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房間內昏暗一片,隱隱倒映著窗外不遠處海岸線上連成片的燈光。


    紀從驍摸上頂燈開關,還沒按下去手指便先被人握住。


    “怎麽——”


    他回身欲問,卻被張開的手臂攬進懷中,清淺的呼吸靠近。


    盛淮一手攬著他的腰,一手與他十指交扣,鼻尖相觸,低聲輕問:“想我嗎?”


    他靠得太近,溫熱的氣息噴灑在紀從驍的鼻尖唇角,讓他蠢蠢欲動。黑暗是最好保護色,讓人安全又放縱。


    紀從驍單手觸碰著他的側臉,湊上去,用實際行動回答了這個問題。


    兩人在黑暗之中,接了一個繾綣又甜蜜的吻。


    ……


    燈光大亮,紀從驍隨手拉起了厚重的窗簾,將夜色掩盡。他回過身,見盛淮正脫了西裝外套,露出裏邊如晴日朗夜一般深藍色的襯衫。


    盛淮解了袖扣,拆了領結,鬆開領口的衣扣,一抬眼,就瞧見小朋友站在窗邊看著他。


    他笑了笑,張開雙手。


    紀從驍走過來,抱住他。


    盛淮的懷抱永遠溫暖而包容,對他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盛淮抵著桌沿,承接著戀人交付的所有重量,順著他的脊背輕拍。溫存之後,這才問起剛才的事情。


    紀從驍將前因後果大致給他講了一遍。盛淮的動作頓時停住,拉開他,臉上的溫情消失,眉間擰成了山川,手掌沿著他的手臂來回用力順了順,明顯有些氣急:“你被欺負了?”


    “沒有,不是說了我把人揍了兩頓嗎?”紀從驍沒見過他這麽模樣,忙不迭安撫著他。


    “不是,小朋友,”盛淮眉頭緊鎖,認真看著他,“被搶資源,被放棄,被明裏暗裏針對,這也是欺負。”


    紀從驍一怔,他對這些不上心,情緒也稍有欠缺,也忘了將這些事情劃到“欺負”的範圍。


    “跳到天頌來好不好?”盛淮捏了捏他的手指,“我讓人給你處理。”


    他說著話,一邊拿出手機。垂著的眼瞼之下除了壓抑的盛怒還有延綿不絕的心疼。在前段時間,他們談及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家小朋友還說想要和景寰好聚好散,然而,不是所有人都這樣想的。這世上多的是為利益驅使撕破臉皮的角色。他見過許多這樣的事情,也曾親身經曆過不少,但他一點兒都不想讓紀從驍遇見。那是他捧在掌心上疼的人,自己欺負一回都後悔了許久,怎麽舍得讓別人欺負了去?!


    與其如此,倒不如直接將人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讓他從此肆無忌憚。


    他取出手機就想打電話,卻被回過神來的紀從驍一把按住。


    那雙桃花眼彎起,帶著明顯的笑意,與當下這個情況與背景極其不符,但紀從驍卻依舊難以自抑地笑了出來。


    盛淮以前從不會替其他人做決定,哪怕親近如何奢,他給出的永遠也隻是建議。但紀從驍發現,這樣的情況在他們之間,尤其是在一起之後出現得越來越少了。也就是說,在盛淮那裏,他是一個極其親近,幾乎和對方自己等同的存在。這個認知,讓他尤為高興。


    “我的違約金很高,走正常程序解約未必會輕易放人,”紀從驍解釋道,爾後朝盛淮彎了彎唇角,“我自己解決。”


    “真的不需要我幫忙嗎?” 盛淮皺著眉頭問他。


    “你是我男朋友啊,有需要我又不跟你客氣。”紀從驍重新抱住他,像他安撫自己一樣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脊,輕聲哄道,“不生氣啊,我保證,一定會和你雙宿雙飛的。”


    就像盛淮哄他一般,紀從驍輕而易舉就將盛淮的火氣安撫。僵直的背脊放鬆下來,盛淮將人攬進懷中,親了親他的耳朵,妥協了。


    他原本也不是強勢的人,眼下隻是擔心又生氣才會有這樣一個舉動罷了。雖然他很想盡快替紀從驍解決這個問題,但他也知道,他家小朋友也是個大男人,有能力有手段,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依靠他才能解決。


    因此也隻能反複強調一句:“那你一定得找我。”


    他的聲色輕軟,尾音難得拖長了些,不如以前的幹脆利落,明顯帶著些擔憂與不放心。紀從驍乖乖應了,琢磨著該怎麽哄一哄人讓他心情好一些。想到這裏,他忽地想起了什麽事,把正想繼續一訴相思的盛淮一把推開,轉身就繞到了房間另一邊。


