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催的著急,伏遠腦子一熱,衝了出去。


    大老虎一衝出來,自帶雷鳴般的咆哮。現場的榮城大小官員士兵就四處驚慌逃竄。有的連爬帶滾,有的鑽進豬肉鋪底下,甚至好些個還往樹上爬。


    短短數十秒,滿地官員亂成一團。


    白禧歎氣。


    坐在白馬上的還八歲的姬衡看著眼前這一幕,蹙起了小細眉。


    “我看平時這些人不都挺喜歡父王的真身麽?為何此刻怕成這樣?”


    白禧還沒說話,一旁七歲的伏瞿笑嘻嘻道:“二哥,你難道沒聽過葉公好龍的故事麽?他們這就叫葉公好虎。大哥,你說是不是呀?”


    白禧笑了一下,道:“行了,趕緊去看看吧。”


    一頭大老虎馱著一個小男孩兒在榮城的官道上奔跑,這可是一件奇觀。老百姓們聽到說有老虎全都四散逃開,等老虎跑過了,又都探著頭出來觀看。


    封驍坐在大老虎背上,兩隻手緊緊圈著大老虎的脖子。太陽照在他背上火辣辣的,但是他一點也不想鬆開。


    他就知道,不管在什麽時候,伏遠都是他的救贖。


    又說那封凱修在路上見了兒子一麵,然而後被強製押往刑場。菜市場圍觀的群眾裏三層外三層,封凱修被押著跪在刑台中央,鼓手赤著胳膊用力擂鼓,劊子手扛著閃著金光的大刀一步步走來。


    “大人,午時三刻已到,請下令行刑。”一旁的帶刀侍衛說道。


    縣官眉頭緊鎖,手中握著令牌,拖延再三。


    封凱修,不是我要殺你,你到了十殿閻羅,可別告我的狀呀。


    “大人,請下令行刑!”侍衛提刀上前,迫聲道。看那樣子,如果縣官再不行刑,恐怕也要成為刀下亡魂。


    縣官閉眼,隔空扔出令牌,落在被太陽烤灼得火辣辣的地麵上。


    “行刑!”


    劊子手將剛刃立在地麵,喝一口酒噴上去。太陽已走到正空,一旁的白綾也已懸掛好。


    封凱修歎了口氣,閉上眼。或許,是他命該如此吧……


    擂鼓轟鳴,圍觀的人睜大了眼,刀起——


    可就在這時,一聲虎嘯破空而來。掩蓋了鼓聲,吹散了人群,也掀翻了刀刃。青天白日中,隻聽隱隱有雷聲轟鳴,天空中烏雲翻滾,瞬間掩蓋了太陽。


    “什麽情況?!”


    眾人回頭一看,隻見一頭碩大的老虎奔騰過來。霎那間,它騰空越過裏三層外三層的圍觀群眾,掀起的勁風讓現場的所有人都尖叫著四散逃竄。


    待得狂風止息,烏雲退卻,隻見刑台上的封凱修已被鬆了綁,旁邊立著一個小男孩。而他們的前方,赫然是一頭吊睛白額的大老虎。


    大老虎盯著人們,喉嚨間還發出低低的咆哮。


    士兵見狀,立刻拔刀而出。


    “有人劫囚!”


    這時候縣官從桌子底下爬出來,“等一下!等一下!”


    聽到縣官的聲音,士兵們沒有衝上去,但都紛紛拔出刀劍,準備好了弓箭手,對著刑台上的大老虎。


    而大老虎呢,隻是睜著一雙金色的眼睛,幽幽地看著眾人。


    現場的圍觀群眾們也被這一幕嚇到了,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縣官終於整理好了衣冠,連爬帶滾地出來,跪到大老虎跟前。


    “小人冤枉,大王饒命啊!”


    見他這樣,士兵們顯然不相信。而這時白禧已經率著榮城大小官員趕了過來。金家主帥跟在馬後麵跑,一看士兵們舉著刀劍對著大老虎,立刻嗬斥道:“放肆!還不快快下跪!求大王恕罪!”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士兵們立刻扔下槍械,跪地求饒。


    “大王饒命!大王饒命!”


