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下了小半個月的暴雨在那一天之後徹底雲消雨散,隱隱有些征兆的二次泥石流也沒有發生,救援隊順利將大半失聯村民就回,災後重建工作也在有條不紊地展開。


    紀從驍崴了腳,盛淮擦傷了胳膊,雖然傷勢都不嚴重,但節目組還是找人替他們開車,一路暢通無阻到了沿江,仍舊是第一組到達,並且,還沒有競爭的對象。


    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甚至是網絡上的輿論,唯獨……


    盛淮望向窗外的青山碧水,長歎了一口氣。


    告白之後,當初預料的那種情況真的發生了,紀從驍用盡一切辦法躲著他,拒絕獨處,拒絕溝通,連粉飾太平都不要了,以至於現在整個節目組上下都知道兩人鬧了別扭。總導演還好心過來問了一句,雖然沒有得到結果,但卻體貼地把跟著的攝像機給撤了,用他的話說就是——人還沒來齊呢,這山上拍啥啊?你們自由活動!


    隻可惜,自由活動也沒有改變任何現狀。盛淮估計,小朋友現在都不想看到他的名字。


    確實如他所想,紀從驍恨不得將這個名字這個人屏蔽,但他現在卻不得不眼睜睜看著兩人的名字綁在一起一遍又一遍地出現在他的視線中,因為……他們兩又上了頭條新聞。


    娛樂版和社會版。


    他們到達和寧的時候,除了救援隊和相關領導到場以外,還有不少記者在現場做報道,鏡頭對準救援的現場。在新聞中播出時,就有粉絲注意到在鏡頭裏一晃而過的他們兩人,哪怕僅僅隻是幾秒,哪怕他們一身泥沙滿是狼狽,也抵擋不住粉絲的火眼金睛。於是搜尋所有相關的報道,在各種官方或個人發布的消息中尋找,兩人出現的鏡頭和照片逐漸被翻出。


    這一消息迅速在網絡上傳播開,和當初火車站救人不同,這一回的新聞帶上了血色,在沉重的背景下,連評論都少有鼓吹自家愛豆的,隻不過,粉絲熄了聲,黑粉卻跳得更厲害了,不過還好,吃瓜群眾中明事理的也多——


    【臉滾鍵盤的不是我:天嘞,紀從驍是改邪歸正了嗎!上一回看見他火車站救人,這一回參加救援,正能量十足啊。[震驚]】


    【紀從驍個辣雞:不就是在幾個鏡頭裏出現了嗎?誰知道他是不是做做樣子,切![摳鼻]】


    【姍姍來遲:路人,樓上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各大網站新聞視頻時間不同,他們出場的樣子也不同,難不成還得在旁邊整個化妝隊?那圍觀群眾早就一人一巴掌拍死他們了。生命麵前,請多一點敬重。】


    【笑口常常開:盛淮就算了,紀從驍?就算再怎麽做好事,也不能掩蓋他不學無術人品敗壞搶戲搶女人![鄙視]】


    【動物世界:你特麽說誰呢?證據呢!空口無憑原地爆炸!!!】


    【淮水湯湯:激動什麽呀?愛撫樓上。@笑口常常開 你的邏輯反了。就算一個人不學無術人品敗壞,但就事論事,他有底線,他盡力去挽救生命,那在這件事上他就值得被誇讚,被敬重。更何況,小紀同學隻是愛玩愛鬧而已。】


    【緩緩歸矣:說一句公道話,視頻裏他們的嚴肅和凝重不是裝出來的,這一把我站紀從驍盛淮,路轉粉,另外,為和寧祈福。】


    就在這會兒,又有一個視頻被傳了上來,微博主人是特意為他們澄清的——


    視頻晃蕩,最開始出現的是倒塌的房屋,被泥沙半遮半掩的廢墟,以及四處奔走的救援隊,緊接著鏡頭拉大,對著一個休息中的救援隊小哥,小哥似乎有東西進了眼中,正望著天努力眨著眼,沒有什麽作用後,才猶豫地抬起滿是泥漿的手,艱難地用手腕上一小段幹淨的皮膚去擦眼睛……緊接著有人進入鏡頭,兩人交談了幾句,那人似乎幫小哥解決了眼睛問題,隨即揮手離開,他轉身的一瞬,露出的小半張側臉足夠讓人認出那是盛淮。


