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舒說不去沈家,路以卿自然不會強求,她說要去相國寺,路以卿也隻能跟著——她雖然不是很想去相國寺,總怕那寺廟裏的高人看出些端倪,可沈望舒的要求她卻很難拒絕。


    推推攘攘,拖延幾日,沈望舒養好了精神,還是領著路以卿出門去了。


    馬車轔轔,載著人往城外相國寺而去。車廂裏的路以卿有些心神不寧,還想做最後的掙紮:“我並不信這些怪力亂神之事,望舒你若想要拜佛,我便在外麵等你可好?”


    沈望舒卻並不給她拒絕的機會,深深看她一眼後說道:“我去相國寺,也不是為了拜佛。聽聞明悟大師如今正在相國寺落腳,我欲聽他講經,也要見他一見,阿卿陪著我可好?”說是問詢,也並沒有給路以卿拒絕的餘地,那雙美眸盈盈看來,直讓人心軟想要答應。


    路以卿暈頭暈腦點了頭,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中了美人計。她懊惱的咬了咬下唇,然後妥協般問出一句:“望舒,那個什麽明悟大師……很厲害嗎?”


    穿越前路以卿看過許多小說,能與主角接觸的,八成都是真大師。她不知道自己如今算不算主角,可小說裏有這麽一號人物,顯然便不能讓人等閑視之。她心中有些不安,卻又不便宣之於口,眼巴巴瞅著沈望舒,可想也知道答案會是什麽。


    果不其然,就聽沈望舒道:“明悟大師自然是厲害人物。他出生便被人遺棄在了寺廟門外,被寺中僧人收留之後,便是以佛經教導啟蒙。三歲能誦,五歲能背,八歲時便能與人評經論道,十四歲上開始周遊幾國,取經講學直至今日,稱得上大梁佛門第一人。”


    路以卿聽完科普心涼了半截,就聽沈望舒又道:“還有人說他生而知之,乃是佛陀轉世。”


    這話說得誇張,可聽在路以卿耳裏卻是“哐當”一聲,另半截心也涼透了——名號叫得這般響亮,聽著就不像是騙子,她往人麵前一站,不會真被看出什麽來吧?


    沈望舒說完見路以卿臉色不怎麽好,還問了一句:“阿卿你怎麽了,臉色這般難看?”


    路以卿聽問當即收斂起心神,又揉了揉臉扯出一個笑來:“沒什麽,我剛才就是想到其他事,走了一下神。”她說著話,順手端起麵前案幾上的茶盞抿了一口,仿佛想要掩飾什麽。卻沒注意到自己一時恍惚端錯了茶盞,喝的是沈望舒已經飲過的那杯。


    沈望舒顯然注意到了,紅唇微啟想要提醒,後來想想還是作罷了。不過路以卿的失態顯然被她盡收眼底,清亮的眸中也不由得閃過一陣深思。


    兩人之後倒沒再提明悟大師,說些閑話也讓路以卿漸漸放鬆下來。


    長安城不小,相國寺雖在城郊,可馬車一路行去也花了一個多時辰。路以卿坐車坐得有些腰酸,這年頭馬車再精致也是木輪的,沒有橡膠沒有減震,平路上有個小石子都得狠狠顛一回。等馬車行到相國寺時,路以卿都開始懷疑起自己西北行的豪情壯誌了。


    沈望舒被她扶下馬車,見她還盯著馬車的車輪瞧,下意識也跟著瞧了兩眼。隻是好端端的車輪,沈望舒自然也瞧不出什麽問題來,便問道:“阿卿你在看什麽?”


    路以卿眨眨眼,回她:“我在看賺錢的生意。”


    這話沈望舒最近聽得有些多,聞言默默收回了目光——似乎就是從她告訴路以卿,她們從長安遷走要虧幾十萬兩開始,路以卿就開始惦記著賺錢的事了。她看什麽都能看出錢來,簡直就跟鑽錢眼裏了似得,不知道的還以為路家就此敗落,她下頓飯沒著落了呢。


    路家當然不至於此,事實上就算路家現在將所有的生意全部結束,存留下來的現銀也夠她們一家三口衣食無憂幾輩子。隻是路以卿現在心大了,想做的越多,便越需要銀錢支持。


    好在路以卿說完這句也收回了心神,再牽著媳婦一抬頭,見著相國寺古樸大氣的寺門,頓時又是一陣躊躇。至於什麽改造馬車賺錢的事,更是瞬間就從她腦海裏消失了個幹淨。


    沈望舒似沒有察覺她情緒變化,率先邁步:“走吧,咱們進寺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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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以卿說她不信鬼神,其實沈望舒也不太信。她是讀聖賢書長大的,“子不語怪力亂神”這句話早就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腦海裏,求神拜佛在她看來不過是求個心安。


