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男人,坐在輪椅之上的男人,不過他看起來並不虛弱,精神反倒是不錯,仿佛不是來給弟弟道歉的,而是過來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


    “關於尹滄這段時間給你們增添的麻煩,我感到非常抱歉。”尹皓淡定從容坐在他們麵前,兩手交握放在雙腿的毛毯上,“從小的時候開始,他就極為偏激,我們帶他離開丁秋白以後他的行為開始正常了許多,我也以為他終於醒悟自己思想的錯誤,沒想到還是給了他做錯事的機會。”


    安顏和紀嶠誰也沒有說話,尹皓也不尷尬,他仿佛找到了傾訴的人,將尹滄的事情娓娓道來:“有一件事很少人知道,那就是我和尹滄其實是異父異母的兄弟。”


    安顏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什麽叫異父異母的兄弟?


    他震驚的表情太過明顯,尹皓好心情笑了起來,一點都沒有心理負擔地說出了尹家的秘密:“他是我名義上的父親和其他女人生的,我是我的母親和她的出軌對象生的。最後我們會各自繼承父母的家業。”


    他說太多,還涉及到一些不能說的秘密了,安顏一邊三觀重組一邊考慮要不要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紀嶠摸摸他的腦袋,示意他看好戲。


    三人坐在茶樓裏,尹皓端了杯茶喝了一口,繼續說道:“這些東西外人不知道,可是家裏有些不懷好意的人卻是清楚的。他們想要分裂我名義上父母的關係,於是故意在尹滄麵前說一些不太好的話。從小沒有感受過父母寵愛,也沒有在父母愛意關懷下成長起來的孩子,總會做一些偏激的事情。大概是父母扭曲的婚姻給他造成影響,尹滄從小就喜歡為自己設想一份完美的愛情。”


    他解釋得挺好的,尹滄聽起來也很慘,可安顏並不接受。


    紀嶠那天受傷的一幕一直在腦海中回蕩,他難得的強勢全都表現出來,慍怒著臉像隻炸毛的小貓:“你現在說這些是想要幹什麽,讓我們原諒尹滄?”


    生活的很慘的人有,安顏並不是沒有見過。可是有些人就成長的很好,並不是一個悲慘的境遇就能夠抹除一個人曾經做過的錯事。


    “當然不是。”尹皓笑著搖頭,“我是來感謝你們教訓了一下他的。”


    安顏怒火猛得怔住,本來已經上升的火苗刷地消失殆盡。


    這是撞上兄弟鬩牆直播現場?


    紀嶠心滿意足欣賞完滿滿為他出頭的小模樣,終於不在一旁看戲:“倒也不必急著感謝,還是等你把尹滄提出去再說這些吧。”


    尹皓一直自信的神情頓住,他顧不得在場兩人,拿起手機詢問了兩句,不知道得到了什麽回答,他神情霎時間一變。


    盯著麵前兩人看了半晌,尹皓欣賞地看著紀嶠:“是我小看你了。”


    紀嶠雙手一攤,任由他怎麽說。


    尹皓雙手按在輪椅扶手之上,助手立即過來幫他推動輪椅。短短數秒,他又重新回到了從容淡定的模樣,向兩人告別:“那我就先行離開了。”


    看著他匆忙離開的背影,安顏拄著下巴好奇問道:“你究竟做了什麽,讓他忽然那麽著急。”


    “沒什麽,就是讓尹滄難受了一段時間罷了。”紀嶠掐住他的臉頰捏了一把,隱藏好眸中的慶幸,“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


    外麵的眼光有些刺眼,尹滄捂住眼睛,拄著拐杖拖著一瘸一拐的腿走到了等候已久的黑色商務車上。


    助理幫忙推開車門,他拒絕了身邊人的幫助,自己挪動腿坐到車位上。


    尹皓臉上戴了一副眼睛,這讓他看起來越發溫和。目光挪動到尹滄那條腿上,他皺起眉頭,問道:“怎麽樣,還疼嗎?”


    “難得您來關心我,不過能不能別問這種廢話,我打斷你的腿試一試?”尹滄嗤笑一聲,雙眸蘊含諷刺,緊盯著麵前男人虛偽的神情,“你來接我是因為那對夫妻終於死了?”


    “不要這麽說爸媽,他們還是很關心你的。”尹皓伸手想要替他披上一件外套,尹滄立即一躲讓他的手撲了個空。他也不生氣,外套放在尹滄身邊,自己雙手又放於膝蓋之上。


    這雙腿沒有知覺,所以就算打斷也感覺不到疼痛。


    尹滄心中一刺,情緒終於淡定了很多:“你來接我回去?”


    尹皓點頭:“不過要先給你把骨頭接上了。”


    尹滄靠在椅背上,雙眼放空,一身輕鬆說道:“那就回去吧。”


    尹皓忽然問道:“你那個小女友呢,不去管她了嗎?”


    “她算什麽女朋友。”尹滄想到警察來時丁秋白那瑟瑟發抖的模樣,嘲諷一笑,“連同林鳥都算不上。”


    “這次回去後還會回來嗎?”


    “當然,我肯定會回來的。”


    **


    尹滄離開了,大年三十的前一天,沒有了他這個靠山,丁秋白徹底安靜下來。安顏終於能輕輕鬆鬆過個好年。


    安爸爸在過節這個方麵極為傳統。吃餃子,貼年畫,看晚會全都得一個不落,安顏一邊嗑瓜子等待時間消磨過去,一邊出神想著紀嶠那邊的情況。


    這麽一學期他也算是對紀嶠有了很大一部分的了解。比如說一年三百六十天紀嶠恨不得三百五十九天不回家,其中一天是因為他爸媽特意讓他回去的。那天就是除夕。


    安顏本來都打算拐著紀嶠一起回家過節了,沒想到紀嶠父母居然二十九那天打了通電話,急速call了紀嶠回去。


    如果是這樣他也不會這麽神思不屬,可是從昨晚到現在,紀嶠一直都沒有消息傳過來,他不由得有些擔心。


    按常理來說紀嶠可能隻是和家人一起過節所以忘記了,可是無論是理智還是情感上,安顏都不相信這個會是真實情況。


    新年的倒計時已經開始。


    還剩最後一分鍾,安顏偷看了一眼認真看著電視的家人,悄悄拿出耳機塞到耳朵裏,撥通紀嶠的電話打了過去。


    距離新年還剩最後三秒,紀嶠那邊一直沒有接通。


    十二點煙花炸開的那刻,安顏對著沒人接通的電話失落說道:“新年快樂。”


    “滿滿,新年快樂。”電話另一頭,紀嶠的祝福如約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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