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幾人在清溪小學內當了三天的臨時老師,才在大大小小學生們依依惜別的眼神中再次踏上旅程。


    紀從驍和盛淮先在清溪鎮停留了一會兒,找到暫駐在同一家酒店的顧泱泱和李端,先將真小朋友們送給他們的臨別禮物妥善交給兩位助理保管好,並更換行李後,再跟著節目組的指引找到越野停著的地方。


    紀從驍從pd手上接過鑰匙,拉開駕駛座的車門,正想上車,卻不料被人拉住手臂。他回頭看向盛淮:“怎麽了?”


    “我來開。”盛淮取下他在手指上轉著圈的鑰匙,“你坐副駕駛。”


    紀從驍繞過車頭,坐上副駕駛,卻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為什麽?”


    “我有心理陰影。”盛淮從後視鏡中瞥了上架著攝像機上了後座的pd,隨口答道。


    心理陰影,當年車禍留下的心理陰影,不放心讓其他人掌控方向盤,沒有安全感,所以如果可以,開車這一回事盛淮都是身體力行的。


    這一點紀從驍知道的很清楚,他也曾親眼見過盛淮在這一方麵委婉而不容拒絕的強勢,但那不是對他。在以往,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盛淮和他出行時,開車的頻率逐漸減少。而當他握著方向盤的時候,盛淮也從來沒有提過半個字,再正常不過的上副駕駛,和他聊天說笑,和普通人沒什麽兩樣,半點都看不出來這人有車禍後遺症。他曾經為這份信任高興過很長一段時間,因為那代表著對方可以將性命交付於他。


    他原以為哪怕兩人斷絕了往來,但以前交付出去的東西總不會變,然而……


    “不是說車禍的心理陰影。”


    紀從驍一噎,他還沒來得及多想,所有的負麵情緒都被這一句話腰斬。


    “我看過你飆車的視頻。”盛淮注視著後視鏡倒車,唇抿成筆直一條線。直到現在,回想起視頻中跑車車身被山風掀起輪胎打滑的那個場景,他仍覺得心驚肉跳,一陣後怕。更不用說當時,頻頻夢見這人飆車出事血肉模糊的畫麵……以至於原本優質的睡眠被噩夢折磨地最後隻能靠著各種助眠的手段才能安安穩穩睡上一覺。


    直到在客棧中兩人共享一張大床近在咫尺的那一晚,清楚明白這個人就在他身邊,不會出任何事的時候,他才當真睡了個安心踏實。


    “有人在車上時我從來不飆車。”紀從驍絲毫不當回事。


    盛淮皺起眉頭,聲色低沉:“一個人也不準。”


    “一個人……”又沒什麽關係。


    盛淮倒好車,轉過頭看了他一眼:“一個人怎麽樣?”


    紀從驍原本還想回一句,然而話剛說出一半,就對上他轉過來的臉,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生氣了。頓時閉嘴,立刻改口:“一個人也不飆!”


    盛淮對這個回答很滿意,從外套口袋裏摸出根棒棒糖丟給他。


    紀從驍:“……”


    別以為他認不出來這是盛淮獎勵學校小朋友的!


    ……


    第二站的目的地是沿水。沿水和清溪,一個在y省西北方,一個在西南方。單單從地圖上看距離不遠,但實際上兩地海拔相差甚大,又是一路崇山峻嶺,確切距離遠比上一段路程都要遠上不少。


    越野停靠在路旁,紀從驍趴在車窗上,咬著棒棒糖百無聊賴望向加油站的方向,盛淮正拿著本詳細的地圖從加油站的便利店出來。


    他剛走到車前,將地圖遞給紀從驍,還不曾開口說話,後方便傳來一陣轟鳴聲。疾馳而來的摩托車在他們身側停下,騎車的那人一條腿撐著地麵,朝他們吹了個口哨。


    紀從驍眉梢一揚,頓時坐直,摸出一個草莓味棒棒丟給林緩:“怎麽是你們啊?最後到的不是攜衣和謝然嗎?”


    “你們走得早沒看見,謝然和攜衣出門就打了滑,還好人沒事,我們和她們換了換。”顧停拿下頭盔,抱在手上下了車,“你兩怎麽停在這裏了?”


    “買個地圖。”盛淮拿著硬殼地圖朝他們晃了晃,隨即問道,“你們走哪條路?”


    從清溪去沿水有好幾條道可以選擇,隻不過路上風光不同罷了。


    “走右邊那條。”顧停看了看前方的分岔路口說道,隨即豎起大拇指朝後指了指林緩,“這家夥想去看看荒涼的景色。”


    林緩朝他們露出個笑:“你們走哪?要不要一起?”


