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澄愣了一下,隨即跑上樓梯,用力敲響了畫室緊閉的大門。


    裏麵重物墜地的聲音並沒有停止,伴隨著第一聲之後,陸陸續續又有一些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劈裏啪啦的硬物落在木頭地板上,易澄在門外聽得一陣心驚膽戰。他捏著拳頭又捶了幾下門,吞了吞口水:“陳……陳景煥?你怎麽了?”


    就在他問完之後,門裏麵卻突然安靜了下來。


    易澄盯著那一扇門,喘著粗氣,周圍靜得仿佛隻能聽到他自己的心跳:“陳景煥,你沒事吧?”裏麵還是沒有任何動靜,易澄想起來男人在出租車上那副昏沉的樣子,生怕他出事,這麽一想,嘴唇都抖了起來。


    “呃……”他猶豫了一下,轉身打算下樓找人。


    畫室的門卻在這個時候被人一下子打開,易澄被陳景煥臉上的表情嚇了一跳。男人平時收拾得一絲不苟的頭發現在蓬亂著像是被人抓揉過,他的眼底掛著顯而易見的疲憊,昨日一天沒有刮過胡子,下巴上長出了淡青色的胡茬。白色襯衫擼到半截,上麵濺滿了各色的顏料,仿佛是調色盤打翻在身上一樣,慘不忍睹。


    易澄側著頭向後瞄了一眼屋子裏麵的情況,四個字形容,一片狼藉。


    畫架連同著畫紙全部倒在地上,就連畫架前麵的椅子都滾在一旁,躺倒的位置看上去像是被人有意踹走的,而背著手站在易澄麵前的男人,看上去也有種搖搖欲墜的感覺。


    “我沒事。”陳景煥從嗓子裏麵卡出了幾個字,望向易澄的目光相當複雜,“你……你回你的房間去吧。”


    易澄心想著,男人這實在也不像是沒有事的樣子。


    他本來還想再多說幾句的,可是陳景煥的眼神,實在是陰鷙得可怕,他從來沒見過陳景煥這幅樣子。這個男人在他的印象中,一直是無所不能的存在,好像世間一切的煩心事擺在他的麵前都能被遊刃有餘地解決。


    他現在……他現在失魂落魄的樣子,讓易澄覺得陌生起來。


    “快走!”


    陳景煥的眉頭擰了起來,一雙眼睛銳利地瞪著他,眼底起的紅血絲也不知道是因為疲憊還是因為怒氣。


    易澄後退了兩步,他有些驚慌地看著陳景煥,嘴裏麵想說的話一句都沒有說出來。最終還是被嚇的轉身向樓下跑去。


    男人佇立畫室門口,看著易澄稱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凝視了良久。


    藏在背後的手,正從食指的關節向下滴著血。剛剛不覺得有什麽,現在冷靜了一些,刺痛終於讓陳景煥注意到了這塊被木板劃傷的傷口。


    他甩了甩手,幾滴鮮紅的血隨著他的動作濺落在地上,但他現在實在沒有心情管這些,自顧自推門走回畫室裏麵,癱坐在軟塌上。


    他很少會坐在這個位置上,通常都是易澄躺在那裏,或者是在安靜看他畫畫,或者是在小憩。每次男孩陪他畫畫的時候,都會因為待在過於安靜的氛圍裏無所事事,而忍不住上下眼皮打架犯困。好幾次,他以為陳景煥沒注意,閉眼睡了過去,實際上都被男人看在眼裏。


    陳景煥記得他第一次把易澄帶回家的時候,那天他在給易澄洗澡,手掌撫在他的眼上,防止泡沫進入男孩的眼睛——那會的易澄真是呆蠢的可愛。陳景煥記得他手掌下麵的睫毛,微微顫動的觸感,就像是羽毛一下一下輕撓在他的心裏。


    也就是那天,他一頭紮進畫室裏麵,設計出了“白鳥”主題發布會的純白色羽毛假發。


    當然,這一切靈感的來源,就連陳景煥自己都說不清,更別提外人。


    所有人都不明白易澄對他的意義,他就像是那日看到漆黑舞台上唯一一束光,在那個鬧劇一般滑稽的夜晚,隻有這個白發男孩在混亂中顯得這樣特別……後來,這束光芒被他好端端放在了身邊,從此前半截的生命都變得如此乏味,隻有他的玫瑰,才能將他的生命點亮。


    現在,他又試圖找到那個玄妙世界的入口,然而四麵卻仿佛被人豎起了高聳的磚牆,將他的思維困在原地,四處碰壁。


    都回到了原點。


    回到了他剛走出校園的一刻,他正在尋找自己聖誕樹上所需的最頂端一顆星。


    不,其實還是有差別的。


    陳景煥對著畫室裏麵唯一一副還沒被撕毀的草稿發呆,那上麵勾畫著一個男孩,未著寸縷,仰麵躺倒在紅色的玫瑰花海裏。畫麵沒有完成,隻是簡單的色塊拚接,就連男孩的五官都看不清,可是,畫家已經無法再畫下去。


    他的腦子裏全都是那晚男孩在他身下的旖旎景象,極為嬌豔,充斥著暴戾和欲望。曾經他想捧在神龕裏的天使,現在,他卻隻想撕下他的羽翼,看著他哭泣,看著他那雙漂亮的眼睛被情欲填滿,迷茫又無助……


    不能再想下去了。


    陳景煥捏在畫紙旁邊的手指指尖發白,半晌,他還是將畫好好收了起來。真是可笑啊,就算是到了一筆都畫不下去的程度,他還是不舍得放易澄走,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那不如,就如男孩所言,好好廝守在人間吧。


    陳景煥站起身來,環視著畫室裏麵的狼藉,顏料被他打翻在地麵上,各種顏色毫無章法混合在一起,順著倒地的畫架淌落在地上。窗邊,一支早已幹枯的紅玫瑰,深棕色的花瓣皺皺巴巴,一碰就要碎掉,那是易澄送給他的花束,那日散落在酒店門口,隻被他挑了其中一支還能看的帶回家。


    第二天,陳景煥破天荒的請家裏麵的傭人進了畫室。


    “打掃幹淨吧。”


    他是這樣說的。


    “裏麵需要收起來的我已經收起來了,接下來,應該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再用這間畫室,所以,麻煩你定期打掃一下,別讓它們落灰。”


    易澄側身站在廳室的門口,將自己隱藏在陳景煥看不到的地方,目光呆滯。


    他好像得到自己一直以來想要的東西了……但是,他卻莫名覺得心慌,他不敢和陳景煥對視,他甚至不敢出現在他的麵前。他知道那男人將藝術視作生命,不,勝過生命,誰也沒想到,竟然最後鬧成這種局麵。


    他都做了些什麽呢?


    作者有話說:


    周六有沒有跟我一樣要去考試的......周五跟大家請個假,唉,臨時抱佛腳,深知過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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