    顯然博主也認了出來,接下來的鏡頭便一直追著盛淮走。盛淮同樣也是一身泥沙,身上的衣服顏色深淺不一,明顯濕的。他左右環顧著,好一會兒才往角落裏走去,那個方向沒什麽人,是早期已經被救援隊搜尋過的地方。鏡頭追隨著他拍到了休息的紀從驍,拍到了兩人交談,也在顫抖中拍到了山體崩塌下兩人僥幸躲過一劫,視頻的最後,盛淮抱住了紀從驍,他們的遠方是聽見巨響而匆忙趕來的人群。


    除了視頻外還有文字敘述——


    【不成大觸不改名:我是去y省采風的,泥石流到來時,我沒跑贏,和兩個同學被壓在屋子裏。是盛神和救援隊小哥一塊把我們救出來的,我非常感激他們。要不是他們及時,我這會兒就不僅僅是傷了腿這麽簡單。這個視頻的初衷是給我創作的靈感,所以一開始沒有發出來,直到現在我的恩人遭受了汙蔑。


    試問如果是炒作,怎麽可能用生命去炒?如果是作秀,為什麽他們的攝影師連攝像機都丟下了?】


    這個視頻一出,評論頓時轉向。不少人為那山石砸下山體崩塌驚心動魄的一瞬所震懾,一時之間,大量人群湧入兩位當事人的微博,盛淮那兒是一幹詢問身體情況,安慰的言語,而紀從驍的微博下,除了詢問和安撫外,還多了一排排淮水的感謝,感謝他及時推開,救了盛淮一命。然而,也有人的關注點非常奇怪——


    【呼風喚雨撒豆成兵:兩個大男人擁抱?我總覺得怪怪的,別不是同性戀吧?[嘔吐]】


    【今天找到鼠標了嗎:樓上什麽人啊,大家都在關心災情關心兩人身體狀況,就你切入點清奇,可別是個黑吧?】


    【山月月:我覺得很正常,劫後餘生,擁抱算什麽?瘋狂親人的都有!】


    【辯題不能吃:就衝他們今天的所作所為,要是同性戀,我也挺!】


    【淮水邊的小黃雞:我覺得吧,要是我有一個不顧危險推開我的兄弟,鋼鐵直男也鐵定嫁了!】


    【秦淮河畔:所以說,有這麽個兄弟,你就嫁了吧@盛淮v】


    【山水有相逢:有這麽個兄弟,你就嫁了吧@盛淮v】


    ……


    紀從驍看著接下來話題已經歪出天際的評論,隨手把手機一丟,絲毫不顧葉卓讓他看完後回個電話。


    他望著窗外緩緩流淌的清泉,又想到那一句在他耳邊說起的告白。


    盛淮是想嫁,可他不敢娶。


    他扯了扯唇角,眉宇之間盡是晦暗。


    兩情相悅確實是世間最難得的事情。可如果兩情相悅的人終將分道揚鑣不得善終,那……明知道是個錯誤,為什麽還要開始?


    ……


    沿江村是個比清溪都不如的小村落,坐落在半山腰上,山路未通,隻能靠步行上下。但也因此仍舊保存著春間鄉野最美的景色。


    天色已暮,村裏人家的炊煙都已經逐漸消散。小孩兒在門前追雞攆狗玩得不亦樂乎,大人們捧著飯碗,一麵盯著孩子,一麵和鄰裏聊天。安靜而寧和。


    這個時候,倦鳥歸林,山野之間也早就沒有了人。空曠又靜謐。


    盛淮坐在暮色之中,他的身後是盛開的粉桃白梨,枝椏在風中拂動,淺淡的顏色被夕陽鍍上一層金色餘暉,尤顯溫柔。


    盛淮就這般席地而坐,麵對著落日餘霞,看著手機屏幕,稍稍彎起唇角,回答著直播間裏粉絲們的問題。


    在新聞放出之後,何奢便和他聯係過了。粉絲們都在追問他的身體狀況,讓他幹脆做一個直播。


    盛淮原本隻打算發條微博說明情況,然而被何奢一句“你閑著也是閑著,反正紀從驍不理你”給打擊地當場就找了個偏僻的地方開始直播。


    “身體沒什麽事,不用擔心。手臂擦破點皮而已,從驍也沒事,隻是崴了腳,謝謝你們的關心。”