    盛淮:“……”


    紀從驍全然不曾注意,他從床頭櫃上拎過一打購物袋,頭也不回地朝後頭招呼道:“盛哥你快過來,我給你買了禮物。”


    兩人認識以來,盛淮從紀從驍那得到過不少禮物,震驚如大貓,哭笑不得如路邊的野花,但無一都讓他收獲不少驚喜。聽見這話,當即把自己方才的心思拋在腦後,快步走了過去,看小朋友把東西從一個又一個的購物袋裏取了出來,瞬間擺滿了半個大床。


    鑲著藍寶石的領夾。


    “這個和你今天這身衣服特別搭,隻不過可惜了,你沒係領帶。”


    “沒關係,以後用。”


    味道新奇的小瓶香水。


    “雖然你現在用的那款香水特別好聞,但偶爾也可以試試看其他的。我總覺得這一瓶有陽光的味道。”


    “我來聞聞看……挺不錯的……”


    舊書攤裏淘來的樂譜。


    “我不懂這些東西,隻是看著那個店有意思才進去的,老板說這是他的珍藏,我就給買下來了,你瞅一眼,要是隻是普通的就丟……”


    “不,我很喜歡。”


    還有藏著空白便簽紙的許願瓶、印著椰子樹和大海的花汗衫、幹淨清新的水彩畫、隻能觀賞不能喝的祭紅茶盞……


    紀從驍一個一個給他講,盛淮的眉眼隨著他的講述逐漸柔軟。無論是再普通不過的樂譜,還是實在不符合畫風的汗衫,在他看來,都是珍寶,是他家小朋友的一片心意。


    “還有這個!”


    紀從驍翻出最後一個正方形雕工精細的木盒,黑色的天鵝絨上擺著一個深色的紫砂塤,暗啞的色澤,周身繁複的花紋,無一不在彰顯著它的價值。


    “給我買這個做什麽?”盛淮摩挲著木盒,在收到一堆禮物後,頭一次問了一句這個問題。因為這實在很難讓他不聯想到當初在善寧他的那一場無聲的告白。他懷疑紀從驍知道了自己當時的暗示。


    然而紀從驍卻半點不按常理出牌:“我覺得你會喜歡啊。以上那些都是我覺得想買就給你買的,但是這個我敢確定你一定會喜歡。”


    “……你為什麽覺得我會喜歡它?”盛淮疑惑道。


    “你當初在善寧吹完那支曲子後,看著它的表情非常溫柔,一看就非常喜歡。”紀從驍一本正經道。


    盛淮頓時失笑,他為什麽會覺得這是紀從驍的隱晦表示?他家小朋友分明打的都是直球好嗎?


    紀從驍看著他笑了好一會兒,莫名其妙。


    “小朋友,你知道《小河淌水》的含義嗎?”盛淮輕咳一聲,止住笑。


    紀從驍一臉理所當然地否定:“不知道,我音癡啊。”


    盛淮意味深長地看著他:“那可是……著名的情歌小調。”


    紀從驍腦子卡了卡,隨即立馬抓起手機搜索,點開頁麵——


    小河淌水,極具民族特色清新優美的旋律,旨在傳遞熱烈而真摯的情誼……


    紀從驍猛地抬頭,不可思議地看著盛淮:“你,你當時……”


    “我在跟你告白,”盛淮眉目輕柔,“我喜歡的不是它,是你。”


    紀從驍耳尖一紅,下意識回想起當時盛淮在垂著眸,深情又溫柔的模樣,然而很可惜,他隻顧著看盛淮的美色,對於那首曲子,原本也記得不多,眼下更是忘得一幹二淨。


    他有些懊惱,抬起眼抿了抿唇角:“我還想聽。”


    “回家給你吹。”盛淮摸了摸他的頭發。


    紀從驍心滿意足。


    盛淮將滿床自己的禮物收好,正琢磨著該讓何奢帶回帝都呢還是該自己帶去昌南。前一個他擔心何奢不能照看好他的寶貝禮物,後一個他又顧忌那邊人來人往,萬一一個不慎——


    他難得陷入了糾結,眼睛一掃,無意間看見紀從驍正盤腿坐在床上,眼睛都不眨地瞧著他。頓時彎起唇角,囑咐道:“去洗澡。”


    盛淮平時偶爾也會戴眼鏡,眼鏡戴上習慣了便幾乎難以意識到自己還戴著,眼下這人拆了領結解了袖扣,偏偏眼鏡和發型還沒變,不同於放下頭發戴著眼鏡時的書卷氣,這樣的盛淮更像是坐在高樓大廈裏的精英人士,睿智又幹練,帶著股遊刃有餘的從容和睥睨,紀從驍看著新奇,舍不得挪開眼睛。


