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用心創造的一件作品,一定會想得到外界對作品的肯定,因為這關係著他本人的才華是否能得到認可。


    所以,自從家庭作業送去南三所之後,韓皎一直在等待大boss的彩虹屁回應。


    好吧,現實點,大boss不太像肯給別人吹彩虹屁的那種人。


    稍微降低期待值。


    那謝奪至少得為那天質疑韓皎才學感到羞愧吧?


    然而石沉大海。


    翰林院的侍講侍讀輪流給皇子們上課,禮樂射禦書數五花八門的課程,每天安排也不同,所以一連三天過去沒輪到林翁授課,韓皎也沒能當麵接受大boss崇拜的目光。


    漸漸的,心裏的非分之想被磨沒了。


    大boss可能隻是隨便找個人幫他寫作業,並沒有在意作業質量。


    然而,希望總在自己徹底放棄時意外出現。


    這日後晌,一個太監跑來翰林院,和兩位侍講私下說了些什麽,侍講便分別點了幾名庶吉士,隨太監一起去上書房。


    韓皎被林翁點中了,心中有些得意,緊接著陳元橋也被點中了,這就有點掃興。


    一路上,一群人都滿臉疑惑地用眼神交流,因為有太監領路,大家不敢詢問此時去上書房,所為何事。


    眾人輕手輕腳,快步踏入上書房院中,韓皎忽然聽見周圍人發出一陣驚詫議論之聲,便抬頭張望,一眼就瞧見一個熟悉身影背對著自己的方向,長身玉立,站在上書房門的右邊。


    是大boss!


    韓皎眼睛睜圓了,腦子裏一片空白,心中忽然有種不安的預感。


    因為大boss的站姿很古怪,是麵朝門板站著的。


    九皇子為何不進門呢?


    就算來院子裏吹吹風,也不能這麽對著門站吧?


    大反派的幼崽期都這麽特立獨行嗎?


    帶著滿心疑惑,跟著眾人來到門檻前,一起向麵門而立的九皇子請安。


    然而,大boss像是受到了什麽羞辱似的,白淨的側臉忽然一陣泛紅,迅速別過頭,不讓眾人與他的視線接觸。


    韓皎細心地發現,謝奪的左手拇指正無措地扒拉著自己腰側的玉佩穗子。


    這種動作……


    假設大boss是個尋常的十六歲少年,那就很像是被班主任站在班級門口訓斥時,不小心撞上路過的熟人,是一種非常跌份兒的羞恥感導致的無措。


    九皇子沒有回應眾人的請安,領路的太監卻已經對一眾授業先生做了個請的姿勢。


    眾人隻好繼續走入上書房。


    韓皎跟陳元橋幾人站在最後排,剛踏進門檻,還沒來得及抬頭,就聽見前麵的兩位侍講同時喊道:“臣等叩見皇上!”


    後排韓皎等幾人皆是一震,頭都沒敢抬,就趕忙跟著跪了下去:“臣等叩見陛下!”


    韓皎從沒見過皇帝,殿試的時候,他還沒穿進這個世界,此刻腦中一片空白,竟仿佛能真實感覺到古代帝王那種特別的氣場,周圍的空氣都是灼人的,心跳不斷加速。


    “朕早說過,學堂裏,隻跪萬世師表孔夫子,眾愛卿又拋在腦後了。”


    皇帝隻是小聲說了句話,這聲音卻格外清晰。


    韓皎第一次麵對這種場麵,居然沒出息的怯場了,神色茫然地跟著前排侍講大人站起身。


    “楊學士,周學士。”


    “臣在。”


    “你們過來,看看朕的小兒子寫的這篇策論,順便給在場諸位才子讀一遍。”


    侍講領命,接過文書,朗聲讀起來。


    刹那間,仿佛有一聲轟雷在韓皎腦中炸響。


    完了。


    完了!


    這是那篇策論,韓皎花了一晚上寫的那篇策論!


    謝奪此刻站在門外,應該是在麵壁思過。


    那就是說,策論出了問題!


    還叫來皇子的所有老師,是策論內容有什麽大問題?


    韓皎的心髒狂跳,恐懼讓他的大腦飛速運轉,一瞬間就把自己寫的那篇策論從頭到尾在心裏過了好幾遍。


    沒問題啊!


    大楚朝又沒有文字獄那一套,哪就觸了皇帝的黴頭呢?


    一整篇策論讀完了,兩個侍講互相用眼神交流,眼裏都是讚許之色。


    是篇好文章,雖說文筆質樸,但論點新奇,邏輯清晰,實用性很高。


    那皇上此番叫他們來,所為何事?


    侍講也不傻,看見九皇子正被晾在門外罰站,當然知道這篇策論肯定是哪裏出了問題,於是,二人埋頭又看一遍,尋找文章中的不妥之處。


    “寫得不錯吧?”皇帝微笑道。


    兩位侍講一愣,趕忙回話:“文章層次敲擊,有理有據,應以治事,令臣等折服。”


    皇帝笑了笑:“是啊,好文章,這是你們翰林院掌院學士親自送到朕的禦案前,好讓朕為兒子驕傲的文章。朕讀完意猶未盡,就讓他去你們那裏收集阿奪從前寫的策論,拿來給朕瞧一瞧。”


    皇帝朝書案上揚了揚下巴:“都在這裏呢,你們再看看這些。”


    兩位侍講頷首領命,拿起一疊九皇子以前的家庭作業看起來。


    韓皎緩緩閉上眼,吞咽一口。


    已經完全明白了。


    皇帝已經看出這篇策論是別人代筆的了。


    真是陰溝洞裏翻船,怎麽會倒黴到這個地步?


