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序一隻手收在褲子口袋裏,另一隻靜靜地垂著。他身高略微高一些,站在半明半暗的樹影下,看似放鬆的姿態,卻若有若無地流露出一絲威懾和壓迫。


    “沈渝修呢?”


    邱揚是生意人,雖然不走歪門邪道,但各色人物也都見過,多少能察覺麵前這人話裏話外的低氣壓。他不動聲色地退了一步,“在家裏,你找他?”


    裴序沒動,聲音依舊保持著一種又輕又薄的平淡,一字一頓道,“哪層?”


    邱揚看了看他,從那副越來越難看的臉色,讀出一種對方隱約想和他動手的不妙意味,便轉頭拎著紅酒往樓內走,“哥們兒,這大晚上的,你有事可以直接給他打電話。他要是想見你,自然會讓你上去的。”


    他說完,用卡刷開門禁,回頭衝玻璃門外的裴序扔了一句,“他要是不樂意見,我也不能越俎代庖啊。”


    -


    從電梯出來,邱揚把沈渝修家的大門拍得震天響,“趕緊開門。”


    “真夠慢的。”沈渝修靠著沙發放空幾分鍾就生出一些困意,險些睡著。他拖著身體,過去按下門鎖扶手,抓了一下頭發道,“你有這功夫現買一瓶都夠了。”


    “現買遇得上你舊情人嗎?”邱揚擠進門,把紅酒放到料理台上,邊找紅酒杯邊說,“還說不是難舍難分,現在人可就在樓下啊。”


    沈渝修那點困勁讓他兩句話就給清幹淨了,“誰?”


    “路口那男的。”邱揚用開瓶器啟封紅酒,“看著挺年輕啊,叫什麽?年輕人脾氣真差,我沒告訴他你住幾樓,那臉黑得跟鍋底一樣。”


    沈渝修狐疑地看著好友,半信半疑道,“裴序,他怎麽會來這兒。”


    “剛才跟過來的吧,路又不算太遠。”邱揚把紅酒倒進醒酒器裏,拿到沙發附近,“坐不住了吧?”他抽了張紙巾擦起酒杯,斜眼看著沈渝修說,“要不我先走,這瓶酒你自己喝得了。”


    沈渝修沒搭理他,徑直走到落地窗邊往下看。但小區綠化做得不錯,又在夜裏,向下望去隻能看到如海的墨綠和星點微黃燈光。


    “我說真的。”邱揚端詳一番他那個緊張樣子,歎了口氣,拎起扔在單人沙發上的公事包,“你自己考慮考慮吧,我回家加班。”


    “真回啊?”沈渝修聽見他收拾東西的動靜,按著額頭道,“也好,省得待會兒喝了酒沒法開車。”


    邱揚知道他是真有些心煩,拍拍肩道,“酒改天再喝,你先好好想想吧。”


    “嗯。”沈渝修早沒了喝酒聊天的心思,等他換好鞋便打開門,“我明天去公司。”


    “行啊,早上還有會,能來就來。”邱揚輕輕踢了一下,弄掉皮鞋尖沾著的一小片紙屑,抬頭預備去按電梯,“去年你來得還勤快點兒,最近……”


    在門口談論公事的兩人剛起了個頭,話音就戛然而止了。


    裴序半倚著平層公寓兩戶過道之間那麵牆,微微側著頭,滿臉陰沉地看著他們。


    邱揚看了眼電梯,猜到他大概是看自己上來時停的樓層才等在這兒的,嘴角一抽,覺得這難免有些太過誇張,低聲詢問沈渝修道,“用不用我留下來幫忙?”


    然而沈渝修的表情也實在理性不到哪兒去,目光黏著在那個青年身上,看得出掙紮抗拒,卻又很投入。邱揚暗自搖頭,心想這是不必插手了,匆匆留了句“有事給我電話”便下樓離開。


    電梯門在裴序眼前合上,他鬆開手,拋開一枚握在手心的煙頭,一步步逼近那扇還沒關上的門,緩緩吐出兩個字,“去年。”他手掌略略蜷著,一點殘餘的煙灰從他掌心簌簌落下,“你跟他認識很久?”


