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餐天色已經不早了,瞿錚遠嫌來來回回太折騰,直接在北城訂酒店住了。


    他跟老爸約好明天中午回去。


    瞿平生在電話裏應得很爽快,說出發前知會他一聲,他叫司機過去接人。


    瞿錚遠開的是免提,謝衍的爪子晃得飛快,示意他先別答應。


    瞿錚遠領會精神,回絕掉老爸的好意:“我們自己打車回家就行了。”


    掛掉電話,瞿錚遠好奇地問他為啥不要接。


    “我得去買衣服啊!”謝衍瞅了一眼身上很隨性的t恤和運動褲,“早知道要見你家裏人我就多帶套衣服過來了,你說我穿製服是不是顯得更隆重一點?”


    瞿錚遠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麵,仰著腦袋哈哈大笑:“你穿製服特別像去逮人的。”


    謝衍翻了個白眼:“那你不是說我穿製服比較帥氣麽。”


    瞿錚遠不太好意思承認自己其實更喜歡扒他製服時的那種快感,笑笑說:“你穿什麽都帥氣。”


    謝衍定好了隔天的鬧鈴,但由於和瞿影帝一晚上叱吒風雲,隔天他倆還是一起睡過頭了。


    謝衍睜眼發現九點已過,驚得頭發都快立起來了,一腳踹醒瞿錚遠,然後風風火火衝進浴室刷牙洗臉,連早飯都沒顧得上吃就踏上回家的高鐵。


    謝衍的位置靠窗,沿途能看見不少江南一帶特有的山山水水和古風建築。


    雖然他在廈城呆了好多年,但始終覺得自己不能完完全全地融入那片地方,他學不會當地人的口音,也吃不慣當地特色,隻有回到這片從小生長的土地時才有一種莫名的歸屬感。


    一出高鐵站,聽見那些熟悉的吳儂軟語更是感到十分親切。


    就連瞿錚遠都會不自覺地切換成當地話和司機師傅交流。


    快抵達嘉禾雲築時,謝衍猛地想起上回和瞿平生見麵自己都沒給人好臉,不免有些忐忑。


    瞿錚遠給他順順毛,試圖撫平他的焦慮:“別老皺著眉啊,開心點,去吃飯又不是去上墳。”


    謝衍再次低頭檢查起禮物盒有沒有破損情況。


    “就一些水果和紅酒是不是太沒誠意了?你家裏人會不會覺得我摳摳搜搜?”


    “那你給他們送套房唄。”


    “……”謝衍這才意識到他兩之間的階級差距,合著有錢人送禮都送房啊!


    瞿錚遠見他小臉黑著,不敢再逗他:“放心吧,他們不會在意這些的。”


    “他們不在意我在意啊……你爸會把我趕出門嗎?”


    瞿錚遠牽起他的手握緊了,用很肯定地笑容回應:“不會的,他都答應吃飯了為什麽還要把你趕出去?”


    謝衍的眉頭還是皺著:“那你說……我進去以後該喊你爸什麽啊?”


    瞿錚遠倒也是第一次想起這個問題,忍不住笑了:“叔叔或者爸爸,都行。”


    謝衍兩眼一翻。


    當年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適應姐夫這個身份,如今瞿平生又變成他爸爸了!


