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星環站在鹿冰醞身邊,麵不改色。


    倒是樓星初,看到鹿冰醞,眼睛瞪大了一瞬,驚訝萬分。隨即他又抿唇,咽下了嘴邊話語,隻抱拳行禮,道:“一回來就聽人說履霜院那邊有動靜,原來是您回來了。”


    頓了半晌,他才轉向樓星環:“三弟。”


    樓星環負手不言,連眼神都欠奉的樣子。


    樓星初仿佛是習慣了,也不在意,臉色微微憔悴,看著鹿冰醞,嘴角努力扯出一抹笑。


    鹿冰醞似乎心不在焉,隨意地點了點頭。


    樓星環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隻見那個婦人也直勾勾盯著鹿冰醞,他的臉立刻拉了下去。


    自從察覺到自己的心思,樓星環就對這種眼神格外敏感,看向樓星初,細長的眼眸閃過一絲不悅,沉聲問道:“這是哪位?”


    樓星初回神,連忙介紹道:“這是我娘……側王妃的好友。”


    鹿冰醞慢吞吞道:“我不曾在長平見過你。”


    他這個樣子,有點像一隻慵懶的白狐,原本正半闔著眼休憩,姿態很隨意冷漠,獵物突然來到眼前,他偏不嚴陣以待,反而隻是動了動眼皮,好整以暇地等獵物掉入囊中。


    樓星環看得入神,一顆心癢癢的,像有一對貓爪子在撓,還時不時用柔軟的肉墊踩了踩,讓他恨不得伸手過去按住。


    婦人笑了笑:“妾身很久沒回長平了。”


    “哦。”鹿冰醞勾了上翹的眼角,“側王妃一家入獄,你趕著來探監?”


    驟然被戳中痛腳,一旁的樓星初麵色一僵。


    林氏伯爵府被皇上下旨抄家,是京中一時的笑柄。因著他是慶王的兒子,才沒有被牽連。為了保住側王妃,這一年他都在東奔西走。然而所有在這件事上能說得上話的人,無不告訴他,他們不會插手,也不能插手。


    他知道,因為徹查此事的人正是樓星環。


    他們絕不會為了一個沒落的家族而去得罪朝中新貴,何況新貴隻是秉公執法,所有罪名和處罰都按照律法來辦,半點不落人口舌,仿佛以前側王妃對他的欺壓不曾有過,也不曾值得記在心中。


    這幾年,隨著母族沒落,他逐漸長大,失去母族的庇護,又與王府的爵位失之交臂,慢慢懂得了許多。以往,在還沒有王妃時,仗著有林氏伯爵府,側王妃覺得他絕對有望成為嫡子,最瞧不起府裏的的庶子,他也一樣這麽認為。就算後來鹿冰醞進府,他也沒變過這種想法。


    直到慶王死後,樓星環一朝上位。


    再到現在樓星環大權在握,他根本無法抗衡。風水輪流轉,昔日他看不起樓星環和梅姨娘的出身,到如今,他成了罪臣之子,連他們都不如。


    樓星初僵硬地笑了笑。


    事已至此,他是半點脾氣也沒有了。他道:“小爹,她千裏迢迢來京,也是一番情義。”


    “鹿公子,妾身以前也見過你的,在你的滿月酒上。”


    燕媛撩了撩發絲,彎著眼睛,笑眯眯道。


    她穿著件天香絹彩繡芙蓉蜜合色襖子,臉色紅潤,一點也沒有千裏迢迢的樣子,五官很精致,和鹿冰醞母親一樣,年輕時都是國色天香的美人,不怪鹿父誤認為衝動之下和她有過露水姻緣。


    美其名曰,是男人都會犯的錯。


    鹿冰醞心裏冷哼一聲,對他爹這一點很是無語。


    “不好意思,”他定了定神,火氣甚濃,傷及無辜了,看了樓星初一眼,“你先回院裏。”


    樓星初頗有些惶恐:“來者是客,我先安排她住下吧,不勞煩小爹和三弟。”


    燕媛:“鹿公子也是住這兒嗎?”


    這問話,和方才周姑娘問的,真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樓星環臉色異曲同工地青了青。


    令他下意識厭惡的,是燕媛看鹿冰醞的目光。和鹿青酩看鹿冰醞的眼神差不多。


    喜歡上鹿冰醞,他不止要防年輕貌美的姑娘,連半老徐娘都得防著了。


    幸好鹿冰醞沒打算住這裏。樓星環垂下眼簾,遮住眼中的情緒,他過幾天就找個借口在順寧侯府住下……


    鹿冰醞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住。夫人難道不知道嗎,我也是這裏的主人。”


    聞言,樓星環:“……”


    喜憂參半,唉。


    “雖說是妾身高攀,可妾身對鹿公子頗有一見如故的感覺。”


    鹿冰醞眼裏波光流轉,亮得讓人暈眩:“是嗎?”


