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一天一夜,謝衍這一覺睡得死沉,他夢見自己在夜路上奔跑,身後有野狗在追,可四肢就像是被人按了慢倍速播放一樣,怎麽跑都跑不快。


    野狗凶狠地衝他叫喚,他驚恐到了極點。


    遠處,有一束刺眼的光照過來,不知道為什麽,明明連車型都看不清楚,他卻能確定駕駛座上坐的人就是瞿錚遠。


    他伸手呼喊,車子就在他跟前停下來,瞿錚遠手裏拿著根棒球棍,衝那條野狗一頓窮追猛打。


    他兩次夢見這個男人,是截然不同的畫風。


    醒來時剛過十點,少年人就如同一株野草,精力旺盛,睡幾個小時能量條就再次拉到滿格,腳上的傷口還有些疼,不過不影響。


    樓下那位的臥室門關著,謝衍敲了門沒人應,但瞿錚遠的拖鞋沒換,肯定是沒醒。


    謝衍啃了兩片麵包,出門前給他留了言:我有東西存超市了,去取一下,順便辦張電話卡,午飯去找我朋友一起吃,不回來了。


    經過昨晚那一遭後,瞿錚遠下了死令,要他走哪兒都得報備一下,還強迫他把手機號背下來。


    昨晚入睡前接到瞿錚遠的視頻通話,要他背完手機號才能睡,他當時困得要死,迷迷糊糊地背了兩遍,沒想到一覺醒來記憶更清晰了。


    除了謝蔓的,這是他能記住的第二個手機號。


    辦好手機卡,重登微信才發現昨晚收到一堆留言,瞿錚遠的頂到了最上邊,好幾十條語音通話申請。


    其實昨晚瞿錚遠在吼他的時候他沒多大感覺,隻覺得他是因為被迫離席而生氣,去七裏街接自己則是迫於無奈,可此刻望著這一個個問號,一條條申請才真切地感受到了一股暖意。


    頭頂的天空一碧如洗,雲層淡淡的,氣溫還是和昨天一樣高,三十多度,遠遠地都能看見柏油馬路在冒煙。


    鴨舌帽阻擋不住烈日的烘烤,謝衍踏進商場,毛孔迅速收縮,整個人才又活過來。


    工作日,來逛超市的人非常少,他徑直走向生活用品區域,鍾未時正在上貨,腳邊是裝滿貨物的小推車。


    餘光感覺有人靠近,鍾未時扭過頭笑了笑:“來啦,你等我一下,我上完這些東西跟你一起去吃飯。”


    謝衍走過去想幫忙,才發現那一整箱都是避孕套,五顏六色,口味繽紛。


    這個年齡段的少年對這些東西充滿好奇,謝衍也不例外,他左顧右盼,確認周圍沒人才捏起那一小盒岡本。


    “這001、002、003是啥意思啊?”他小聲問。


    “厚度不一樣,”鍾未時邊上架邊科普,“001代表0.01毫米,002就是0.02毫米,越薄越舒服吧。”


    謝衍狡黠一笑:“你好懂啊。”


    “那肯定的啊,”鍾未時靠到他的耳畔,單手遮著,輕聲道,“其實我第一次看見的時候也好奇,然後上網搜了一下,你猜我還搜到了啥?”


    “什麽?”


    “震動的那種棒棒,我靠,真的是大開眼界,還有那種奇奇怪怪的小道具,”鍾未時越說越來勁,“有的貌似還是給男的用的。”


    “給男的用的不是挺正常嗎?”謝衍以前住的那破爛小區就有成人/用品店,出於好奇站門口瞄過幾眼,沒好意思踏進去,但他至今都記得那個做工不太精良的屁股。


    他覺得要是有人把那一段屁股放家裏還挺恐怖的。


    “不是,是那種綁著的,還帶鎖……”鍾未時看著那張迷茫又天真的臉,“算了,我不跟你說了,你還是刷你的奧數題吧。”


    為表謝意,午休輪班時鍾未時斥巨資帶謝衍下樓吃麻辣燙。


    這家店的生意不錯,正好趕上飯點,狹小的空間內人滿為患,牆上的空調根本不頂用。


    謝衍的湯底加了很多辣油,邊吃邊擦汗。


    “這麽說,你昨晚淩晨才到家啊?那你怎麽不打我電話,我去接你啊。”鍾未時往他碗裏添了好幾個牛肉丸。


    “大哥!我剛不是說了我手機被偷了麽,上哪兒打你電話去,我又記不得你號。”謝衍喝了口飲料,他的嘴唇就被辣得發麻微腫,越舔越紅,像熟透的水果。


    鍾未時咽了口青菜:“看來咱兩不是真愛,你連我手機號都背不出。”


    謝衍被剛入喉的冰可樂嗆了一口,咳得滿臉通紅,半天才緩過來:“記得號也未必是真愛,也可能是被迫的。”


    鍾未時機敏地嗅出了點東西:“誰讓你背手機號了?你談戀愛了?”


    謝衍撇了撇嘴:“我姐唄。”


    “哦。”鍾未時沒了興趣,繼續悶頭吃菜。


    “對了,你那還有沒有什麽兼職可以介紹給我的,我也想打工。”謝衍說。


    “這都快開學了你還要打工啊?零花錢不夠用?”