    都不敢這麽寫。


    不過事實上,這頓飯比他想象中的順利多了。


    瞿錚遠怕小男朋友受委屈,早在剛複合那會就提前跟家裏人溝通過了。


    起初爺爺奶奶是反對的,瞿錚遠也不跟他們爭論,就這麽耗著。


    家庭矛盾不像合夥矛盾,意見不統一沒法就此一拍兩散,總得有一方先做出讓步。


    一年後,爺爺奶奶的口風就鬆了一些,說結婚的事情可以總長計議,但孩子總是要有的。


    瞿錚遠承諾會領養一個寶寶,跟謝衍一起將他撫養長大,至於服裝公司的事情,他是不準備接手了,如今影視公司一年利潤也不比老爸的服裝公司少。


    至於孩子以後想做什麽都隨意,要是老爸覺得領養的孩子不夠親,可以再找人生一個。


    瞿平生想象了一下兒子和孫子一起挑燈夜讀的場景,總覺得畫風詭異了點。


    都是一隻腳伸進棺材板的人了,他也懶得再去插手這些事情。


    當然還有一個更主要的原因是他知道謝蔓走了,母子兩的離世讓他產生一種強烈的愧疚心理,於是對待謝衍的態度就溫和許多,畢竟那是謝蔓在這世上最在意的一個人。


    謝衍提著一堆東西下車,瞿錚遠繞過去替他提了那箱沉甸甸的紅酒,空出來的右手毫不猶豫地牽住他。


    院裏的葡萄藤還在,茂密的枝葉纏繞在架子上,碩大飽滿的葡萄擠在一起,看起來就很有食欲。


    謝衍忽然想到自己第一次進門時瞅見瞿錚遠後落荒而逃的場景,噗嗤一聲笑了。


    “時間過得好快啊……”他有些感慨,“感覺一眨眼十年就過去了,我好想回到讀高中的時候。”


    “我可不想回去了,”瞿錚遠捏捏他的手指,充沛的陽光讓謝衍的小臉看起來格外的白嫩,“我覺得現在這樣就是最好的。”


    謝衍轉頭看他:“那你昨天不是還說很喜歡我小時候的純情麽?”


    “隻能看不能吃,純情有啥用。”


    謝衍“靠”了一聲。


    飯菜的香氣從屋裏飄出來,謝衍感覺肚子有點餓了。


    瞿平生率先迎出來跟兩人打招呼,他的身材沒多大變化,就是白頭發比去年更多了一些,謝衍有些緊張地喊了聲叔叔。


    瞿平生應了一聲,遞上拖鞋招呼他進門:“一路上挺熱的吧,趕緊進來吹會空調。”


    謝衍有些受寵若驚,回頭瞅了一眼男朋友,瞿錚遠衝他擠擠眼睛。


    快十年沒見,謝衍感覺瞿錚遠的爺爺奶奶變化也挺大的,都瘦了,還變矮了。


    奶奶笑著說:“那是因為你長高了,都快趕上我們小遠的個子了。”


    瞿錚遠揉揉謝衍的後腦勺,替他拉開椅子:“想喝點什麽,我去給你倒。”


    謝衍嚇得趕緊站起來:“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吧。”


    瞿平生拍拍他肩膀把人按回椅子裏:“你讓他弄吧,難得看到他主動給人服務,千年奇觀。”


    瞿錚遠撇撇嘴:“有那麽誇張麽,我不也給你倒過酒。”


    “那都是你考試考不及格的時候,其他什麽時候主動過?”


    瞿錚遠的聲音從廚房裏幽幽地飄出來:“這都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了你怎麽還記得啊,而且我發現你這人怎麽就記得我的壞不記得我的好,我考滿分的時候也沒見你誇過我。”


    “你也就體育滿分,還有什麽是滿分的?”


    “啥叫也就,體育滿分就不是滿分了?德智體美勞樣樣不能少。”


    “反正我是沒看出來你智在哪。”


    “一切都是遺傳。”


    謝衍聽他們父子兩拌嘴的時候總是忍不住笑出聲。


    他認識瞿錚遠的時候對方就已經成年了,所以總是無法想象出小時候的樣子。


    從家長嘴裏聽到的那些事情正好能彌補這個缺口,他感覺小心髒被填得滿滿當當。


    瞿錚遠覺得老爸把他在大班尿褲子這種事情都拿出來說給媳婦兒聽實在太丟人了,不過無意間瞥見謝衍的嘴角彎彎的,又感覺什麽都沒所謂了。


    丟人就丟人吧,謝衍開心最重要。


    家裏人和謝衍聊糗事,他咣咣咣地喝酒,沒一會功夫眼瞼就紅了。


    臨走前,瞿平生向謝衍遞上一份生日禮物:“生日快樂,有空常回來吃飯。”


    是“回來”不是“過來”,謝衍心尖頓時湧過一陣難以言說的情緒,沒骨氣到恨不得衝他老人家鞠個躬。


    “謝謝叔叔!”