    “太客氣了嗎?那我下回改改。”


    “嗯?《李代桃僵》放定妝照了?女裝啊,自然很好看,感覺如何……這個該留到電影首映時再問。是的,沒錯,韓略蹭熱度蹭地光明正大,他一向這樣,還理直氣壯。”


    “大貓?從驍送的,你們想知道,得去問他。”


    “他在……在房間呢吧。”


    “你們為什麽這麽敏銳,我確實不確定。因為他不理我了啊。”


    “……原因,”盛淮彎著唇角,望了望天空中半露的殘月,“我訓他了。”


    “嗯,不是他不好……他很好啊,心軟,有的時候特別乖,但也有的時候特別擰。某些方麵尤其像個小孩兒。”


    “不信?你們可以問問喬譯。好了,咱們回正題吧,我怕再說下去他在你們心裏的形象都得讓我毀了……”


    “我下一部戲接的是寧陸知導演的《匠師》,講的是一個和瓷有關的故事……”


    盛淮難得有這樣的活動,因此,直播的時間尤其長,粉絲一個接一個問題,他也是好脾氣,直到天色漸暗,已經看不大清人影了,這才關了直播往回走。


    山林之間,沒有明顯的路,他借著昏暗的天光辨認,一路往前,直到過了小半個小時,還沒走回村裏,而方才不曾遇見的流水聲逐漸清晰,盛淮才反應過來,走錯了路。


    他也不急著回去,索性沿著河岸一路前行。


    常年生活在都市之中,少有這般靜下心來的時候。這樣的時候,該想些合適的人。


    所以他想到了紀從驍。


    這段時日,習慣了對方的日夜相伴,故而眼下一天一夜不見,隻覺得思念都要溢出心房。但他不後悔昨天情緒激動下的告白,他們之間陷入了一個僵局,而他的告白,恰好是打破平靜的那一顆石子。


    拂開垂柳,他瞧見河麵窄小錯落的石墩,可以一路走到對麵。而河對岸,他抬眸,恰好對上紀從驍看過來的目光。


    誰也沒有先開口。


    兩人各自在岸邊停下腳步。


    一道不寬的河流,仿似天塹,穩穩地佇立在兩人之間。


    思緒飛速運轉,盛淮在看見人的那一刻便有靈光一閃。顧不得這想法還不成型,他隻知道,這是個難得的機會,而他必須得抓住。


    於是他問:“玩遊戲嗎?”


    盛淮先開口,說出來的話讓紀從驍措手不及。他帶著疑問看向對方,卻又反應過來,這夜間,相隔這麽遠,哪能看得清眼神,正打算出聲。


    可對方卻好似知道他想說什麽一般,提前做出回答:“你贏了,我答應你任何條件,我贏了,你答應我的要求。”


    紀從驍看著他,重複一句:“任何?”


    “是,”盛淮點頭,“哪怕你要我放棄你。”


    “怎麽玩?”紀從驍問道。


    “我們之間有九個石墩,僅供一人站立。你我彼此提問,回答問題後往前走一個,不回答則對方往前,誰先到達中心點誰贏,一方離開則遊戲結束,回頭的那人算輸。”


    回憶著心理醫生發過來的文件要點,盛淮的思路逐漸清晰,他現場臨時立下規則。


    “這對我不公平。”紀從驍答道。


    盛淮許諾:“我不問你不和我在一起的原因。”


    紀從驍皺著眉看向他,然而距離太遠,天色晦暗,他看不清盛淮的神情。


    “玩嗎?”盛淮再一次問道。


    “玩。”


    紀從驍知道這個遊戲裏一定有陷阱,但是,讓盛淮放手這個誘惑實在太大,他抵擋不住。因此,即便明知道是坑,他也義無反顧地往裏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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