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戰報消息傳出之後,事態發生得很快,或者也可以說皇帝早就等著這一天了。


    長安城中的流言風向也是一天一個變——從一開始西北大敗的人心惶惶,到後來對衛家軍無能的憤怒斥責,再到後來隱有內情的流言四起,到最後所有人都將矛頭對準了負責軍需的戶部和兵部。


    人都說流言能殺人。雖然長安百姓的口誅筆伐,對於那些高高在上的高官顯貴而言什麽都不算,可本來也沒有人打算靠著這些百姓將官員拉下馬。他們隻是一個借口而已,禦史借百姓之口上達天聽,皇帝理所當然“遵從民意”,下令有司徹查。


    朝堂上的水被攪渾了,襄王大部分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他一麵努力想要保下自己的人,一麵也不得不考慮起退路,思量著若是人手折損又該推誰上位繼續為他所用。


    人的精力注定是有限的,襄王的心神既然被朝事牽引,自然再顧不上其他。


    路家主和沈望舒趁著這機會,很是忙碌了幾日。再加上早有準備的緣故,竟在短短數日間將手下的商鋪轉讓了個七七八八,信得過的人手也開始向著金陵轉移。


    眾人忙得暈頭轉向的功夫,路以卿難得找到機會,又私下去見了路家主。


    “我們得晚些時候再走,不然襄王那裏肯定要提前察覺了。”路家主以為路以卿是來問行程的,於是提醒了她一句,要有耐心。


    路以卿卻不是為了這個來的,她從懷裏拿出一張紙,上麵寫著不少商鋪的名字,都是路家在長安的生意。不過現在這些都不是路家的了,她指點著上麵點了朱砂的店名給路家主看:“阿爹你看,這些點了朱砂的,都是襄王妃通過各種手段接手的路家產業。”


    這是襄王妃當初給路以卿的承諾,她會接手路家在長安的生意,也會給路家在外地行商以便利。目的簡簡單單,就是讓她們消失在眼前而已,為此她不惜動用了沈家以及她外祖家的勢力。


    路家主當然知道這些,此時長眉一挑:“你想做什麽?”


    路以卿便“嘿嘿”笑了起來,笑得有點不懷好意:“阿爹你看,這些鋪子雖然不是襄王妃親自接手,但你說以襄王的手眼通天,若真要查,能不能查到她身上?”


    路家主聞言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目光中不禁染上了幾分興味:“怎麽,襄王妃得罪你了?還有你是不是忘了,襄王妃可是姓沈,還是你媳婦的長姐。”


    後一句算是提醒,路以卿自己忘記了,路家主可沒忘記曾經的路以卿對沈望舒有多維護。雖然每一次失憶過後她總會將人忘了,兩人也總會生出些莫名的隔閡,可最後的結局卻都是路以卿在短短三月內重新愛上沈望舒,並且愛屋及烏,對她身邊的一切都維護至極。


    說句題外話,路家主對於自己女兒的離經叛道曾經也惱怒過,還曾趁著路以卿失憶,想要將兩人分開。可最後的結果也是不言而喻,一次兩次三次過後,路家主自己也死了這份心。


    他算是看出來了,就算女兒會失憶,可這輩子也算是栽在沈望舒身上了。


    如今路家主是懶得掙紮了,可他這滿腦子媳婦的女兒莫非是轉了性,突然又對沈望舒轉了態度,不那麽將她當回事,甚至開始算計起人家姐姐了?


    路家主不知就裏,路以卿卻撇撇嘴道:“是望舒長姐又如何,她又不是什麽好人。”


    在路以卿心裏,襄王妃和襄王雖不是沆瀣一氣,可還真算不上什麽好人——身為長姐,她沒想過維護妹妹,反而在夫君將主意打到妹妹身上時選擇了遷怒。別看她好像對路家頗為照顧,還跟她們談條件要將她們送走,可歸根結底還不是不敢反駁襄王,這才想從外人身上下手。


    襄王妃都拿妹妹妹夫當外人了,路以卿自然也沒有再將她當姐姐的理由。她算計著等襄王忙過朝中那一茬,回過頭來再來個後院起火,豈非熱鬧?


    路家主看著路以卿那亮晶晶小眼神,那裏麵寫滿了要搞事的狡黠,忍不住有些想笑。隨後他又問:“你當真這般想,就不怕你媳婦知道了生氣?”


    提起沈望舒,路以卿也不免多想了想,可最後還是決定要坑襄王妃一把。


    既然路以卿主意已定,路家主也不多勸了,可旋即轉念又想:既然要將襄王妃賣了,那他不如賣得更徹底一點,再把皇帝也偷偷賣了豈不是把水攪得更渾?到時候襄王不僅後院起火,外麵還有皇帝在旁虎視眈眈,想來一時半會兒也抽不出空來理會他們了……


    隻要路家不是襄王一根手指就能按死,或者他還惦記著路家基業,舍不得一根手指按死,那他們就會有更多的時間機會籌謀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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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以卿本來還想跟親爹商量一下怎麽坑人的,但老狐狸肚子裏的壞水顯然比她要多,聽了她幾個餿主意之後直接就將人趕走了,免得帶累了他的智商。


    被親爹嫌棄了的路以卿委屈巴巴,偏還沒人可說。


    回到東院見到沈望舒,對方一見她便問:“阿卿你去了何處,怎麽一轉眼就不見了?”


