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把真正意義上的青銅斧頭鑄造出來的時候,天氣已經變得十分炎熱。


    陸邇的肚子此時已經不小,比正常懷孕的亞獸大了一倍還多,站立走路都變得有些困難。所有看到陸邇大肚子的人都嘖嘖稱奇,後來逐漸轉變為擔憂。


    大家都說從未見過這麽大的肚子,在這個生育本身就是一道生死難關的時代,這麽大的肚子很難不讓人心驚膽顫。


    天氣炎熱加上腹部累贅,陸邇愈發難受,稍微動一動全身汗流浹背,心情也跟著變得特別浮躁。


    白須現在編織的手藝基本已經超越多羽,專門給陸邇用清涼的蔓藤編織了好幾身寬鬆涼爽的衣服,也不能抵消煩人的炎熱。


    角已經把家裏的地麵都鋪上了地磚,門窗上的獸皮簾也撤掉換成了草簾,更經常打一盆涼水放在屋子角落吸收熱量。


    比起其他人,角是對陸邇的肚子最擔憂的人。最初得知陸邇懷崽兒的喜悅如今已經剩不下多少,看著陸邇大得有些嚇人的肚子、還有陸邇平日裏行動的艱難,角每次都恨不得以身代之。


    院子裏養的雲斑鳥——現在已經被迫改名叫雞,習慣了被圈養的生活,除了日常嚐試飛行但是屢屢失敗之外,對每天醒來就有小米吃的生活感到了格外的滿意。


    雞滿意了,就開始下蛋。


    陸邇終於吃上了雞蛋。


    角每天花著心思給陸邇準備食物,看陸邇熱得難受,還特意找了一片蒲葉曬成蒲扇,給陸邇扇風驅熱。


    盡管陸邇因為身體不便和氣溫過高而煩躁,看著角坐在一旁拿著扇子給自己吹涼,心情就會覺得非常平和。


    看著陸邇舒心了,角也開心了,手裏的扇子不停,嘴上問道:“陸邇,想吃什麽?”


    隨著肚子越來越大,陸邇需要攝取的營養也越來越多;可天氣的炎熱又讓陸邇有些食不下咽。


    陸邇摸著肚子,果然感覺毫無胃口,歎口氣:“什麽都不想吃。”


    角眼眸中閃過一絲擔憂,嘴上卻沒有表現出來,耐心地建議:“聽說鋒家裏殺豬了,我去買點豬肉?”


    養了這麽久的豬都肥了,部落裏各家各戶都開始殺豬宰肉。第一次吃到自己養出來的豬的肉,吃到嘴裏不管味蕾還是心理都覺得特別滿足。


    有些人家本來也想留著母豬用來生崽兒,但寒季結束之後陸邇家的兩頭母豬又開始了懷孕下崽兒,一口氣就生好多頭,他們忍不住口舌,便陸續下定決心殺豬。


    先吃過這一輪的美味再說!


    後來加入紅木部落的獸人們都沒有豬養,一開始還對那些家畜的肉不以為然——矮原豬而已麽,他們又不是沒吃過!


    可豬肉燒出來的濃香飄散出來時,他們就坐不住了:這麽香的肉味,他們以前可從來沒聞到過!


    好在一般人家殺豬自己都吃不完,會拿很大一部分出來賣給部落裏其他人,他們可以花錢買來嚐嚐。


    這個天氣鮮肉根本放不久,與其花費心思考慮怎麽保存,不如換點銅錢,以後別人家殺豬的時候再拿去買。


    部落裏的獸人們此時慢慢發現貨幣的方便之處,除了給了物品交換一個重要的額度之外,還容易貯存,不像食物皮毛之類容易損壞。


    想到那些豬肉,陸邇皺了皺眉:“好膩。”


    “那宰隻雞吃?”


    角後來又補充了幾隻雞到他們的雞欄裏,再加上一段時間陸邇突然對雞蛋失去興趣時,母雞們孵化了一些小雞仔,現在他們的雞欄裏嘰嘰喳喳一大堆雞。


    偶爾陸邇有胃口的時候,角會宰一兩隻給陸邇吃。


    陸邇想了想,還是覺得沒胃口:“還是膩。”


    “那我去菜園子摘點青菜?”


    “太淡了。”


    角連續提了好幾個提議,陸邇都覺得吃不下搖頭否了。


    看著角絞盡腦汁地思考應該準備食物,陸邇反倒有點不好意思:“對不起,我是不是有點任性?”


    角從思緒中拔出來,愣了一下,連忙道:“沒有啊!”


