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如離結完賬,感覺背後涼颼颼的,有種被人窺視的不自在。


    她回頭,直直對上辛芮那雙毒辣的眼睛。


    “殷同學,你有沒有什麽想跟辛老師交待的?”辛芮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框,班主任的派頭有了。


    “交待什麽?”殷如離泰然自若,看不出一點不自在。


    辛芮:“先從你的急事開始交待,什麽急事,去哪裏,要見誰,見到之後做什麽,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如實招來!”


    殷如離:“辛老師又不是我的女朋友,更不是我的親密伴侶,為什麽跟你說這些?還是你其實對我有非分之想?這麽多年看不出來你對我情根深種,真是過意不去。”


    辛芮:“誒嘿!你還別激我,我遇到的熊學生那麽多,你這招聲東擊西對我沒有用!”


    殷如離:“辛老師路上小心,再見。”


    辛芮驚呼:“啊!我知道了!上回我見你氣色紅潤,麵帶桃花,難不成是莫雲杉的手筆?!”


    “辛老師不要滿口胡言!”殷如離擰眉,“我重申一遍,我們現在沒有任何關係。”


    “是我胡言還是你心虛,你自己心裏清楚!”辛芮倏然把嘴張成“o”形,眼睛裏一邊一個寫著“勁爆”二字。


    殷如離眉頭擰得更緊,“你這是什麽表情?”


    “嗷嗷嗷嗷嗷!”辛芮跳起來,使勁拍打殷如離的肩膀,激動得話都說不出來。


    “辛老師?”殷如離拖長尾音,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你們剛才該不是找了個沒人的角落打了一炮吧!”


    辛芮聲音很大,引來好幾個路人詫異盯視。


    殷如離用虎口鉗住辛芮的嘴:“是不是要逼我給你套個嘴套?!”


    “你看你這氣急敗壞的模樣,肯定是我說中了!”辛芮嘴巴不能完全張開,聲音含含糊糊的,“電視劇裏被戳到痛腳的反派都是你這個反應!”


    殷如離瞪了辛芮一眼,鬆手。


    “我說了我有急事,先走了。”走了兩步,回頭,“跟莫雲杉沒關係。”


    “瞅你這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小樣兒!”辛芮輕哼一聲,“我也走了,祝你度過一個美妙的夜晚!”


    殷如離被辛芮欠欠的模樣氣得不輕,偏又無可奈何,隻能暗暗咬牙。


    -


    殷如離開著車行駛在主幹道上,速度很慢,短短兩分鍾,就有好幾輛車超過去。


    在餐廳走廊的時候,怎麽就頭腦發熱,說什麽晚上去酒店接莫雲杉的話!


    要不,拿愚人節搪塞過去?


    這樣更羞辱吧。


    殷如離長歎口氣,踩下油門加速,是往酒店去的方向。


    -


    莫雲杉站到隅羅公館的別墅門口,眉毛擰成麻花。


    這麽巴巴地送上門來是不是太掉價了!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這是關乎到尊嚴和底線的戰爭,不能低頭!


    莫雲杉咬了咬牙,轉身離開。


    她正在路上走著,包裏手機“嗡嗡嗡”震起來。


    莫雲杉看了眼來電信息,眉頭微挑,按下接聽鍵:“喂,請問是哪位?”


    ——“我到酒店樓下了,你下來還是我上去?”


    “你別動!”莫雲杉意識到自己過於激動,穩了穩聲音,擺起譜來,“殷總覺得隨便撩我幾下,我就一定會心神蕩漾,非要不可了麽?我下不下來,要看殷總有沒有誠意。”


    ——“如果莫小姐不想,我當然不會勉強。”


    莫雲杉被電話裏平靜的聲音刺痛,冷下聲問:“如果在餐廳的時候不是我攔著你,你是不是毫不猶豫就會丟下我走掉?是不是一定要我求你,你才會勉為其難地動一動寶貴的手?是不是在你眼裏我就是一個隻想要一時歡.愉無比可笑的人?!”


    “你不在房間。”殷如離道,“在哪裏?”


    “我在哪裏關你什麽事?我就是死了都不關你的事!”莫雲杉被一座慢慢堆積起來的無形的山壓垮,沒有任何前兆。


    麵具戴在臉上時間長了,總會有裂掉的一天,勇往直前的麵具也是如此。


    “你告訴我在哪,我去接你。”殷如離的聲音不像方才那樣淡然。


    “我跟你是什麽關係要你大晚上來接我?我最討厭的就是濫好人,希望你不是。”莫雲杉穩住情緒,穩住語氣,就好像方才那個崩潰人不是她。


    “你是不是在家門口?”殷如離問道。


    “很遺憾,你猜錯了。”莫雲杉冷漠道,“殷總別覺得世界上一切都盡在你的掌握,更別覺得每個人都盡在你的掌握,尤其是我。”


    如果莫雲杉此刻沒有被情緒支配,就能注意到殷如離下意識的“家門口”,而不是“我家門口”。


    偏偏,她心裏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這樣平靜。


    “我沒有像你說的那樣想你。”電話裏的聲音停頓片刻,“你先進屋,我現在回來。家門密碼是你出國的日期。”


    莫雲杉怔愣當場,那邊都掛斷許久,她還傻了一樣站在原地,一動未動。


    密碼原來是這個。


    怎麽沒想到呢?