    大老虎麵無表情地受了朝拜,轉過頭看向身後一直抓著他尾巴的八歲男孩。封凱修也早已跪了下去,封驍立在一旁,黑色的大眼睛有幾分震驚地望著眼前這一幕。


    -


    關於軍中有官員勾結妖怪殘害士兵一案,因為八歲的封驍當街攔王駕請命,有了轉機。之前本來白禧就帶著化蛇去認人,但是因為對方十分狡猾,化蛇一直沒認出來。這次因為封凱修的事情,化蛇在當場就認出了蘇啟山。


    蘇啟山本來還想狡辯一波,金家更是暗指化蛇有可能是陷害。而這時蘇啟山的一個軍師卻擊鼓鳴冤,原來那軍師叫做林羽,不僅作證這些年蘇啟山一直勾結妖怪,還狀告蘇啟山當年拋妻棄子……


    等這一番真相大白,壞人入獄,好人釋放,已經是半年之後。封凱修因在戰場上屢立奇功,封侯加爵,成為榮城新貴。而他的妻弟宋藏鋒之前也因為他的事情被陷害入獄,現在也一同加官進爵。封凱修夫妻團聚,封驍家庭圓滿。


    而虎大王卻有的發愁。


    正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建立飛雲國以來,擺在眼門前的事情還是立儲。不是他著急,實在是諸侯權貴們天天送一大堆的名冊上來。


    “搞了半天,都是他們自己的皇室宗親啊?而且金家的子嗣就占了一大半。”


    伏遠瞅著案幾上的一大堆名冊,非常的不爽。就算是他不太懂人類之間的事,可也知道這些諸侯之間風起雲湧,非常不好對付。


    “要我說,本大王想立誰就立誰,哪兒那麽多事!”


    白禧卻不讚同:“恐怕不是那麽容易。各諸侯國雖然願意尊父親為王,但本質上十方國的話語權還是控製在那些權貴手中。人類的手段是及其複雜的,父親若過於強硬武斷,說不定還會適得其反。”


    伏遠琢磨著,“搞了半天,他們就拿我當個吉祥物?”


    白禧:“……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吧。”


    伏遠生氣了,“當我是病貓呢?!我現在就出去跟他們對線!”


    白禧歎氣,“父親,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人類的帝王可不是這麽好當的。不可衝動啊。”


    伏遠撓撓鼻尖:“這麽麻煩,早知道不當這個王了。咱們現在跑路還來得及嗎?”


    白禧:“……”


    此刻正是在大殿之中,左右的侍從都屏退了,就有伏遠和白禧,還有伏瞿和姬衡兩個小團子在一旁磨墨抄寫奏折。對於伏遠和白禧的談話,兩人眼觀鼻鼻觀心。這兩個孩子都是在戰爭中失去族人的孤兒,也就是伏遠自己選的。不過很顯然,貴族們並不認為大王能夠從這兩個人中選出王位繼承人。


    白禧:“就算是要跑路,也得先把王儲的事情定下來吧?”


    而就在這時,侍官領著又一個小團子進來了。


    或許不能叫小團子。


    封驍今年九歲了,身量已經出落得像十多歲孩子那樣高挑。他穿著玄色的衣衫,頭發端正地束成發髻。麵若白雪,目若寒星。遠遠走來,就像畫卷中的人物。


    白禧也不由眯起了眼睛。


    彼時九歲的封驍,也已經是全飛雲國人盡皆知。不僅因為他當街攔王駕救父的英勇事跡,更因為他卓越的外表以及才華氣質,被譽為真正的貴公子、美少年。甚至成為飛雲國呼聲最高的‘王子’人選。


    不過不知道怎麽回事,封驍這個孩子,總給白禧一種十分奇怪的感覺。最直白的說,他完全不像是一個**歲的孩子,更有甚者,有時候白禧甚至覺得封驍比他還要對這個世界冷眼旁觀。即便是在營救他父親的過程中,封驍也表現的過於冷靜,似乎他早就知道事情會如此發展。


    而最讓白禧在意的一點,就是封驍對伏遠的態度。


    很奇怪,說不上來。


    就像此時此刻,封驍拎著一個竹子編的籃子,邁過高高的朱紅門檻走了進來。他身量筆直地立在大殿上,如臨風玉樹之高潔,亦如雨中修竹之清貴。


    要是這麽看還不覺得奇怪,再看一眼旁邊與他同年歲的姬衡,甚至跟伏遠關係更親近的伏瞿,那種違和感就會更加強烈。


    但這種奇怪的感覺到底是什麽,白禧一直想不通。這也就讓他沒辦法對封驍這個九歲的孩子放下戒心,但偏偏某人就像個傻白甜。


    “小驍來啦?快過來過來!”