    銀發的獸人臉上閃過一絲笑意,湊過來一邊給陸邇扇風,一邊解釋,“我很喜歡你對我任性。”


    這樣會讓他特別有滿足感。隻有在他麵前,陸邇才不是和別人那樣溫和且禮貌的狀態,會任性會臉紅。


    這樣真實的陸邇隻有他自己能見到。


    陸邇看到角臉上略微有些得意的笑容,心裏泛起一絲暖意,湊過來在角臉上輕輕親吻了一下,故意道:“那我要再任性一下了。”


    “你說。”


    “我想吃蘑菇。”


    已經連續幹旱了好幾天,太陽的溫度炙烤之下,蘑菇這種隻在濕潤的地方生長的東西根本不見蹤影。


    角卻沒有猶豫,一口答應下來:“好,我出去找。”


    陸邇有些詫異,反倒有些放心不下:“我隨口一說罷了。”


    “你說了就是想吃。”角站起身,又彎下腰在陸邇額頭上輕輕親了一口,碧綠的眼眸裏一片認真,“放心,我肯定給你找到。”


    看著角離去的背影,陸邇拿著角放下的蒲扇扇了兩下,嘴角忍不住勾起笑意。


    他何德何能,能擁有這樣一個溫柔又強大的伴侶。


    角離開之後,陸邇有些無聊,吃力地扶著牆站起來,在涼棚下走了兩步。


    天氣炎熱之後,角在院子裏搭了個涼棚,方便陸邇隨時乘涼。


    涼棚距離羊圈挺近,陸邇在涼棚坐下,看著那兩隻羊懨懨地趴在地上極有耐心地嚼著幹草。


    卷角羊嚼草的動作緩慢而規律,盯著看久了,常常能讓人覺得安定入迷。


    前陣子天氣沒那麽熱的時候,陸邇還會考慮一下第二茬莊稼的種植計劃;現在他什麽都不想思考,隻想放空大腦,讓自己舒服一些。


    好在部落裏也耕種了這麽幾年,種植上應該都沒什麽問題。


    甜菜和油菜收獲之後初步加工的步驟陸邇也早早就教導了出去,現在大家也很有默契地不拿一些小問題去打擾陸邇。


    部落裏有經驗的老亞獸們沒見過這麽大的肚子,不好判斷預產期;陸邇根據自己“中槍”的時間,大致推測自己的生育時間也差不多就是最近了。


    巫醫的判斷自然無人不信,現在部落裏的人對陸邇愈發關切,每天都有亞獸定期來看望陸邇;同住一個院的烈和勇更緊張得不得了,隨時注意著陸邇那邊的情況;


    至於角,幾乎達到了風聲鶴唳的程度,好幾次做夢都夢到了陸邇生產時自己手忙腳亂的場景,差點夜不能寐。


    陸邇也是看他這陣子壓力太大,才催著角出門散散心。


    盯著兩隻羊看了一會,陸邇忽然感覺有些奇怪。


    今天母羊似乎沒怎麽吃草,公羊吃草的頻率似乎也不夠穩定,似乎很是焦躁。


    他有心站起來看看,身子不便,隻好喊了隔壁家裏的烈和勇。


    勇不在家,烈聽到陸邇聲音出來,過去看了看那兩隻羊的狀態,冷冰冰的臉上忽然閃過一絲窘迫:“這隻母羊似乎要生崽兒了。”


    這隻羊也養了大半年,開春之後陸邇就發現它懷了崽兒,還期待過到時候可以給自己的孩子喂羊奶。


    沒想到現在竟然到了分娩的時候!


    陸邇頓時有點擔憂:“羊沒事吧?”


    “呃,看起來還好。”烈有些尷尬地站起來。他不太懂母獸分娩的知識。因為和勇在一起,勇也不會懷崽兒,他就沒有關心過這方麵的事兒。


    陸邇稍微盤算一下就知道烈的想法,頓時有些無奈:“你出去找個懂的人過來幫忙看看。”


    這隻母羊畢竟關係到他未來寶寶的奶水,可不能忽視。


    烈如釋重負地跑出去,正好在路上撞到提著蘑菇的角。


    看到烈從家裏跑出來,角心裏頓時一緊:“怎麽了?”


    烈一向言簡意賅:“要生了。”


    角呆愣了一瞬間,手裏的蘑菇“嘩啦”一下落在地上,慌慌張張地跑進了院子裏。


    一進門他就看到涼棚下靠著牆慢悠悠扇風的陸邇,迅速跑過去,一把握住陸邇的手,驚慌地上下打量:“陸邇,你怎麽樣、沒事吧?別急,烈去叫人了……哪裏疼嗎?”