    即便有100次錯誤機會,自己大概也是想不到的。


    銘記著自己離開的日子,是因為怨,因為恨麽?


    莫雲杉心髒一陣抽痛,眼淚不受控製地跑出來。


    狐狸精當初該有多痛,才要一遍又一遍記住那個日子。


    要多自虐,才會設這樣的密碼,每輸一遍,就回想一次。


    還是說,是為了記住當初是如何被自己傷害過。


    以至於,這個密碼用了十年,用到現在。


    莫雲杉沒有力氣繼續想下去。


    -


    莫雲杉手指懸在密碼鍵盤上方,發著顫。


    八個數字依次點下去,確認。


    滴——


    開門聲刺耳極了。


    莫雲杉緊緊握住門把,進屋,關門。


    滑坐在地上。


    她多希望剛剛那個是狐狸精的愚人節玩笑。


    多希望,這個密碼打不開這扇門。


    -


    殷如離從地下車庫的電梯直升入家中。


    客廳燈關著,不像是有人。


    沒有來麽?


    周圍漆黑一片。


    她靜靜站著,失了方向。


    “殷如離~”


    “殷如離~”


    “殷如離~”


    三聲飄渺的喚聲像極了鬼魅勾魂。


    “你這個負心漢~還我命來~”


    殷如離的後頸多了一隻冰涼的手,勾魂聲也近在耳邊。


    “小姐恐怕走錯門了。”殷如離臉上綻出個笑,美極了。可惜藏在黑暗中,沒有人能看到。


    莫雲杉從後麵環住殷如離的脖子,口唇貼到耳後:“我走沒走錯門,你這個負心漢感覺不出來麽?”


    “我負了誰的心?”殷如離問。


    “你負了一隻千年狐狸精的心,害她傷了心,丟了魂,還丟了那麽多年的道行,該下十八層地獄的油鍋裏滾一滾。”莫雲杉收緊胳膊,和懷裏的人臉貼臉。


    殷如離聽出莫雲杉口中那隻“狐狸精”才是自己,回道:“你太小看千年的狐狸了,小情小愛的傷不了她的心,更別說千年的道行。”


    莫雲杉輕聲道:“那照你這麽說,這隻狐狸精才是負心漢。”


    殷如離:“狐狸精又為什麽成了負心漢?”


    莫雲杉:“如果不傷心的話,就證明不夠喜歡,不是有那麽一個詞叫‘由愛生恨’,有多愛就有多恨,反過來也是一樣的。”


    殷如離:“這麽說來,狐狸精的確是負心漢。”


    莫雲杉認真問道:“你恨我麽?”


    殷如離反過來問道:“我如果說不恨,你信不信?”


    莫雲杉閉上眼睛,輕輕蹭著殷如離的側頰,“從現在起,你說什麽我都信。”


    殷如離輕笑:“那我要奉勸你,我說的話不要隨便相信。別忘了,我是狡猾的狐狸。”


    “你還愛我嗎?”莫雲杉放低聲音,“哪怕就一點點。”頓了頓,“小拇指甲蓋那麽多都行。”


    殷如離默了聲。


    不愛嗎?這樣的答案,即便能騙過莫雲杉,也騙不過自己。


    半晌,殷如離回答:“沒有小拇指甲蓋那麽多。”


    “那肯定是比小拇指甲蓋多了。”莫雲杉的笑聲明媚粲然,“我就知道我魅力不小。”


    殷如離失笑:“你怎麽得出的結論?”


    莫雲杉咬了一下殷如離的耳朵:“今天是成年人之夜,我不是來跟你聊天的。”


    殷如離轉身,兩隻手鎖住莫雲杉的腰,湊到她耳畔道:“既然是成年人,即便發生點什麽,我也不會對你做出任何承諾。你我的年紀,偶爾各取所需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莫雲杉勾住殷如離的脖子,鼻尖貼在對方下頜,沿線描摹,“你知不知道興致很容易在廢話中流失?用你說話的嘴做點更有意義的事不好嗎?”


    說話的時候,嗬氣和鼻息化成熱風,吹在殷如離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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