    裴序稍垂著頭,發梢幾乎快擦到沈渝修的額頭。他一手搭著門,一手攥著沈渝修的手腕像把玩一件精巧愛物,輕聲問,“你們睡過幾次?是你操/他,還是——”


    咚地一聲悶響,沈渝修猛地往他臉上砸了一拳,力道不見得比上次動手輕到哪兒去,拎著他的衣領罵道,“媽的,你來b市幹什麽?你不留在那邊看謝駿笑話,來這兒幹什麽?你是不是沒看夠我他媽讓你耍得團團轉的樣子,專程跑過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不幹不淨的……”


    他還有大半截話沒吼完,裴序卻不聽了,長腿一伸,飛快將推進人室內,掐著那隻傷口猶在的下巴,猛地吻了上去。


    他嘴裏有股濃鬱的煙味,齒列碰撞,唇舌交纏,絲毫沒有退讓和猶豫,令這個吻嚐起來格外發苦,又帶著絲絲縷縷的血腥氣。


    沈渝修猝不及防,剛想動手再給他一拳,裴序輕易就握住了,壓到牆上加深了這個吻。


    “裴序……”沈渝修被他蠻橫的侵犯奪走大部分氧氣,缺氧弄得渾身發軟,罵聲都是斷斷續續的,“你他媽是不是有病?!”


    他逮住機會咬了一口裴序那片薄薄的下唇,逼著人退開,反身把他推到牆上,喘了口氣,低吼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裴序任他欺身壓著自己,舔也沒舔唇上的血珠,黑曜石般的眼珠緊盯著他,繼續著之前的問題,“你跟他是什麽關係?!”


    “我他媽要你管?!”沈渝修吐了一口分不清究竟是誰的血的血沫,抓著他的手臂,大吼道,“你很關心我和別人上不上床?炮友用得著關心這個嗎?!”


    裴序沒說話,額頭青筋暴起,一抹唇際滲出的血,小臂鎖著沈渝修的後頸逼他俯下來,指尖狠命按著一小片皮膚,啞聲道,“我不能管?你讓我操的時侯怎麽沒想過我不能管,你他媽在我床上高潮的時候怎麽沒想過我不能管?!”


    噴薄的呼吸交錯,刺激著彼此的情緒。沈渝修眼角發紅,高聲反問道,“所以呢?你現在是沒操夠還想繼續跟我當炮友嗎?!”


    兩人胸口都劇烈起伏著,互相怒瞪著對方恨不得要把麵前的人硬吞下去。沈渝修罵完那一句,房間內短暫地安靜了片刻,誰也沒出聲,隻剩一陣粗喘。


    沈渝修看了他好一會兒,慢慢放開捏皺的衣領,平複呼吸道,“裴序,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想怎麽樣。你要替你妹妹出口氣,現在這樣也夠了吧?何必來這兒?”


    他別開視線,很快地眨了幾下眼睛,補充道,“我承認,是我他媽先找上你,被折騰一場算我倒黴。不過,就算是倒黴也該有個限度吧?”


    “要找玩玩而已的炮友,滿大街都是,隨便挑一個——”


    “玩玩而已的炮友。”裴序忽然打斷他,手徐徐遊移到沈渝修那道傷口附近,被燙過的掌心一下一下地擦著下頜幹淨細嫩的皮膚,冷冷問,“我也是?”


    沈渝修怔了怔,閉閉眼睛,沒有回答。


    見他這樣,裴序那雙漆黑的瞳孔一縮,染著血的嘴唇抿成一線,正要抬手握他的肩胛逼他正過臉,兜裏的手機卻突兀地吵了起來。


    來電鈴聲是裴荔的,裴序臉上陰晴不定數秒,還是騰出一隻手,摸出手機接聽,“荔荔?”


    沈渝修想撤開身體,壓在後腰的手臂卻一點沒鬆,他掙紮幾下,不知為何裴序反而主動鬆開了。


    裴序站直身體,表情變得有些凝重,“b市中心醫院?”


    沈渝修好不容易走開兩步,聽見“醫院”這個詞心裏也是一跳,轉過頭看著他。等裴荔在那邊交代完畢,裴序便把電話掛了,急匆匆就要出去。


    “喂,是裴荔有事?”沈渝修叫住他,擰眉道,“她跟你一起過來了?為什麽在b市中心醫院?”


    裴序回頭望了他一眼,一聲不吭地去摁電梯,等著電梯下樓。


    沈渝修在心裏罵了他一句,簡直想就這麽關門不管。但從前幾晚知道那件案子的來龍去脈後,他認為事情多少和自己有關係,而裴荔畢竟無辜,有機會,他還是希望能稍作補償。


    “你知道中心醫院離這兒有二十公裏嗎?”沈渝修遲疑片刻,隨手取了一把車鑰匙,帶上門,和裴序保持著半米的距離,有些頭疼地說,“我開車送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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