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裏麵的窗簾拉得很緊,光線沒有照亮整個房間,隻能看出屋子裏有緊挨著牆有三大排櫃子,比想象中要整潔寬敞。


    不過有阿姨在,這棟屋子也不可能有不整潔的地方,安至嚴重懷疑沈立原的微潔癖是阿姨導致的,阿姨的潔癖比沈立原嚴重多了!


    打開燈走進去,燈光落在櫃子中陳列的各種東西上,一件件整整齊齊的擺放著,順著看過去,琳琅滿目。


    這裏放的都是一些閑置的,不太用得上的東西,靠近門邊最顯眼的位置,是兩個金色的獎杯,不是很精致,底座印著私校的一行小燙金字體,標著是哪一屆的校運會籃球獎杯。


    大大小小的各種形狀的獎杯,列成了一列,都是籃球的獎杯,沒想到沈立原有這麽喜歡籃球。


    沈立原喜歡籃球,他喜歡看沈立原打籃球,在中午休息的時候,他都不會回家,那個地方與其說是家,更像是一個被規定了,必須呆在裏麵的監牢。


    陽光明媚鮮花裝點,暗流湧動,他也沒學會怎麽去周旋,最大的能力就是保持沉默。


    所以他很喜歡籃球場上不斷跑動的那些人,看起來充滿了陽光,沒有任何晦澀的讓人不舒服的氣息。


    那時候他最喜歡的,是沈立原,每個中午,如果他在打籃球,他就會趴在欄杆上看。


    每年一個,就算大學不打籃球了,小學沒認真打過,初中到高中也該有六個獎杯吧?


    怎麽會才兩個?


    仔細辨別了一下日期,發現初中的獎杯隻有一個,高中也隻有一個,初中的那個是初三那年的,高中那年的那個是高三拿的,不愧是學霸,專挑升學的那一年參賽打籃球。


    安至看著那兩個獎杯,看了挺久,這兩個獎杯的時間,很巧的,是他和沈立原同在一個學校的時間。


    繼續往裏麵看,從紀念品,到藝術擺件,雖然放在這裏存著,但是說不定是有什麽紀念意義的東西,總不能把這些給捐掉了。


    目光往後看,看向那些顯然要更加具有藝術氣息,也更加值錢的東西。


    雖然對藝術領域並沒有什麽涉及,但安至還是有一點鑒賞能力,放在靠後地方的,畫作或者雕塑,這種詭異怪誕的風格已經把藝術品三個字貼在自己的頭上了。


    目光遊移之後,鎖定在了一幅畫上麵,左看看,右看看,實在是不怎麽樣,但又非常具有藝術品的氣息,安至決定,就捐它了。


    等到下午,兩人照例出去吃飯,最近天氣悶熱,沈家的位置背靠大片綠化的森林公園,加上冷氣的加持,沒有特別的感覺,但是城市裏多少會有一絲煩悶的感覺。


    沈立原特意把地點定在了能看海景的高樓,臨靠大海,煩悶的感覺褪去,整體清爽了不少。


    坐在最佳觀景位,還未完全昏暗下來的餘光落在下方水麵,細細碎碎的銀麵黑藍海,陶瓷盤輕輕摩擦桌麵,安至收回眼神,看見被推倒麵前來的果盤,沈立原的


    手指的指背挨著白瓷盤邊緣,隨即收回。


    他就端坐在對麵,目光正好落過來:“先吃點水果。”


    水果冰得剛剛好,清涼但是不會凍牙,安至抬眼看向沈立原其實很想問一下有關於那兩個獎杯的事情。


    猶豫之後,目光看向沈立原,看著他深邃清冷的眼眸,不知道沈立原會不會回答,畢竟沈立原在這方麵,是很難揣測的。


    --


    察覺到他的目光,沈立原看向他,自從昨晚之後,沈立原對的態度就有了微妙的變化。


    尤其是眼神,一看過來,那種專注和認真的淡淡注視,讓人本能的後背想要繃直。


    無聲照顧的姿態也更加周全了,雖然原本就很周全。


    “有話想說?”沈立原手搭在桌上看著他。


    安至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問出了口:“我在儲存室裏,看見了你的籃球獎杯,為什麽隻有兩個啊?”


    你是不是……


    為了我才參賽的?


