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易澄都忍不住在心中痛恨陳景煥這種不痛不癢的回應,倘若他從一開始發現自己的那點心思就將其扼殺在萌芽之中,那麽,或許易澄就不會在這段扭曲的感情中越陷越深。


    雖然他很不想將“優柔寡斷”四個字放在如陳景煥這般淩厲的男人身上,但易澄不得不說,在大部分時候,陳景煥做的都比這四個字更甚。


    “很漂亮的玫瑰。”


    這就是陳景煥給他的答複。


    “那你……”易澄抿了抿下唇,在兩個人的對視中敗下陣來,他將目光移到了陳景煥的脖子上,自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你喜歡嗎?”他又問了一遍。胸腔裏一顆心髒跳個不停,他想聽陳景煥嘴裏麵一句喜歡,就算是給這幅畫的,他也可以當做是給他自己的,照單全收。


    他聽見陳景煥好像低低笑了一下,然後用手摸了摸他的頭發:“下次畫一朵白玫瑰吧,那個更適合你。”


    易澄不明白他的意思,隻是疑惑地看著他,猶豫地開口:“好吧,等明年……”他住了口,想起來生日禮物這種東西說出來就不算驚喜了,有些懊惱地向後退了半步。


    這幅畫最後還是被陳景煥收下,不但收下,而且還特意裱了起來。


    易澄看到陳景煥從那個看上去就昂貴無比的鍍金畫框中,拆出他自己的作品,而把易澄一副對比之下就顯得拙劣的畫作放進去,男孩沒忍住在臉上露出了頗有些得意的表情。


    那樣精美的畫框配上他一看就知道是外行人的畫作,實在是有些滑稽。易澄想,這實在是太不般配了,就連他自己都覺得好笑。但隻要一想到這是陳景煥的所作所為,他就從心底升起了愉悅,很難用語言去描述,仿佛是有人把全世界的糖果都堆到了他的麵前。


    在那一刻,他腦海中唯一一個想法,就是等明年的時候,自己一定要畫一幅更好的。


    ……


    然而事情總是和他想的背道而馳,他以為憑著自己小心翼翼地試探,以陳景煥這樣縱容的態度,說不準最後直接稀裏糊塗答應做自己的愛人了,等到那個時候,他就可以抱住他,親吻他,和他做盡這世間最親密的事情。


    但他卻不知道,陳景煥所說的白玫瑰,意味著天真和純潔。


    有些藝術家總喜歡在簡單事物背後賦予它很多複雜的意義,不但如此,他們還總是自以為是地希望接收到訊號的人能自己去理解,美名其曰,精神交流。


    陳景煥將這點進行得透徹。


    ……


    在易澄踏上飛機的時候,他還在對這趟旅行充滿期待,這是他第一次以度假為目的去往另外一個國家,而且,陳景煥為此空出來了很長一段時間,這就意味著,在這麽多日子裏,易澄都能跟他待在一起了。


    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是那邊的晚上,迎麵吹過來的風少了些燥熱,多了幾分涼爽。海島的麵積不是很大,環境很不錯,單純是私人開發出來給那些有閑有錢的人度假用的。


    為了倒時差,易澄一直在飛機上強睜著眼睛,以至於到最後都在一下一下點著腦袋,看上去跟不敢在課上睡覺的高三生一樣。陳景煥趁著他意識模糊的時候,一直在用餘光盯著身側的男孩,目光中罕見地帶著點困惑。


    他越來越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麽了,這種感覺很陌生。


    從小到大,陳景煥在除卻藝術作品上麵的事情偶爾會感到迷茫,生活中的一切都盡在他的計劃之中。就像先前提到的那樣,他喜歡將每一件事情,每一分鍾都掌握在自己手裏,因為他很聰明,並且足夠理智,他可以在權衡利弊之後做出最合適的選擇。


    比如,不顧家裏麵的擔憂直接接下整個“喬伊斯”。在外人看來,將一家成熟的奢侈品公司交到一個剛從象牙塔裏走出來的年輕人手裏,是一件極具風險的事情。但是在陳景煥看來,隻要能力大於風險,那麽這個風險就約等於零。


    很多事情都可以用數字來分析,利潤、利益……日常生活中的一切,都被陳景煥簡單地劃分成了一組組的數字,在他看來,隻有這樣才能夠將事情快速地處理完畢,從而有時間投入到他自己的創作中去。


    但易澄不是。


    從一開始,這個男孩就不屬於他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從見到他的第一眼,陳景煥就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數字,就算是想不明白,陳景煥也知道,這個男孩在他心中占據的位置和別人始終不一樣。


    這個男孩,應該是在他心中最後一塊留給藝術的淨土上,他給他的繆斯建起了神龕,他願意用所有東西留住他,守護他的聖潔和可愛。


    他的白玫瑰,這是天賜,是神的禮物。


    可是,事情卻好像和他想象的不那麽一樣,不知道為什麽,自從在易澄同他鬧過一場之後,陳景煥在閑下來的時候經常會覺得有些迷茫。好像有什麽東西脫離了他的掌控,向著他捕捉不到的地方奔去,這樣他感到懊惱和煩躁。


    或許還是應該換個地方待上一陣。


    ……


    平心而論,這是一座非常漂亮的島嶼,和它的物價成完全的正比。尤其是在冬季,島上的各家酒店幾乎沒有空房,好在陳景煥已經提前讓秘書訂好了套房,不然真是這幾天再訂,恐怕根本訂不到。


    陳景煥挑得是一家自帶後院和私人海灘的酒店,後院裏麵種滿了椰子樹,分布著各種尺寸的遊泳池,還有一個小型禽鳥園。偌大的前庭後院,反而將酒店主體襯托得小巧起來——這裏入住的人不多,大部分還都是來換個地方睡覺的“中年精英”,可以算是整個島上鬧中取靜的地方。


    陳景煥覺得應該會很合易澄的心意。


    果然,在睡醒的第二天早晨,易澄吃完早飯之後,就一直扒著窗子看:“陳景煥,我能出去玩嗎?”男孩紫灰色的眼睛裏麵充滿了期待,他看著陳景煥,那樣子倒像是把之前錯失過的童年都補回來一樣。


    陳景煥沒有理由拒絕,他隻是抓著易澄給他抹了厚厚一層防曬。


    假期的第一天似乎就是個好的開端,易澄就跟那些落在樹上的彩色鸚鵡一樣雀躍,他假裝不經意拽著陳景煥的手,貼在他身邊,看著他鼻子上跟自己架著同款的墨鏡,笑得像個小傻子。


    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墨鏡真是個好東西,這樣他自以為藏得很好的歡喜,就不會被男人發覺,他可以偷偷貼著他的肩膀,在他身後踩著愛人的影子。


    他以為這將是屬於他和陳景煥兩個人的假期,哪怕隻有短短一個多星期,也足夠讓他覺得滿足。在這會,他能夠放下心裏麵所有的顧慮,假裝他和陳景煥就是一對還沒有道破感情的情侶,說他是鴕鳥心態也好,說他是自欺欺人也罷,至少這樣忘記一切亂七八糟的事情會讓易澄感到輕鬆。


    可誰能想到,就在這麽短的時間裏,他還能遇上想不到的人……他看見艾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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