    謝衍慢慢意識到人在每一個階段想法都不太一樣,以前他特別不能理解謝蔓的一些行為,覺得妥協是弱者才會做的事情,喜歡一個人為什麽總要討好他的家長?


    但長大以後發現,家庭的事情從來就不是三言兩語能概括得清楚的,每個人都有自己所追求的東西,年輕的有,年長的也有,在相互矛盾的情況下,就意味著必須有一方要先低頭。


    他的運氣比較好,撞到了瞿錚遠,有誌氣也有能力證明自己,爺爺奶奶最後才選擇妥協。


    而謝蔓不一樣,她遇到的是瞿平生,出於對長輩的敬重和孝順,需要她不斷地妥協。


    一個時代創造出一類人,他們的想法觀念都是那個時代留給他們的,根深蒂固的印記。


    退一步妥協並不一定是懦弱,而是因為心中有愛。


    瞿錚遠喝了酒不能開車,謝衍坐進車裏點開地圖,瞿錚遠靠過去戳戳屏幕,輸入一個地址。


    謝衍不認識這地址,扭頭問:“不回你那嗎?”


    “晚點再回去。”瞿錚遠神神秘秘地說,“我也有禮物要送你呢。”


    “好哇。”謝衍傻笑著發動車子。


    他平常開慣了那輛手動檔小破車,很不適應沒有離合器的感覺,一路上都小心翼翼,踩油門前總是會下意識地掃一眼自己掛檔掛沒掛對。


    瞿錚遠按亮頭頂的燈,幫謝衍把剛收到的禮物拆了。


    老爸送的是塊百達翡麗的鉑金機械表,爺爺奶奶送的是卷水墨字畫——梅花香自苦寒來。


    瞿錚遠能認得出那遒勁有力的字體來自他爺爺。


    謝衍扭頭瞅了一眼,被那副字畫所驚豔。


    “這不會是你爺爺畫的吧?”


    “應該是我奶奶畫的,我爺爺喜歡書法,這字兒肯定是我爺爺寫的。”瞿錚遠說。


    謝衍:“那你的字怎麽這麽醜,一點都沒遺傳上老人家的優良基因啊。”


    瞿錚遠:“……”


    半小時後,目的地到了,是個看起來就很高級的別墅小區,謝衍正想問到這兒來幹嘛,瞿錚遠抬抬下巴,示意他拐進去。


    感應器識別到車牌,橫杆自動抬了起來。


    謝衍一臉驚詫:“你在這兒還有房啊?”


    瞿錚遠還不想透露太多,抿唇一笑:“右拐,一會我叫你停就停下來。”


    謝衍已經預感到什麽,睜大眼睛環顧四周。


    整個小區都是歐式風格的花園小洋房,綠樹成蔭,遮天蔽日,汽車開進去的時候明顯能夠感覺到一陣涼快。


    這片大概剛交房還沒多久,隻有少量的樓房裏亮著燈,有些一看就還在裝修,院子裏堆著好些雜物。


    車子熄火停靠在路邊,瞿錚遠繞到謝衍的身後,一手牽著他的胳膊,一手蒙住他的雙眼:“跟我過來。”


    謝衍這下就更確定瞿錚遠要送給他什麽了……走路的時候腿肚子有點抖。


    瞿錚遠的手掌太大,他看不見任何東西,隻能嗅到微風送來的陣陣清香,是玉蘭花的味道。


    瞿錚遠將他帶到一戶院子前,鬆手前還偷偷啄了一下謝衍的耳朵根:“到了。”


    覆在眼睛上的重量消失了,謝衍最先看見的是一道拱形的庭院門,兩側爬滿了淡粉色的歐月,站在他的角度望過去就像一顆胖乎乎的愛心。


    拎著鑰匙串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耳邊是瞿錚遠低柔的嗓音:“送你的生日禮物,以後你就有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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