則在頃刻之間死亡了。


    隨之湮滅的還有覆蓋於靈魚上的那縷神識,神識的湮滅讓印宿的識海有一瞬的刺痛,他的指尖摩擦著劍柄,心中有些了然,眼前的陣法恐怕不止是防禦這麽簡單,應該還鎮壓著下方的陰氣。


    印宿斂下氣息,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飛鳶穀。


    溫頌見人回來,連忙跑了過去,他握住印宿的命門,將靈力探入,在發現沒有受傷之後,鬆了一口氣,“宿宿,你探到飛鳶穀中的情況了嗎?”


    “推算出了一個大概,”印宿道:“雲水間的丹修應該是想把照夜仙山的陰氣全部匯聚到一處,等到極陰之夜時,將異火引誘到其中,然後再行捕捉。”


    “極陰之夜?”


    “嗯,”印宿將所得信息串聯起來,斟酌著道:“飛鳶穀居坤位,屬陰,此乃地利,以陣法聚集陰氣,為人和,唯一差的隻有天時。”


    溫頌聞言,眉心輕蹙。


    “別擔心,”印宿抬手拂過他的眉心,想將那一點折痕撫平,“極陰之夜在七日之後,我們還有時間。”


    溫頌眉間的憂慮未散,“可是七天會夠嗎?”


    “不知,”印宿輕輕搖頭,“異火剛剛蘊育而出,應該是沒有靈識的,也就是說它隻會憑借著本能去選擇要去的地方,我……沒有足夠的把握助你得到異火。”


    溫頌聽著印宿醇柔的聲調,心中慢慢安定了下來。“這次不行,還有下次,我不失望,宿宿也不要失望。”


    說著還拍了拍印宿的肩膀。


    印宿笑著應了聲“好”。


    接下來他帶著溫頌去了照夜仙山北麵的離潛之地,一個與飛鳶穀正正相對的位置。


    印宿在外麵布上隱匿的陣法,而後從納戒中取出了上百具妖獸的屍骨以及大半屬性為陰的法寶。


    溫頌被白骨散發出的氣勢攝的有些難受,他望著眼前堆疊成小山的白骨,問道:“宿宿,這些是做什麽的?”


    印宿解釋道:“白骨生陰氣,以白骨為陣眼,將匯聚到此處的陰氣循環相生,事半功倍,至於其他法寶,多是壓製、輔助之用。”


    溫頌一雙清亮的眸子看過去,“那有沒有我可以幫忙的?”


    印宿看著溫頌發白的臉色,指了指不遠處的石頭,“你去那裏坐著就好。”


    “哦。”


    溫頌盤腿坐在沁涼的青石上,乖乖看著印宿布陣。


    三個時辰後,印宿將陣法布置完成。


    他布置的陣法名鎖陰陣,同樣是聚集陰氣的陣法,自古陰陽相對相生,相互流轉,他選定這個位置,居於乾位,與飛鳶穀相對,自可根據先天八卦將飛鳶穀中的陰氣吸收過來。


    獸骨聚集,雖然可生陰氣,但若是聚集太多,同樣會生出怨氣,怨氣亂人神誌、有損靈物,故而印宿沒有用太多妖獸之骨。


    陣成之後,陰氣開始流轉……


    印宿看著陣眼中自己積攢了這麽多年的寶物,忍不住失笑,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麽大方的一天。


    溫頌見印宿已經將陣法布好,從青石上跳了下去,他跑到印宿身邊,將重堯往日賜下的極品歸元丹塞到他嘴裏,“宿宿累不累?”


    印宿被迫吞下靈丹,一股溫和而沁涼的藥力在丹田中劃開,流入經脈與識海,安撫著身體中的疲憊,“還好。”


    溫頌把玉瓶塞回儲物袋,“那我們接下來是不是隻用等著就好了?”


    “還不夠。”


    ————


    飛鳶穀中。


    三天過去,段壑在探查陰氣時,終於發現了不對勁,他將陶宛丘叫過來,問他,“這是怎麽回事?”


    陶宛丘望著湖畔下麵逐漸流失的陰氣,半晌之後道:“應該是有人布了和我們相似的陣法,且他們所用的壓陣之物比我們更為陰毒。”


    段壑道:“可能把人找到?”