    一串連珠炮把陸邇砸暈了。他愣了半天才聽懂角的誤會,連忙打斷他:“你在想什麽,我沒生。”


    “可剛剛烈說……”


    陸邇哭笑不得:“是羊要生了。”


    他指了指那邊趴在地上不時發出痛苦的哀鳴的母羊,皺了皺眉:“希望它沒事。”


    角確認自己隻是誤會,這才鬆口氣,有些後怕地蹲下來,喘了口氣:“我一定要把烈揍一頓。”


    說話間,烈找來的人也過來了,給那隻母羊看了看,笑著道:“放心,卷角羊生崽兒都這樣,沒事兒。”


    陸邇多少放下了心,眼巴巴地等著小羊生出來。


    過了很久,陸邇才聽到母羊如釋重負的長鳴。在羊棚附近觀察的亞獸高興地道:“好,生了兩個小羊羔!”


    養了這麽久的羊成功分娩,陸邇和角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驚喜。


    公羊當仁不讓地開始了給小羊和母羊舔毛的工作,其他人看羊們都很健康,就沒有再圍過去看。


    笑著笑著,陸邇忽然感覺小腹一陣陣痛,下意識捂住了肚子。


    角迅速察覺到陸邇臉色不對,趕緊湊過來抱住他的肩膀:“怎麽了?”


    “我肚子有點疼……”陸邇閉眼體會了一下,遲疑著道,“我可能要生了。”


    角很久之前就做好了陸邇生崽兒的各種準備,獸皮毛毯水缸一應俱全,此時腦子裏卻一片空白,整個人仿佛都傻了。


    好在陸邇因疼痛而產生的抽氣聲讓他迅速回過神來,他深深吸口氣,轉頭看向烈:“快去叫人!”


    隨後他蹲下來,小心翼翼地把陸邇抱起,抱到屋裏地毯上,嘴裏小聲卻急切地問,“陸邇、陸邇……”


    想問什麽卻好像什麽都問不出來。


    陸邇仰頭就能看到角棱角分明的下巴,上麵分明凝聚了一滴汗水,心裏莫名地安定了不少,小聲回答:“角,我沒事。”


    之前就分娩之事他們已經做過詳細的計劃,考慮到了一胞胎或者雙胞胎的情況,還把天氣、人員的問題都考慮到了。


    現在角就在他身邊,剛好懂生育的亞獸也被叫了過來,還有烈去通知其他人……


    再沒有比現在更好的狀態了。


    旁邊的亞獸最初也驚慌了一下,很快冷靜下來,幫陸邇做起了準備。


    很快烈帶著部落裏最擅長接生的老亞獸過來,與此同時騰、紅雲、茫、白須、紫瞳等人也等在了門外,焦急地坐立難安。


    分娩的過程絕對算不上舒服,陣痛不斷襲來,陸邇還要不斷用力,初次體驗生育的感覺讓他從生理到心理都遭受了不小的打擊。


    好在有角在,和角同樣驚慌擔憂的眼神對視,陸邇總能萌生出無限的力氣。


    拚上吃奶的力氣,不知過了多久,陸邇才迷迷糊糊聽到接生的老亞獸高興的聲音:“生了、生了,是個毛的!”


    這句話讓陸邇精神一振,稍微喘了口氣,才發現自己緊緊地掐著角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入皮膚。


    角臉上也帶著一絲喜悅,但仍然十分凝重,低下頭在陸邇耳邊低聲鼓勵:“陸邇,再努力一下。”


    他看到陸邇的肚子還是很鼓,顯然肚子裏還有崽兒。


    ——雙胞胎?


    這個在陸邇的預料中,他輕輕喘口氣,憋了憋力氣,準備這陣疼痛緩過來之後再用力。


    ……


    紅木部落外,金毛的獅子走在大路上,有些驚奇地望著周圍那大片的農田。


    雖然之前已經看過紅薯田,但現在這樣廣袤的耕地還是出乎他的意料,讓他大為震驚。


    身後的雪豹身上騎著一個滿麵皺紋的老亞獸,揉了揉渾濁的雙眼,驚訝地打量了一下這片農田,喃喃自語:“真是開眼界了……你之前說的時候我還不信呢。”


    這個老亞獸身上披著的獸皮明顯經過精致的加工,貼身又張揚,腦袋上還頂著七彩的鳥羽,脖子上掛著叮叮當當一串同樣大小的骨牙項鏈,在這樣炎熱的天氣似乎完全不覺得熱。


    金色的大獅子變回人型,揉了揉脖子,沒好氣地道:“我什麽時候說過謊?”