    伏遠挪挪屁股,空出旁邊一大片王座。封驍未看旁邊兩個低著頭抄奏折實際上斜著眼睛看他的姬衡和伏瞿以及滿臉打量的白禧一眼,神色泰然地拎著籃子坐到了伏遠旁邊。


    “這是什麽呀?”伏遠老早就瞧見小孩兒拎著的東西了。竹子編的籃子呈現出青翠盎然的綠,而裏麵則盛滿了許多紅色的、亮盈盈的小果果。


    “是櫻桃。”


    封驍用清水洗了手,雪白的小手從籃子禮捧出一捧紅櫻桃。


    這些都是他早上在村子裏的樹上新摘的,然後和母親還有外婆一起清洗幹淨。他坐了兩個小時的牛車,徒步一個小時來到榮城中心的行宮。


    封驍把櫻桃捧在旁邊的小盤子上,他想的是先拿給大家嚐一嚐。這個時代是沒有櫻桃的,這是他一年半以前從父親寄回來的種子裏發現的。他還不確定這裏的人會不會喜歡吃。


    一旁的伏瞿已經忍不住抬起頭來,嘴甜地道:“看起來好好吃啊。封驍哥哥,我們可以吃嗎?”


    他很懂禮貌,這樣的小孩倒是不討人厭。


    封驍正要從籃子裏多拿一點出來,然而這時候旁邊的伏遠已經變成了大老虎,大腦袋低下來,直奔著旁邊的籃子伸了過去。


    白禧:“……”


    姬衡:“……”


    伏瞿:“……父王好壞!你一個人吃完了我們吃什麽!”


    老虎指了指旁邊的小盤子,金黃色的大眼睛抬起來瞪著人。那意思是,這不有呢麽?你再逼逼,這點都沒有了。


    伏瞿忙把那一盤櫻桃拖過來,和姬衡兩個可憐兮兮地看了一眼白禧。


    白禧擺擺手,“我不吃,你們吃吧。”


    除了封驍,白禧還要為王儲的事情發愁。他這個父王兩耳不聞窗外事,正天隻管打打打吃吃吃,根本不喜歡動腦子。


    這時封驍卻開了口,道:“如果你們是在糾結王儲的事情,我有一個建議。”


    吃櫻桃的老虎一頓,抬起頭來:嗯?


    白禧看他一眼,“怎麽說?”


    封驍道:“表麵上是王儲的問題,但實際上牽扯到國家根本。如今飛雲國雖然以伏遠為王,但存粹是拿他當個擺設。飛雲國如今的社會本質還是封建統治階層剝削底層人民。雖然沒有了戰爭,但要想真正改善人民的生活,必須進行社會階級變革,改革國家體製。當然,這需要漫長的時期,但大王如果真的要為民做主,應該把這個當作最終目標。由此,我們可以大致分為三個大階段,每個大階段分幾個小階段。首先第一個大階段,如果要改善今天權貴統治的局麵,我們需要發展基層教育,同時扶持民間商人……”


    這裏雖然是一個全新的異世界,但社會體係的本質跟封驍記憶中的曆史沒有多少差別。的確,人類曆史社會的演變需要近萬年的變遷。但其實來來回回,無非就是那幾種的演變。每一種製度都有其適應的時代,而甚至在封驍的心中,也早就有了一些關於大紅蓮星係十三區的一些宏圖理念。


    隻是沒想到陰差陽錯到了這裏。


    從民生教育,到經濟發展,到牽製安撫甚至收買權貴的手段,封驍用了兩個時辰。期間虎大王從躺在王座上吃櫻桃,到正經危坐,然後是跪坐,最後又雲裏霧裏地躺下來,繼續吃櫻桃。


    而伏瞿已經狗腿地給封驍換了七八杯茶水,喝到第九杯茶水,封驍沉一口氣:“先到這裏吧,這隻是個大概,如果要製定詳細可落地的策略,恐怕要需要行文書寫完善,至少要一兩年時間。”


    已經吃完了一籃子櫻桃的虎大王迷惑道:“可是王儲的問題呢?”


    白禧和三個小團子都看著他。


    虎大王撓撓臉,“我確實沒聽懂啊。”


    伏瞿小心翼翼地道:“父王,封驍哥哥的意思就是,先發展教育啊。”


    虎大王蹙眉:“可這跟王儲還是沒關係嘛。”


    伏瞿眼睛轉了轉,隨後也跟著皺臉,“對哦,這裏我也不懂。”


    虎大王於是理直氣壯地看向封驍,看吧看吧,不是我笨,他也不懂。


    封驍麵無表情地拿掉老虎胡子上的櫻桃皮。


    白禧道:“意思就是說,王儲的事情可以不著急,先把底層教育搞起來。十年八年後,至少孩子們都成長起來了,那時候人才增多,才有新生力量跟諸侯權貴做抗衡。”


    虎大王慢慢點了頭,又道:“可是我們不著急,那些諸侯著急啊。怎麽安撫他們呢?”