    樓星環看得眼睛都醉了,好一會兒才挪開眼,出聲道:“先退下吧。”


    燕媛的目光這才從鹿冰醞臉上移開:“那妾身告退了。”


    看著他們的背影,樓星環轉身,看著鹿冰醞,篤定道:“她是鹿青酩母親。”


    四周沒有人,雪都被掃走了,地磚濕漉漉的。


    為保障鹿冰醞的安全,在察覺到異樣時樓星環就立刻派人去查過,所以知道點內情。更何況燕媛的長相,細看之下,與鹿青酩頗為相似。


    他第一次見到鹿青酩時,對他這個人就沒什麽好想法,在鹿青酩生辰宴上看到他們親昵的姿態,他心裏隻升起嫉妒與羨慕。


    後來知道鹿青酩所作所為,還有與他一樣的、對鹿冰醞不可言說的心思,樓星環就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現在,知曉鹿冰醞對這個弟弟並不是真心喜歡的,他既鬆了口氣,又為他不平。


    總而言之,對鹿青酩的厭惡,仿佛是與生俱來的。


    鹿青酩說他的眼神藏不住,可他自己的又何曾藏過?一樣的令人惡心。


    身邊,鹿冰醞緩緩哈了口氣,白氣在大冷天裏隱隱若現:“我看過她的畫像,應該不會錯。”


    一陣風吹過,他縮了縮脖子,有些怕冷。


    樓星環心軟成一塊糖,伸手緊了緊他的鬥篷:“我們進去吧。”


    “和離書……”鹿冰醞沉吟片刻,道,“先別拿出來了,我還會在這兒住一段時間。”


    樓星環點頭,手指不小心碰到鹿冰醞的臉頰,被燙到似的,立刻收回手。


    鹿冰醞毫無所覺,眉眼精致漂亮:“幹嘛?”


    他以為臉上有髒東西,伸手去摸。


    樓星環神色一凜,忽然抓住他的手,語氣透露著藏不住的怒氣和心疼:“你的手怎麽了?”


    鹿冰醞不高興道:“你衝我嚷嚷什麽?”


    少年皺著眉,目露凶光,看上去凶神惡煞的,氣勢特別強。


    聞言,樓星環抬頭,無奈地歎了口氣:“對不起,我是衝我自己嚷嚷。”


    鹿冰醞“哼”了一聲:“不小心燙傷的,別大驚小怪。”


    樓星環眼裏心疼不減,眉頭也沒鬆開,依然蹙著。


    鹿冰醞生來就錦衣玉食,嬌生慣養,很少幹過活,十指白嫩如雪,青蔥似水。現在,他右手食指的骨節處,蜿蜒著一道紅痕,微微突起,顏色很深,在白皙的皮膚裏格外明顯。


    樓星環不自覺捏了捏鹿冰醞的手腕:“你身邊的下人呢?”


    “我習醫的,哪能不煎一次藥啊?”鹿冰醞奇道。


    更何況那副藥是針對後麵的時疫的,他不親自看著怎麽行?


    樓星環顯然不關心這些,他抓著鹿冰醞的手,看了又看:“會不會留疤?”


    “不會吧。”


    樓星環低著頭,呼吸打在鹿冰醞皮膚上,熱熱的,在大冬天裏有如心跳聲,關切又憐惜。


    他輪廓越發深邃英俊,鹿冰醞原本漫不經心地任他觀看,看著繼子的側臉,忽而手指抖了一下。


    “我弄疼你了嗎?”樓星環輕輕放開他,“抱歉,今天有沒有搽藥?”


    “沒。”


    鹿冰醞搖頭。


    樓星環接過方才的話題,笑了笑道:“雲哥打算回來住,我熱烈歡迎。”


    履霜院什麽都沒變過,潔淨如新。


    鹿冰醞在這裏過了十年還算寧靜的生活,忽然生出些恍如隔世之感。


    以前在履霜院伺候的下人看到他,又驚又喜:“鹿公子您回來了!”


    這都快成他第二個家了。


    鹿冰醞想,不過好像這裏比順寧侯府還要自由些。


    離開一年多的王妃居然回來了!


    涼王府上下快要沸騰了似的,洋溢著喜氣。


    止善放置好東西,疑惑道:“他們為什麽這麽高興?”


    履霜院的掌事回道:“王妃離開了,小王爺不愛說話,府裏就安靜下來了。奴才這一年多心裏都盼望著王妃回來呢!”


    旁邊的小丫鬟心裏嘀咕道,小涼王何止是不愛說話,簡直是冷酷得不行,府裏的人在他麵前都不敢說話,他隻有在過來履霜院時會稍微和藹一點。


    止善心說,你們還沒知道你們王妃已經不是你們王妃了嗎?


    晚膳時,鹿冰醞是和樓星環一家一起用的。


    梅姨娘聽說他回來了,喜出望外,記著鹿冰醞喜歡吃的,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好菜。這些年,在她眼裏,鹿冰醞就像她小兒子一樣。盡管身份地位上鹿冰醞不需要她這樣自作多情,她依然這樣盡心盡力地報答他的恩情。


    “小鹿,你都瘦了,”梅姨娘滿眼心疼,“快多吃些,這是新飼養的小羊羔,肉特別鮮嫩。”


    鹿冰醞受不了她這樣熱情,吃了不少,在梅姨娘熱切的目光中,喝了一碗牡蠣瑤柱羊血湯。


    樓星環想說什麽,又頓住了。


    睡前,鹿冰醞在榻上看了會兒書,卻怎麽也坐不住,渾身發熱。


    止善擔憂道:“少爺,是不是著涼了?”


    鹿冰醞摸摸額頭,搖頭:“應該不是。”


    “那小的將炭火去掉些。”


    止善正要出去,忽然門被敲響了,樓星環的聲音響起:“雲哥。”


    “進來。”鹿冰醞燥熱得要發汗,踢了踢裹著的被子。


    樓星環進來時,手裏拿著兩小瓶東西:“我來給你上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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