    然而來都來了,麵對滿殿的神佛不能不拜,不僅得拜還得給錢。


    相國寺是皇家寺廟,皇室禮佛也都在此進行,想也知道此處會被那些王公貴胄捧上何等高位。更何況如今相國寺裏還來了明悟大師,兩相疊加之後,想要在相國寺裏見到明悟大師顯然不是什麽容易事。對於尋常百姓來說,唯一的見麵機會大概就是明悟大師當眾講經時。


    路以卿和沈望舒沒什麽身份可提,但兩人比尋常人又多了個優勢,那就是有錢。而有錢財開道,哪怕是相國寺這些方外之人,收得香油錢多了,也會給予些便利。


    當兩人從大雄寶殿裏出來時,身邊就跟了個小沙彌,一邊為二人引路一邊說道:“兩位施主且跟小僧來,明悟大師正在禪房接待貴客,算算時間也該結束了。”


    路以卿聞言,湊到沈望舒耳邊低語了一句:“望舒你看,這明悟大師像不像是給相國寺打白工的?咱們給這麽多錢,跟相國寺買了一個見麵,明悟大師還得連著趟接待。也不知之前那貴客是真的貴客,還是咱們一樣,都是花了錢才能見到人的‘信眾’。”


    沈望舒聽她說得不像話,偷偷在她腰上擰了一把,附贈一個不善的目光。


    路以卿頭一回遭受如此待遇,差點兒沒原地蹦起來。好歹還顧慮著麵前引路的小沙彌,這才勉強繃住了沒失態,就是看向沈望舒的目光不僅委屈,還帶上了控訴。


    沈望舒對此視而不見,步子依舊邁得不緊不慢。


    明悟大師在相國寺中的地位顯然不低,小沙彌引著二人足走了一刻鍾,這才來到了一處禪房前。而這禪房雖然僻靜,卻修葺得十分精致。禪房外的小院裏古樹石桌,用來待客也很好。不過先前的貴客顯然還沒走,也不是在外接待的,因此禪房此刻還是大門緊閉。


    小沙彌見狀撓了撓頭,有些尷尬。他自然不可能打擾明悟大師待客,正想請兩人在石桌旁小坐稍待,就聽禪房大門“吱呀”一聲輕響,卻是恰好打開了。


    禪房裏的人陸續走了出來。當先便是一個衣著富貴的老夫人,身邊還跟著兩個少女攙扶,看裝扮姿態當是祖孫。三人一麵往外走,一麵還回頭客氣的與身後之人說著什麽。而跟在三人身後出來的,正是一個穿著黃色僧衣的中年和尚,想來便是那傳說中的明悟大師了。


    路以卿的目光不禁在那僧人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她聽著沈望舒將這明悟大師誇得天下少有,還以為見到的會是個年輕俊秀的僧人,結果見到的卻是個長相平平的中年和尚。若非那一身氣度慈善溫和,讓人見之可親,當真便是扔在人堆裏都找不著的。


    光看長相,這明悟大師倒沒有多少高人模樣,路以卿見了莫名有些安心。


    這邊路以卿被明悟大師吸引了注意,那邊沈望舒卻主動上前迎了兩步。路以卿還以為她是迎著明悟大師去的,結果卻見她衝著那出來的老夫人盈盈行了一禮:“望舒見過祖母。”


    路以卿呆了呆,雖然不認識對方,可見了沈望舒作態也忙上前跟著行了一禮。心道這還真是巧合,前幾日沈望舒剛拒了回沈家的事,結果竟在這相國寺裏遇見了沈家人。


    她想著這些,等了等,卻沒等到麵前的老夫人回應,稍稍抬眸便隻見一片衣角從眼前滑過——沈老夫人竟是一聲為吭,仿佛看都沒看到她們一般,徑自從兩人眼前過去了!


    路以卿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局麵,怔怔的抬頭看了過去,見到的自然是沈老夫人頭也不回的背影。倒是在她身旁攙扶的一個少女回頭看了一眼,隻是對方看向她與沈望舒的目光中卻沒有半分善意,那雙黝黑明眸中閃爍的盡是輕蔑嘲諷與幸災樂禍。


    眉頭微蹙,心一下子也堵了起來,路以卿下意識回頭去看沈望舒:“望舒……”


    沈望舒此時也已經站直了身上,麵上倒是淡淡的不見喜怒,對上路以卿擔憂的目光還衝她笑了笑:“沒事,恰巧遇見,打個招呼而已。”


    路以卿抿著唇,眉頭卻皺得更緊了。一點點的心疼彌漫在心間,讓她甚至想要衝動的將人攬進懷裏好好安慰一番——沈家人對待沈望舒竟是這般態度。原來這就是她遠走都不願與家中告別的原因嗎?果真如此的話,那還真是不如不見。


    沈望舒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抬手在她緊蹙的眉心上輕輕點了點:“好了,我真的沒事。”說完又轉身,衝著一旁的明悟大師歉意笑道:“實在失禮,讓大師見笑了。”


    明悟大師自然道了句“無妨”,目光卻早早就落在了路以卿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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