    陶宛丘搖了搖頭,“照夜仙山常年白晝,陰氣潛藏在地脈之中,無從尋找。”


    段壑思及溫浮對異火的渴盼,猶豫之後,道:“那些散修的屍骨還在嗎?”


    陶宛丘頓時就明了段壑的意思,他轉身直直的望進他眼中,“師兄還記得拜入宗門時念的門規嗎?”


    段壑的指尖蜷了蜷,沉默片刻後道:“記得。”


    “以人骨為陣,有傷天和,此事我不會做,”陶宛丘平日溫以待人,鄭重起來的時候,眉目之中卻盡是冷肅,“我對師兄有些……失望。”


    段壑垂目望著腳下清亮的湖泊,抬手覆住了雙眼,“你先離開吧!”


    “望師兄慎行。”


    “嗯。”


    段壑最後還是打消了那個念頭,可他打消了,溫浮卻沒有打消,兩人說話的時候沒有避著人,是以這番話清清楚楚的傳到了他的耳朵裏。


    憶起這些時日被扔到穀外的散修,溫浮心中有了計較……


    又是兩日過去,段壑發現,湖中的陰氣似是壯大了一分,他的眸中劃過些許不解。


    不多時,陶宛丘又被叫到了湖畔,“師兄找我若還是以人骨為陣的事,我不會應。”


    “不是,”段壑示意他看下麵,“這裏的陰氣好像變多了,我不通陣法,想讓你看看是怎麽回事。”


    陶宛丘的麵色鬆了鬆,然而在發現陣眼處的人骨時,眸光陡然沉了下來,“師兄確定沒有將人骨置於陣中?”


    “確定,”段壑的眉心擰起,“你的意思是這裏麵是因為多了人骨才會陰氣增加的嗎?”


    “不止是陰氣,”陶宛丘指著那些灰白的東西,道:“師兄看到這些怨氣了嗎?”


    段壑頷首。


    陶宛丘緩緩道:“異火喜陰氣,卻不喜怨氣,若這些怨氣不除,隻怕兩日之後的極陰之夜引不出異火。”


    “師弟可有解決之道?”


    在他問出這個問題之後,不遠處的溫浮忍不住緊張了起來。


    “有,”陶宛丘在察覺到溫浮的氣息之後,便猜到了放入屍骨之人,是以神色有些冷淡,“隻需將屍骨重新取出。”


    段壑道:“可陣眼當初設在了最深處,若要將屍骨取出,必然要受陰氣沁染。”


    陶宛丘道:“除此之外,我亦無法。”


    他原本便是因為林柒報名,才跟來的照夜仙山,對段壑所說的報酬並沒有多少動心,此刻溫浮做出了觸他底線之事,更讓他沒了半分好感,“師兄若無它事,我便回去了。”


    段壑應了一聲。


    在人離開之後,溫浮走了過來,他垂目主動承認了錯誤,“阿壑,對不起,人骨是我自作主張放進去的。”


    段壑不知該說些什麽,“你……”


    “我隻是想得到異火,”溫浮的眼中有些難過,“我師尊是丹道大能,我沒有選擇,隻能修煉丹道,可我又是水靈根,若是沒有異火,我在丹道上一定走不遠的。”


    他的語氣溫軟清和,說出的話卻是一道泛著寒光的刃,“阿壑可不可以……再幫幫我?”


    段壑問他,“如何幫?”


    “隻需尋個弟子將屍骨取出便好。”


    無論話音多麽清越好聽,都掩蓋不了話中的漠然。


    段壑恍惚間有些懷疑陋巷中那個耐心為百姓切脈的少年是他的錯覺,“陣中陰氣龐大,若是進去,很有可能出不來。”


    溫浮似是負氣的道:“那我便自己下去。”


    段壑看他一眼,然後轉身便跳入了湖泊。


    其他弟子見到段壑跳了下去,連忙通知了陶宛丘。


    等陶宛丘過來時,段壑已經沉入了湖底,他望著站在湖畔的溫浮,冷覷他一眼。


    林柒隨後過來,他盯著湖泊,眼中很是擔憂,“丘丘,你把陣法撤了好不好,這次任務的報酬我不要了。”


    “不行。”


    說話的人卻是一旁的溫浮,他不在意段壑的生死,隻在意能否得到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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