    掌院學士這麽愛得瑟的嗎?一篇家庭作業還特地送去給皇帝看?


    也怪他自己沉不住氣寫嗨了?


    可話說回來,他也並不清楚謝奪平時的策論水準,故意寫糟了也未必看不出來。


    氣死了氣死了,韓皎都不知道該氣誰,隻能氣自己點背。


    “怎麽樣?”見兩個侍講麵色尷尬,皇帝笑道:“這些策論寫得也能應以治事嗎?”


    兩位侍講把頭垂了下去,這麽一對比,心裏都明白,剛才那篇策論見解較之深刻許多,很可能是他人代筆。


    事情可大可小,皇上把侍講和陪讀過的庶吉士全叫來了,可能是想揪出那個代筆之人,給其他臣子一個下馬威。


    “臣有罪,沒有約束好他們。”兩位侍講說著又要下跪。


    皇帝嘖了下嘴:“又來了不是?學堂裏隻跪夫子,要朕說多少遍?”


    侍講趕忙又站直了身子,無措地苦著臉。


    “朕恕你們無罪,讓你們來,就是看看這篇傑作出自哪位大才之手。”皇帝戲謔笑了笑,一雙深邃的龍目緩緩掃向底下噤若寒蟬的庶吉士。


    一群人頓時把頭垂得更低了,唯獨韓皎一動不動。


    倒不是躺平等砍頭,其實他心裏一團亂麻。


    看來大boss還算講義氣,居然沒把他給供出來,害得皇帝特意叫來所有陪讀過的學士,一個一個地排查。


    韓皎在想,要不要趕緊站出來自首,越拖下去罪過越大。


    但他不知道這罪名會有怎樣的後果,這感覺就好像諱疾忌醫,寧願躺著等死,也不敢直麵噩耗。


    林翁轉頭看向一群庶吉士,低聲催促道:“是誰寫的,糊塗啊!還不出來謝罪!”


    一群庶吉士紛紛抬頭對林翁搖頭,表明自己的無辜。


    韓皎抬頭絕望地看著林翁,擔憂自己犯下的罪過會牽累他老人家。


    皇帝見沒人認罪,朝門外喊道:“阿奪,進來。”


    正在門外罰站的九皇子悄無聲息地踏進門檻,繞過一群庶吉士,站到父皇麵前,一聲不吭地耷拉著腦袋。


    “還不肯說嗎?”皇帝冷聲質問兒子。


    九皇子尚未開口,就聽身後一個清朗的嗓音響起——


    “臣韓皎,罪該萬死。”


    “咚”的一下叩頭聲。


    書院裏霎時一片寂靜。


    罪魁禍首居然就這麽站出來了!


    連站在韓皎身邊的陳元橋都沒想到,這小神童會闖下如此大禍,一時忘了幸災樂禍。


    皇帝垂眸,看向地上跪著的清瘦少年,沒有讓他起來。


    皇帝不讓人在學堂裏行跪禮,但是就讓韓皎這麽跪著,看來是心裏有火的,一旁林翁心痛地閉上眼。


    他萬萬沒想到,這孩子初出茅廬,就惹出這麽大麻煩。


    看那篇策論,寫得著實漂亮。


    有才學有誌向,是好才俊啊,竟然這就要斷送了前途。


    “頭抬起來回話。”皇帝看著以頭觸地的韓皎道。


    韓皎抬起頭,臉上並無驚恐之色,仿佛坐而論道般,施施然跪在那裏,一雙清亮的桃花眸子帶些少年人的懵懂無畏,就那麽與高高在上的皇帝對視著。


    皇帝一怔,眼睛還盯著韓皎,微微側頭問一旁侍講:“是今年那個十八歲中進士的人?”


    “正是。”


    皇帝哼笑一聲:“英雄出少年啊,朕還真沒想到,這篇策論,出自如此年少人之手。”


    “韓皎。”


    “臣在。”


    “你這滿腹才學不用來安國庇民,倒浪費在巴結權貴上,朕替你不值。”


    韓皎低下頭去,並不狡辯。


    狡辯是沒用的,難道要他說自己是因為被拿住把柄,才不得不捉刀代筆?


    這是給皇子潑髒水,別說大boss今後不會放過他,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皇帝兒子的不是,皇帝更不可能輕饒他這麽個沒擔當沒眼力的臣子。


    這個時代,忠孝比才學更重要。


    鍋,隻能他自己一力扛下。


    皇帝見他不說話,微微皺起眉,冷聲道:“你飽讀詩書,是好事,但也不用替朕的兒子也把書讀了,讓一國皇子這麽不學無術,天下都靠你一人擔著,就足夠了?”


    韓皎萬念俱灰,剛準備叩頭等死,忽見站在前麵的謝奪單膝跪了下去。


    “此事與韓先生無關。”謝奪仰頭平靜地看著父皇:“前幾日,兒臣說想聽韓先生解析洪範五事篇,但當時已經放堂,先生就用心寫了篇策論,次日遞交給兒臣,卻被兒臣抄來充數了。”


    一直麵色平靜的韓皎刹那間雙目圓睜,難以置信地看向謝奪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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