    封驍道:“諸侯們急著想送王儲,那就讓他們都送過來。建立一個學堂,諸侯權貴的小孩們都在這裏麵讀書,十年後王儲也就在這裏麵誕生。與此同時,也要給各諸侯下任務,令他們在全國各地興辦義務學堂,讓所有民眾的孩子都可以讀書學習,以教育的普及率或者升學率作為考核指標。諸侯為了自己的子嗣將來有更多籌碼成為王儲,自然也會竭盡全力地去完成。到了這一步,咱們可操作的東西就太多了。當然,這中間還涉及到教育體係的搭建以及部分權貴肯定會不接受甚至反抗,所以策略需要從長計議,拉攏一切能拉攏的,剩下的……”


    “剩下的怎麽樣”一直沒說完的姬衡出聲道。


    封驍麵色冰冷,看他一眼:“如果你有興趣,以後我可以好好教你。”


    姬衡莫名,但是沒再接話。


    伏遠大概也就聽明白了。最關鍵的是,白禧覺得封驍說的可行。於是接下來,便是封驍陪伴在王駕左右,日夜撰寫相關草案。


    但應封驍的要求,這一切他隻做幕後策劃,對外需要白禧或者伏遠自己甚至姬衡伏瞿出麵去實施。


    “可以首先團結此次在戰爭中湧現出的新貴,譬如我父親為代表的那些人。你在軍中的表現他們都看在眼裏,這些人都崇尚實力為王,從內心深處他們是最忠實你的人。你之所以建國成功,除了諸侯權貴們拿彼此沒有辦法都想修身養息以外,你在軍中有這批人的擁護才是最關鍵的因素。然後就是戰爭中的那些孤兒以及底層民眾,推行惠及他們的政策,十年二十年後,他們必定唯你馬首是瞻。”


    夜晚挑燈,封驍給伏遠分析各種用人策略,教他如何培養自己的勢力。


    “至於姬衡和伏瞿,這兩個孩子性格迥異,但心智也過於常人。將來你的王儲,很可能就會在他們中間產生。伏瞿聰慧過人,但他不是諸侯權貴的對手。姬衡是一把利劍,但要好好磨礪……”


    伏遠穿著睡衣躺在軟榻上,用手撐著半邊腦袋,看著封驍一本正經的小臉蛋,問了一個他一直都很疑惑的問題。


    “小驍,為什麽你懂這麽多啊?”


    封驍坐在案幾後,於半人高的草案書籍前抬首,漆黑的眼睛隔著燈火望過來。


    “如果我說我是一個轉世過的人,擁有著前世的記憶,你信麽?”


    伏遠微微睜大了眼,隨後又愣愣地點頭。


    封驍如此,也隻能用這個理由解釋了。其實他先前還懷疑封驍也是妖怪來著,隻不過這小妖怪神通廣大,連他都看不出真身。


    伏遠不由得下了軟榻,一路好玩兒地四肢著地蹭到封驍跟前。封驍無奈地看著他,發覺這隻大老虎真的有點幼稚。


    “喂,我有一個想法欸。”伏遠把腦袋擱在封驍麵前的書冊上,不讓他繼續寫。


    “你看,你每天住在行宮裏,外麵的人都有意見了。我有一個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什麽辦法?”


    金色的眼睛眨巴眨巴,衝著提筆等候他的小男孩道:“我收你做義子啊,以後,你就跟姬衡他們一樣,名正言順地住在行宮裏了。”


    “……”


    如果伏遠沒看錯的話,封驍的臉應該黑了那麽幾秒。虎大王臉上蹭了一些墨跡,此刻就像一隻花臉大貓,一動不動地望著小男孩兒。


    良久,封驍像是克製下了許多情緒。他將毛筆放回月牙形狀的筆床上,神色莫名慎重地看向伏遠。


    “阿遠,你知道,我前世跟你是什麽關係麽?”


    大老虎眨眨眼,“嗯?”


    這個問題他到還真沒想過。也是哦,封驍好像一開始就跟他很熟的樣子。


    所以此刻,伏遠倒還真的有點好奇。


    “什麽什麽?”


    月色當空,行宮裏夜風穿行,吹的滿宮白綾浩浩蕩蕩。


    伏遠就看著黑衣黑發的男孩兒慢慢靠近來,瑩潤的臉,漆黑的眸,在他耳邊落下風聲一般的一句話。


    “我是你……”


    最後兩個字,興許是風太大,又或者封驍沒說清楚,又或者是虎大王耳朵瘸了。


    總之聽完後,伏遠足足愣了有三秒,隨後跳起兩米高。


    “怎麽可能???!!!”


    這一聲虎嘯響徹行宮,隨後,睡在偏殿的三個兒子們紛紛聽到他們的父王支吾著大喊:


    “我活了幾十萬年了,我怎麽不記得跟你有那種關係。而且、就、就算是,也是我是你……那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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