    兩人形影不離好些天了,雖然襄王眼下忙著正事沒空理會路家,可他手下那麽多人,難說有沒有人還惦記著拿下路家與他邀功。所以沈望舒還是不敢放鬆警惕,總要時時看著路以卿方才能感到安心,要不是路以卿回來得快,她恐怕就要忍不住出去尋人了。


    而路以卿被沈望舒這一問,莫名就有些心虛,她磨蹭著步子走到沈望舒身邊,輕咳一聲解釋道:“我就是想到一些事,去了趟主院與阿爹商量。”


    沈望舒聽她說得含含糊糊,便知道路以卿有事不願告訴自己。而她自來心寬,也不覺得自己需要知道路以卿所有事,於是也不追問,隻道:“那你這麽快就回來了?”


    路以卿剛還覺得有委屈沒處說去,這時候立刻露出了一臉委屈:“望舒你不知道,阿爹他嫌棄我,說我出的都是餿主意,所以把我趕出來了。”


    沈望舒見她這一臉委屈的模樣隻想笑,正要抬手揉揉她腦袋安慰兩句,結果路以卿說完就把腦袋靠在了她肩上,還順勢往她脖頸蹭了蹭,一副撒嬌模樣。


    一來二去插科打諢,路以卿去主院這個話題就被揭了過去。


    片刻後路以卿抬起頭,後知後覺般問道:“望舒你今天不忙嗎?”


    要趁著襄王無暇他顧的時候處理完商行搬遷的後續事宜,還得盡量低調以免驚動外人,沈望舒和路家主這幾日很是忙碌了一番。之前路以卿去主院時,都瞧見了路家主眼下染著濃濃的青黑,也就是沈望舒年輕,還有脂粉遮掩,這才不見多少憔悴。


    如果是在前兩日,沈望舒雖然也盡量分神留意著路以卿,但恐怕路以卿溜去主院一趟回來,她都難發現她離開過。而不似今日這般,路以卿隻離開了不到一刻鍾,也被沈望舒逮個正著。


    沈望舒聞言下意識揉了揉眉心,仿佛要以此緩解疲憊,可轉念一想又鬆懈下來:“沒事,已經忙得差不多了,等再過些時日,咱們也就可以離開長安了。”


    路以卿點點頭,還是心疼的瞧著自家媳婦。跟著想起了什麽,便牽著沈望舒的手問道:“那在離開之前,要不要我陪你回沈家一趟?還要跟你爹娘說明咱們搬遷之事。”


    說來路以卿穿越月餘,別說陪沈望舒回娘家了,對方甚至提都沒提沈家一句。


    結果沈望舒聽完卻是眉頭一蹙,想也沒想就拒絕了:“不必了。”說完似乎意識到自己態度過於冷硬,於是又解釋了一句:“不必去說了,這時候知道咱們要走的人越少越好。沈家人多口雜,萬一將消息傳了出去,對咱們來說可不算什麽好事。到時候我留封書信便是。”


    路以卿懵懂的點點頭,並不是很了解沈望舒跟沈家的過往,書中夢中似乎都沒提及——她忽然就有些遺憾,遺憾於沒能繼承原主的記憶,忘記了太多與沈望舒息息相關的事。


    不過仔細想想,路以卿倒覺得沈望舒之前的態度不難理解。畢竟沈家高門貴胄,路家商賈出身,沈望舒嫁給自己是低嫁,連帶著她自己回去娘家,或許都要低人一等。


    想著這些有的沒的,路以卿心情莫名有些低落,結果就聽沈望舒又道:“不說這些了。忙了這些時日,咱們也該好好休息休息了,離開長安的事倒也不急,總得等商行那邊徹底定下來。等過兩日得了閑,趁著還沒離開長安,咱們去一趟相國寺吧。”


    路以卿聽到這話心裏莫名一緊,麵上倒沒露出太多情緒。她遲疑著應了一聲“好”,緊接著忽然伸手就將沈望舒打橫抱了起來。


    沈望舒隻覺眼前一陣翻轉,驚得下意識勾住了路以卿脖頸:“你做什麽?”


    路以卿卻笑著衝她眨眨眼,說道:“夫人累了,當然是由我抱回房啊,你自己要求的。”


    沈望舒回過神來,想到之前的心血來潮,也是哭笑不得。不過旋即她就安心的靠在了路以卿的肩頭,摟著她的脖頸,唇角也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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