    安至說完,抿緊嘴唇,一股熱氣從後背順著脊柱衝上了耳朵,雖然沒紅,但他自己感受得到變熱了。


    這樣問,和自戀有什麽區別啊,雖然他和沈立原的關係一直很若有若無的存在著一種遠距離的微妙,但是直接腦補到對方為他才參加籃球賽,是真的腦補得太遠了。


    聽見這個提問,沈立原怔了一瞬,看著他,有些端正的坐直了身體,似乎是沒想到他會問這個。


    目光看向安至,隨即垂下眼落在了果盤上,淡淡的說:“打球可以緩解升學的壓力。”


    “哦……”安至半信半疑,沈立原會有升學壓力嗎?按他大學的畢業速度,初高中沒跳級都已經算是進度緩慢了吧?


    他一麵半信半疑,眼神裏流露出淡淡的一瞬低落。--


    原本他也沒做多少幻想,隻是有了期待之後,期待落空還是會有細微撲空感。


    沈立原的的聲音一頓,默然了片刻:“而且那時候你喜歡看打籃球不是嗎。”


    “嗯?”安至猛的抬起頭看著他。


    “課間、中午,都站在欄杆邊。”沈立原淡淡說著。


    安至一默,他居然都知道!!!


    他看見沈立原的時候,總覺得沈立原也看見他了,看他打籃球的時候,總覺得他是知道他在看的,原來這些都不是錯覺,他真的全部都知道!!!


    安至炸了!


    劈裏啪啦的炸,整個人陷入震驚和不可思議裏無法自拔,呆呆的看著沈立原,看了良久。


    服務員將前菜端了上來,第一份先放在了安至麵前。


    雖然顯然少年對麵的人才是金主,但以服務員多年敏銳的眼力和在後廚的交流,更重要的是這個少年,桌上的果盤放在靠近少年手邊的位置,剛上的時候是在中間的位置略靠近沈總一點,而倒果汁的時候,第一杯先給了沈總,但是沈總順手就放在了少年麵前。並且,沈總一個人來的時候,從不喝果汁!!!


    大家合理推斷,這個少年就是沈總的那位未婚夫,而他爭取到了上前來仔細觀察的機會。


    啊……他看沈總的目光多麽癡情,耳廓泛紅,雙目都已經癡情到呆滯了。


    沈總眉目帶著寵溺笑意,又是那麽的淡然,那麽的包容。


    安至依然在呆滯,差點癡呆,半晌沒從事實的衝擊波裏醒過來。


    “你……早就知道?”安至說這話的時候,差點磕巴,實在很難想象,沈立原居然會連他在看他打籃球都知道。


    初一的教學樓和籃球場隔得很遠,每天站在欄杆邊閑聊吹風的人那麽多。


    沈立原頜首,看著安至震驚的樣子,雙眼都快瞪得圓溜溜的了,像隻被驚嚇到的貓在呆呆的看著掃地機。


    這讓安至怎麽不震驚,就像長久以來一個隻有自己知道秘密,即使這個秘密是因為沈立原而出現的,但在安至心裏,始終和沈立原無關。


    他暗自的喜歡他,是他自己的心事,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一切都隻在他的心裏。


    現在沈立原告訴他,其實很早之前,他什麽都知道了。


    那沈立原為什麽不告訴他?


    這個想法生出來,安至真實的疑惑了。--


    如果沈立原告訴他,我知道你在欄杆邊看的是我,我是因為你在看所以才參加籃球比賽的,他們就不存在所謂的錯過了。


    飯吃完了,直到坐在了車上,安至都還在想這個問題,外麵下起了朦朦小雨,雨滴落在擋風玻璃上濺成水花,車內無比的安靜,安至側目看向沈立原,沈立原握著方向盤,目光淡然落在前方,偶然間的一個餘光側過來,看見他注視著自己的眼神。


    “怎麽了?”


    安至被他看得一怔,雨聲細碎滴滴答答襯得車內無比安靜,街燈的光落在他眉眼間,特別像下晚自習後他一個人在球場打球,安至默默經過時悄悄看的那一眼一樣,冷冽的眉眼的沉沉的壓著,除了少了少年時的那一份陰翳,其餘幾乎相同。


    安至沒回答,沈立原又側過來看了他一眼,向前行駛到了能停車的位置,打方向盤停在了路邊,緊靠著綠化帶,高高的樹木伸展樹冠,車緩緩停下,沈立原側頭看向他。


    “怎麽一直看著我?”


    安至的心情,大概是有點生氣的,但是因為他這樣問了,心裏又甜絲絲的,看著沈立原,決定把自己的疑惑問出來。


    “你既然知道,為什麽不和我說你知道?”


    你既然喜歡我,為什麽不告訴我你喜歡我?