    昨晚瞿錚遠那句“你渾身上下哪樣是自己花錢買的”對謝衍產生了嚴重的心理影響,他準備打工還債,找回自尊。


    “我這不是欠我那未來侄子兩千多沒還嗎,還有這手機也是他的。”


    “那他對你很好啊!”鍾未時說。


    “還行吧。” 謝衍想起昨晚的事情,又改口道,“是蠻好的。”


    鍾未時問:“你想打什麽工?”


    謝衍想了想:“那有沒有那種晚上能做的兼職,我爭取每天八點半之前把作業寫了。”


    鍾未時:“每晚八點半以後的兼職?”


    “嗯!”謝衍點點頭,挺認真地說道,“還有雙休也行,最好不要太累在家就能做的那種,我每次出門都得報備,很麻煩。”


    要晚上的,在家做,不要太累。


    鍾未時嘴角一歪,笑得很有靈性:“你介意出賣肉體嗎?”


    謝衍在桌底下踹了他一腳:“滾!”


    “哎,”鍾未時揉了揉小腿,“我幫你留意留意。”


    cg傳媒藝人管理中心內,中央空調給足了冷氣,就連落地窗外的過道都是涼颼颼的。


    涉及簽約事宜,瞿錚遠穿得稍稍隆重了些,蓬鬆微卷的短發向後抓出造型,上身一件純黑色絲質襯衣,垂墜感十足,腰間刺繡栩栩如生,袖口鐫刻著品牌的特殊圖騰,但由於麵料軟滑,走動間一個小角從褲腰內滑了出來。


    他沒太在意,拾階而上,空氣中留下淡淡的香水味,像是冷冽的海水,不知道還以為他要去走紅毯。


    三樓主要是策劃、運營與宣發部門,大廳與辦公室都屬於輕工業風裝修,半開放式設計,深灰為整層樓的主色調,牆上掛滿了藝人的作品海報,最多的是南凝,現在也算是擠進了一線的女性,不過她影視作品不多,大多是靠綜藝匯聚出來的人氣。


    瞿錚遠扭頭看牆上的海報,落地窗內,好幾個年輕小姑娘在看他。


    徐念從茶水間出來時剛好看見他,兩人相視一笑。


    “來得挺早啊,進來坐吧,我給你倒杯咖啡。”


    “謝謝。”


    聊天時,徐念還是和昨晚一樣的熱情,瞿錚遠繃緊的神經與肌肉都慢慢放鬆下來,到後來直接倚在真皮座椅內翹起二郎腿。


    助理將合同打印出來遞給徐念。


    “合同你先拿著看看,確定沒什麽問題以後再簽。”


    瞿錚遠當著她麵翻開,前邊都是官方說明,他就跟看遊戲軟件裏的玩家須知一樣,草草略過,涉及到金錢、時間與自由的內容放慢了速度謹慎閱讀。


    主要就幾個點,這賣身契一簽就是五年,合同到期日之前若是想解約需賠付違約金,按培養藝人所用的花費進行計算,簡單來說就是對方報多少就得賠多少。


    簽約期間服從公司安排,不得私下接活。


    倒是沒有不讓談戀愛這一項。


    瞿錚遠剛想到這一點,徐念就問:“哦對了,你有女朋友嗎?”


    他坦然地搖搖頭。


    “那就好,”徐念笑笑,目光精明,“雖然公司沒有明文規定不允許藝人談戀愛,但我想你也應該明白什麽事情該做什麽事情不該做,特別是公司內部,不鼓勵自產自銷。”


    自產自銷,一走走兩,合也就罷了,不合撕逼,公司都跟著戰火連天。


    瞿錚遠頷首一笑:“那當然。”


    簽約的事情進行得非常順利,時間飛快流逝,出門已是日落黃昏。


    瞿錚遠心情很好,打算請客吃飯,正準備撥江呈電話,又想到家裏那個小拖油瓶可能還在家等他,於是改戳微信圖標。


    語音很快被接通,瞿錚遠坐進車內,將手機嵌進卡槽。


    “幹嘛啊?”謝衍的聲音透過無線傳遞,與平時的聲音不太一樣,似乎更乖巧一些。


    “吃飯沒?”瞿錚遠問。


    謝衍那邊有虎子叫喚的聲音,一聽就是在家。


    “還沒啊,正準備弄,我看到冰箱裏有牛排,你想吃嗎?我研究研究。”


    瞿錚遠踏住刹車板,左手插鑰匙,右手扣安全帶,顯得有些歸心似箭,不過他沒說想吃,也沒說不想吃,隻是淡淡地“嗯”一聲:“那你研究吧。”


    謝衍又刨根究底地追問:“那你什麽時候回來啊?一起吃嗎?”


    瞿錚遠應得非常勉強:“行吧,那我現在回來,估計半小時左右。”


    謝衍“哦”了一聲。


    瞿錚遠想了想,又說:“櫃子上有紅酒,我喜歡吃帶點紅……”話音未落,發現對方連個招呼都沒打就把電話給掛了。


    “沒禮貌!”他衝著暗了的屏幕低罵一聲,卻又十分期待地踩足了油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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