    “你說的謊還少了?”那老亞獸似乎有些不屑,拍了拍騎著的雪豹的屁股,督促道,“走快點!前麵就是了!”


    雪豹委屈巴巴地扭頭看了老亞獸一眼,卻不敢反駁,隻能老老實實地加快速度。


    走快了幾步,老亞獸又有些不滿:“穩當點,我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


    雪豹:“嗚嗚嗚!”


    ……


    產房裏,陸邇用盡全身的力氣,在一陣撕裂般地疼痛之後,終於感覺全身輕鬆了不少。


    耳邊又響起了負責接生的亞獸驚喜的聲音:“這次是個光的!還真可愛!”


    陸邇鬆口氣,感覺全身的力氣在一瞬間徹底散盡。


    ——終於卸完貨了。


    陸邇腦袋昏昏沉沉差點昏睡過去,忽然感覺自己手被用力握緊了一下,耳畔還有角焦灼的聲音:“陸邇!再加把勁!還有!”


    ——還有……?


    陸邇呆愣半晌,過會才反應過來,角的意思是自己還沒有生完。


    竟然不是雙胞胎、而是三胞胎?!


    他努力讓自己清醒一點,但剛才一瞬間的脫力讓他無論如何都凝聚不起力氣,感覺全身都變得軟綿綿,唯有陣陣的刺痛證明著這具身體還屬於他。


    角看著陸邇眼皮越來越沉、掐著自己胳膊的手指也有些無力地鬆開,聲音變得惶恐起來:“陸邇,陸邇?”


    他忽然站起來,從一旁櫃子上的杯子裏喝了一口水,沒有吞下去,轉過頭來嘴對嘴喂給了陸邇。


    這是之前陸邇製備的靈水,考慮到分娩過程消耗能量很大,可以用靈水補充能量。


    一口靈水渡給陸邇,卻沒有像他們想象的那麽有用,陸邇身體越來越虛弱。


    那邊負責接生的亞獸也特別焦急:“應該還剩一個崽兒了,必須得生出來呀!不然……”


    生不出來就是難產,難產幾乎就是死亡的同義詞。


    過去十年裏紅木部落出過幾次難產一屍兩命的事情,角也見證過,現在想到那種可怕的後果,全身的血液都要涼了。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無助,比當年六七歲時被迫離開家庭、離開部落更加害怕,聲音極為晦澀:“陸邇!你快醒醒,再用點力氣!”


    他無法想象自己失去陸邇的場景。


    如果有可能,他恨不得現在代替陸邇躺在這裏承受分娩的痛苦。


    陸邇其實沒有昏迷過去,他能聽到角的聲音,也知道自己現在不咬牙用力的話,唯一的結局就是難產而亡。


    隻是他現在身體完全虛脫,生理上的問題不是毅力能夠完全解決的。


    他想用力也凝聚不起來,連身上的痛楚都漸漸消失,整個人的靈魂仿佛都要飛出身體。


    這一瞬間,陸邇腦海中閃過了無數的畫麵,仿佛死亡之前的人生經曆回放。現代社會的、獸人世界的,各種畫麵交雜在一起,讓他恍惚中產生了即將命喪的預感。


    他甚至感覺自己出現了幻聽——耳畔似乎響起了一個同樣焦急的聲音,含含糊糊,像老人的喃喃自語、又像垂髫小兒的咿呀學說。


    這個聲音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裏聽過。充滿了擔憂,似是在鼓勵他再努力堅持一下。


    這個聲音出現之後,陸邇感覺自己身體又變得沉重起來,身上的疼痛變得清晰不少,仿佛突然回到了現實。


    感受著陸邇的手越來越鬆,角感覺自己的血也在慢慢地涼下去。


    他低下頭不住地親吻著陸邇的額頭,恨不得自己立刻死掉。


    可除了徒勞的呼喚,他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隨後關著的門被推開,一個穿得十分神聖的老亞獸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對上角茫然中還帶著一絲怒氣的視線直接破口大罵:“你就在那幹看著?!”


    門開之後外頭的光透進來,角才看清這個老亞獸滿是皺紋的熟悉的臉龐,微微一怔,下意識叫出了那個有些陌生的稱呼:“祭祀?”


    “叫什麽叫!”老祭祀毫不客氣地走過來,掃了地上已經虛脫、嘴唇開始泛白的陸邇一眼,從腰間直接抽出了一把刀,扯過角的手腕,“哧啦”一下劃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鮮血立刻湧了出來。


    那兩個負責接生的亞獸頓時吃驚地叫了一聲。


    角被傷了手腕,不怒反喜,瞬間反應過來——該死,他怎麽把這個忘了?!