    安至選擇了一個比較委婉的說法,畢竟對於他來說,如果過於直白,好像把心思扒開得太過顯露。


    沈立原一愣,目光中有一瞬了然,看著他隱隱藏著不高興的眼神,盡管沈立原一直喜歡他笑起來的模樣,但是他生氣的樣子,也很好看。


    解開安全帶,他側身向前傾,手撐在兩個座位間:“如果我說出來,你會相信嗎?”


    當然會。


    安至當然會相信。


    “可能……就算可能會有點懷疑,有點擔心,但是相信你說的話不是什麽奇怪的事吧?”


    沈立原思考了片刻,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有著無限的事,隨即看向他,一抹隱晦的狂熱藏在眼底:“我知道你在看著我,可是我也擔心,那是我的幻覺。”


    我知道你在看我,可是我不知道,你看的究竟是什麽。


    一個眼神,一個注視,就能代表心意嗎……這個事情始終難有一個界定的標準,眼瞳下藏著的是少年難以揣摩的心情。


    安至聽到這個回家,幾乎要歎氣了。


    這不就是他當時的真實寫照嗎?!!!


    一模一樣啊!!


    他當時也是這樣覺得的,沈立原絕壁知道了!沈立原肯定和他有著某種程度心有靈犀不同於其他人的聯係感。


    同時也覺得,這是自己的幻覺。


    沒說出口的感情,永遠都是模棱兩可的,後來鄭媛姿離開了學校,大家都說她是追求自己的事業去了,沈立原高中畢業,從此也離開了安至的人生。


    後來高中畢業,沈立原忽然說要和他訂婚,當時就想一個驚雷一樣。


    他想,沈立原真的是喜歡他的,那些似有若無繚繞在他身邊的線,他一直想想到底是存在還是不存在的隱晦感情,被證明是真實存在的。


    就像等來了一個已經默認了許久的答案,心情都談不上震驚,反而是慢慢的開始氣憤。


    他想,沈立原給鄭媛姿送了巧克力!卻隻是和他曖昧了兩年!


    人家出國去追求事業了,這人越活越冷酷,還想要退而求其次的和他在一起,他是什麽?候補球員?替身嗎?


    盒—tui


    做夢去吧。


    以上就是他當年逃婚前的全部想法。


    如今看來,感情的確是個很複雜很麻煩的事,由於過於微妙,也過於容易出錯。


    安至決定讓它簡單一點,抬眸看著沈立原,聲音有些軟,但很堅定:“不是幻覺。”


    沈立原垂眸,詫異,震動,一瞬沉默,緊繃著麵孔看著他,等待著下文,像是鄭重的等待人生最重要的事一樣,聲音微啞:“那是什麽?”


    安至看著他,抿起嘴唇露出一個淺笑,明亮的雙眼就這樣看著他:“是我喜歡你啊,不然我看你做什麽,我一直都喜歡你,從第一天見到你時候,那時候我很怕你,因為我怕你也揍我一頓,但是我其實很早的時候我就喜歡你了。”


    如果還想聽的話,說多少遍喜歡都可以,安至目光灼灼的看著沈立原。


    沈立原聽著他的話,眼眸沉沉而專注,一字一句都聽得很仔細,看著安至淺笑滿臉的柔軟神色,輕聲問:“為什麽,我記得你那時候嚇得動都不敢動一下。”


    沈立原一直覺得那是個錯誤的開端,如果他知道後來他會喜歡上那天在走廊上遇見的學弟,那天他肯定不會打人,如果不是在圖書館裏安靜的翻看一本《理想國》,至少也得是在籃球場上一個漂亮的進球。


    安至偏了偏頭,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因為你那天給我開了易拉罐,所以顯得就沒那麽討厭了,後來發現你投三分也百發百中。”


    開始不經意的注視,開始一點點的在意,然後在人群裏尋找對方的身影。


    “你呢?”說完這麽一長串,這下換安至來掌握主權了,今天要是沈立原不給他說清楚,說什麽睡一個房間?不可能的!


    看著少年忽然凶巴巴瞪著自己的眼神,像個凶神惡煞的小老虎,沈立原的眼底不禁帶出一絲笑意:“可能是因為那顆草莓牛奶糖,真的很甜。”


    安至看著他,就這樣看著他,像要把他看出一個洞來,然而沈立原的神情無可挑剔,看著他的目光即使冷淡也難掩柔軟,打量


    之後板著臉孔,十分嚴肅,十分凶巴巴:“那……是草莓牛奶糖好吃,還是巧克力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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