    “我們直走。盛哥想上412國道。”紀從驍插了一句。


    “那我們就此別過。”顧停笑道,朝兩人抬起手。


    盛淮輕擊他的掌心:“一路順風。”


    ……


    越野一路開出清溪往西北去,紀從驍和盛淮輪流開車。將這條景觀線上的雨林河穀雪山寺廟盡數看遍後,再逐漸進入深山峽穀的高原荒寂地段。


    紀從驍迷迷糊糊醒來,意識尚且不清時,便瞧見車窗外連綿起伏的高山峻嶺,暮色時分,夕陽的餘暉落在雪山之巔,將皚皚白雪映出一派金橙之色。


    像極了曾經在少年時看過的那張震懾人心的照片。


    他這時才想起,曾經的自己也曾有過這樣一個願望。找個人,或者自己一個人來這條國道上走一遭,看看那些山川好景是否真如照片中拍出來的那般聖潔空靈,看看自己是否能被那佛經梵語滌盡心中所有的晦澀與陰沉。


    隻可惜,他還來不及踏上旅途,便已經被現實壓迫地透不過氣來。不再妄想著那些不會屬於他的東西。


    “還沒睡醒麽?”盛淮從他有動作開始便分了一分心神在他身上,眼下瞧他仍舊望著車外出神,不由出聲問了一句。


    紀從驍回神,轉過頭看著他笑了笑,眼神裏的茫然與灰沉逐漸斂盡:“醒了。找個地方換我來開吧。”


    他早就過了掙紮的年紀,對於命運和生活給予的厚重枷鎖,盡數全盤接收。心如死灰,又何必再傷懷。


    “你先吃點東西墊墊,已經到晚飯的時間了。”


    盛淮也不和他客氣,小朋友睡了一路,他依舊沒舍得叫醒。也因此,他已經開了一個下午的車,即便身體不覺得疲憊,注意力也沒那麽集中。在這種事上,他從不逞強。


    紀從驍點頭,回身去後座找包。


    “餅幹,果凍,麵包……大哥你吃嗎?”他拎著一袋可以稱之為零食的東西對著pd露出個笑。後者自然拒絕,嘉賓的東西都是那三千塊裏買的,他可不好意思蹭人家的吃的,更何況又還不餓,稍後等兩人停車休息時他再回後頭節目組跟著的車上去吃一頓就好。據說今晚吃火鍋!


    紀從驍不知道對方心裏惦記的好吃的,隻留下一句“要吃自己拿”,隨即轉頭去問盛淮:“盛哥,你吃——”


    最後一個“嗎”字還沒說出口,車身猛地震了一下,緊接著熄火!


    他茫然抬頭:“出毛病了?”


    盛淮皺著眉又試了兩回,最終點頭,推開車門下去。紀從驍緊跟著下了車。


    兩人將能想到的地方檢查了個遍,仍舊沒有發現具體原因,隻能站在車前麵麵相覷。


    原本呈錐形的雪山金光眼下隻剩下山巔一個小角,天色漸沉。


    “據顧停說,隻要不是危及生命安全,節目組一概不管。”


    “林緩說,可以從節目組那裏換東西,隻要付出一定的報酬。”


    “報酬?”


    “據說,林緩跳了支舞……”


    “……我不太想知道具體內容。”


    “那麽……”


    “哎盛哥,那邊是不是車燈?”紀從驍一把拍向盛淮的胳膊,指著不遠方漸近的燈光問道。


    “車燈!還不止一輛,應該是車隊。”盛淮肯定答道,隨即抬起手示意。


    四輛車繞過山道,明亮的車燈打了過來,照在路旁攔車的兩人身上,緊接著打頭的那一輛在他們麵前徐徐停下。


    “小兄弟這是怎麽了?要搭車嗎?”車窗落下,副駕駛上坐著一個豪爽的大哥。


    盛淮簡單將車的問題概述了一遍,大哥當即下車,衝著後頭第三輛車吼了一句,吼下來一個條紋衫的青年。


    “給這兩小兄弟看看車。”


    條紋衫也是爽快的人,問清狀況後拎著工具箱立馬去瞧越野。而其他車上的人這會兒也陸陸續續下來。


    一行人有男有女,年紀差不多在三四十左右,都穿著衝鋒衣,裝備齊全,幹脆利落。


    “徐哥這是怎麽了?兩小哥什麽事啊?”


    “哎我總覺得小哥眼熟。還帶著攝像機,是那誰……哎那誰叫啥來著?”