    然而盛淮那一句話讓他頓時一驚,連美色都顧不上了,當場愣在原地。


    他雖然以前和悉成黎談過戀愛,但兩人當時都還是學生,不可能成天湊在一塊。更何況那會兒還小,少年青澀,頂多也就親親嘴唇牽牽小手,連深吻都沒有,這也是為什麽盛淮一親近他他就覺得不好意思的原因。然而眼下,他甚至還沒對親吻免疫,就,就進行最後一步……


    雖然他感情上是沒什麽異議的,畢竟盛淮得和他過一輩子呢,這是遲早的事。但是在羞恥心上……


    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暫時放過自己,輕咳了一下,他低聲問道:“會,會不會有點快?”


    盛淮最終決定還是帶到昌南去,平時還能睹物思人。聽見這個問題,頓了一下,抬起手腕看了眼腕表,皺了皺眉:“我覺得……時間不大夠。”


    紀從驍問不出口第二句,隻能“哦”了一聲,慢吞吞往浴室挪。


    盛淮收拾好東西後,終於反應過來有哪裏不對,哭笑不得拉住挪到浴室門口的紀從驍:“你想哪裏去了?我是想把你哄睡了再走。”


    紀從驍當即炸了,整個人都快紅了!欲蓋彌彰堵他:“我就是這個意思啊!不想這麽早洗澡不成嗎!”


    盛淮:“……”


    他從善如流:“是我思想不健康。”


    紀從驍在自己變成西紅柿之前將浴室的門“啪”的一聲在盛淮麵前甩上。


    盛淮看著磨砂玻璃內的人影,強忍著沒有笑出聲。


    ……


    來參加電影節的藝人大多數都住在這個酒店,記者自然不會放過這群星匯聚,即緋聞多多,的場麵,一旦有什麽異動,保不準第二天就得上頭條新聞。


    而盛淮和紀從驍雖同為男性,但現在同性戀的新聞比普通的戀情關注度更為火爆,也是得避避嫌的。盛淮在紀從驍的房間多待一會兒,當做是朋友小聚,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過夜,勢必是不行的。也因此,他才想在自己走之前將小朋友哄睡,省得等會兒還得視頻連線,雖然也是陪,但肯定比不了真正在身邊的感覺。


    然而,紀從驍卻睡不著。


    明亮的頂燈關上,隻留著入門處一盞昏黃的小燈,房間昏昏暗暗,卻讓人心安。紀從驍靠在盛淮懷中,感受著身邊這人的呼吸起伏,滿心都是寧靜。


    盛淮支著額躺在他身邊,一隻手小心地拍著他的背脊,動作輕柔又舒緩。


    紀從驍將腦袋抵在他的鎖骨邊,環住了他的腰身。在黑暗之中低聲道:“我覺得像在做夢。”


    夢中他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平常人,遇見一個很好的人,兩情相悅,談著和其他人沒有什麽區別的戀愛。沒有孤單,沒有寂寞,也沒有無止境的占有和歇斯底裏。歲月寧靜,生活安穩。


    “這些都是真實的,”盛淮吻了吻他的額頭,“你等會兒會有一個更加美妙的夢鄉。”


    紀從驍的唇在他頸間輕輕碰了碰:“我愛你。”


    盛淮輕輕揚起唇角。


    ……


    然而,事實證明,刻意去睡,反而睡不著。


    盛淮看著一雙眼清明透亮的戀人,無奈地搖了搖頭。他起身,將挽起的袖子放下,扣上袖扣。


    紀從驍坐在床上,從身後抱住他,臉埋進了他的襯衫裏。


    “怎麽了?”盛淮偏頭看他。


    “沒能量了,吸點。”紀從驍的聲音悶在襯衫裏,分辨不出情緒。


    盛淮笑了笑,轉過身單膝跪在床邊,將人摟進自己懷裏,親了親他的頭發。小朋友這是舍不得他了。


    “再有一段時間就能拍完了,等我回去,帶你去遊樂場,去情侶餐廳,去見韓略和喬譯,還要帶你去見我爸媽。”


    “你都記得呢?”紀從驍訝異地抬起眼。


    “每個字都記得,好了,你該睡覺了,明天陪你吃早餐。”盛淮又親了親他,將人按進床裏蓋好被子,這才穿上外套帶著一堆禮物離開。


    紀從驍看著他離開,琢磨著等盛淮拍完電影回去還得好久,不如先把見親友這個環節給搞定?


    隻不過,他的願望破滅。


    韓略倒是在,但是,原本和他約好今天聊一聊的喬譯,卻突然離開,隻留下一條改天再聚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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