    他身體裏有生命之心!陸邇現在流失的不是能量,而是生命之力!


    把流血的手腕湊到陸邇嘴邊,角輕輕捏了捏陸邇的下頜,讓他張開嘴,小聲道:“陸邇,多喝一點。”


    老祭祀“哼”了一聲,斜眼看了一眼那邊兩個迷茫的亞獸,心裏又暗罵了一句,在自己的獸皮袋子裏裝模作樣地掏了一會兒,抓出一把青綠色的粉末,灑進陸邇的身上,一邊故意說道:“有我的神藥,配合崽兒父親的血,他就可以恢複力氣了。”


    蘊含著生命之力的鮮血入喉,不過幾個眨眼的功夫,陸邇蒼白的麵色便漸漸紅潤了起來,很快睜開眼睛,舔了舔嘴角的血腥味,微微搖了搖頭。


    角知道他的意思,但唯恐不夠,好像不知道疼痛一般用力掐了掐自己的傷口,湧出大股鮮血,全都灌入陸邇的嘴裏。


    恢複力氣的陸邇無奈地張嘴接住,心疼地看著角深深的傷口,微微瞪了角一眼,意思是以後再跟他算賬。


    見陸邇都有力氣瞪人了,角心裏石頭放下了一半。


    很快,和姆父一起難產的最後一個小崽子終於生了出來,接生的老亞獸幾乎喜極而泣,如釋重負:“終於出來了!終於出來了!是個毛的!”


    角盯著陸邇平整的肚皮,不放心地確認:“沒有第四個了吧?”


    “沒了,三個,都平安!”


    這個亞獸這麽多年來也是頭一次接生了三個幼崽,危機的後怕消除之後是大難不死的慶幸和一下子多添了三個幼崽的喜悅。


    確認陸邇身體還算好,角這才鬆口氣,後知後覺地一陣頭暈,原本半蹲著身體,現在“啪”地一下坐在地上。


    隨後他板起了臉色,變成了獸型,衝著屋裏另外三個亞獸吼了一聲。


    被銀白的獅子吼了,那兩個負責接生的亞獸也不生氣——伴侶生育之後,按照慣例是獸人給自家亞獸和幼崽舔毛的流程,不想有外人在也是正常。


    老祭祀雖然麵色有些不虞,倒也沒多說什麽,本來打算掏出點止血的藥草給角,幹脆不多管他。


    反正流點血也不會死!


    ……


    屋裏的人都走光了,隻剩下他們一家五口。


    大獅子把三個幼崽叼過來放在陸邇身邊,伸出舌頭給陸邇和三個小崽子清理身上的黏液。


    獅子的舌頭十分粗糙,好在不像老虎一樣有角質化的倒刺,加上角十分耐心仔細,陸邇沒覺得有不舒服,隻是被舔得有些癢,用光力氣之後再度有些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笑容。


    他微微側頭看著銀白的大獅子給他們父子四個清理身體。盡管是毛茸茸的大獅子,但陸邇還能看得出它眼中的虔誠和專注,仿佛在做一件比拯救世界更加重要的事情,又仿佛在嗬護全世界最珍貴的珍寶。


    清理完身體,三個小崽子發出了細嫩的叫聲,在柔軟的獸皮上輕輕爬動;大獅子則把陸邇和三個幼崽圈在自己的身體中央,碩大的獅子頭湊到陸邇腦袋邊上,輕輕親了親,喉嚨裏發出一聲嗚咽。


    陸邇轉過頭,臉上帶著笑容剛想說點什麽,猛然發現這個強大、高傲、霸氣的純白獅子碧綠的眼眸中,忽然滾出了一連串的淚水,滴滴灑落,有的落在他光裸的肩頭,帶著灼人的溫度,燙到他的心裏。


    陸邇怔住了。


    這是他頭一次看到角流淚。


    透明的淚水打濕了獅子的毛發,讓那些驕傲的毛毛濕漉漉滴地趴下來。


    大獅子堅定地凝視著陸邇,任由淚水滑落,眼睛一眨不眨,生怕一個眨眼過去,他的亞獸就會變成麵色蒼白、身體冰涼的狀態。那種恐慌他這輩子都不想再感受第二次。


    ——剛才那一瞬間,他幾乎以為他真的要失去他的亞獸了。


    ——幸好、幸好……


    純白的獅子微微蜷起身體,把一大三小四個人窩在自己的懷裏,將他們牢牢地護在自己的身體後麵,仿佛護著他的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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