    這樣熱鬧的場景是紀從驍的拿手好戲,不到片刻便和車隊的人打成一片,將自己大致情況告知的同時也將對方摸了個清楚。


    他們都是同一個俱樂部的成員,平日裏湊在一塊自駕攀岩之類,這回一行人是打算從412入藏,一路自駕過去,並不在城鎮停留,按他們的話說就是——“大自然如此好的風光,自然該天為蓋地為床,不露營簡直是太可惜”。


    “說起來,我們今晚打算住在前邊的月荷湖邊,你們也幹脆別急著走,跟我們一塊去唄?”徐哥,也就是豪爽的大哥邀請道。


    “這個可行,我們有備用的帳篷和睡袋,裝備齊全著呢。”


    紀從驍看了眼盛淮,有些蠢蠢欲動。


    盛淮自是明白他的想法,在確認過節目組那邊夜晚休息沒有問題後,當即笑著應下。


    月荷湖就在前方不遠。兩人開著被專業人士條紋衫小哥三下五除二修好的越野跟在車隊後方,拐過這個山口,再偏離主幹道往西開出八百米左右,陡然有大片清透的水色入眸。


    湖呈不規矩的圓形,俯視著看去,便像一片荷葉。而湖上不知反射著哪處的亮光,便是那荷葉上剔透的露水。


    月荷湖周遭植被並不茂盛,多是矮草細沙,是個露營的好地方。


    兩人跟著車隊的人一起搭起帳篷,又點了一堆篝火,將pd也拉了進來,一塊喝著啤酒聊著天,從金融業裏股票的漲跌談到怎麽處理婆媳關係都有,期間還穿插著盛淮和紀從驍關於圈內的各種趣事新聞,聊地酣暢淋漓。最後,在月上中天的時候,才各自散去。


    盛淮帶著喝了不少的紀從驍回了帳篷,讓人好生躺著,這才回頭去收拾睡袋。然而,睡袋準備好,他打算喊人休息時,一抬頭,卻發現小朋友隻剩下半個身子在帳篷裏。


    “盛哥!來這!有寶貝!”


    紀從驍似有所感,把頭鑽了進來,手掌啪啪啪地拍著自己身邊的位置。盛淮被他逗笑,順著他的心意,一塊躺了下去。


    “什麽寶——”


    話音戛然而止。


    他看見銀河橫貫長空,萬千星辰璀璨。


    “寶貝吧?”紀從驍湊過來,像求誇讚一般希冀地望著他。


    “嗯。”盛淮凝視著他那雙綴滿星辰的眼,良久不曾移開,好一會兒才彎起唇角,點頭應道,“是寶貝。”


    再怎樣吸引人的星空,也比不了眼前這個寶貝。


    “你也是我的大寶貝!”紀從驍亮著一雙眼盯著他。眼睛都不帶眨一下。


    盛淮嗆了一下,唇角抑製不住上揚。小朋友喜歡他,可除了當初兩句告白,這麽直白的表述可謂是前所未有。這的是,太可愛了!可惜,他什麽都不能回答。


    直到這會兒,盛淮也才真切意識到這家夥是當真喝多了。不然,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


    他平複心緒,將人帶回帳篷,又將衣服褲子口袋裏的錢包手機盡數取出,替他換了一身睡衣,將人塞進睡袋裏,這才罷休。


    他拿著手機和錢包,正欲將它們放好,然而,一個不慎碰亮手機。看著指紋解碼的界麵,盛淮又回頭看了眼安靜睡著的紀從驍,到底克製住自己想要一窺其中的衝動。


    或許在那手機中有小朋友過往的隱情,可那到底是屬於隱私的範圍,即便他的理由再理所當然,卻也不能罔顧了隱私。


    更何況,他知道紀從驍喜歡他,甚至愛他。那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至於那些坎坷和障礙,總會有磨平的一天。


    他將手機塞回了紀從驍的背包,動作間錢包落下,他隨手撿起敞開的錢夾,卻驀地瞧見身份證後露出的一小塊熟悉的紙片——


    是當初在客棧時他留下的便簽。


    沒想到……被這樣珍惜地保存著。


    盛淮低歎一口氣,眉宇間卻盡是輕柔。他走回紀從驍身邊,俯下||身,指尖描摹著那帶著鋒淩的輪廓,從英挺的眉宇到揚起的唇角。目光一點一點逡巡而過,時間逐漸前移,他卻怎麽都看不夠。


    人這一生,總是會碰見形形色色的人,總是會或多或少將自己的心意送出。承情的人或許不少,可在這形色萬千之中,又有幾個人,在承情之後,仍舊將這份心意珍而重之地深藏?


    他足夠幸運,得以遇見紀從驍。


    這樣的小朋友……如何能夠放手?


    盛淮到底沒能忍住,沉身垂眸,溫柔又克製地吻上那柔軟的唇瓣。


    ……


    當天深夜,淮水中的夜貓子慣例每日一刷微博,猛地發現她們家已經三四個月沒更新的男神竟然有了新動態——


    【盛淮v:做了一件壞事,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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