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又發生了一件轟動的大事。


    三日前,七絕殿率五千魔修攻上極光閣,其閣主與長老,還有閣中弟子奮力抵抗,卻也死傷慘重。


    七絕殿有備而來,十位堂主來了七位,每一個實力都堪比登仙期修為,一路直上,毀了極光閣不少建築,就連長老都傷了好幾個。


    魔修攻上來時,極光閣的閣主少司臣正在閉關,得知此事強行出關,又與七絕殿堂主纏鬥,強壓之下元氣大傷,不得不帶著閣中弟子來到最近清源山的求助。


    燕歸來和祝淮在議事殿接待了他們,又讓人去安排他們的住處。


    現如今極光閣已有一半是廢墟,其中更有七絕殿魔修駐守,回是回不去了,隻能暫時在清源山住下。


    少司臣麵沉如水,身上穿的還是出關時的絳紫袍,三日的打鬥和奔波令他此時略顯狼狽,一雙眼裏都是恨意。


    坐在他身旁的少女沉默著,一身淺紫雲衣,麵若桃花,靈動仙姿,美如池中睡蓮。


    少司羽在進殿時四下看過一遭,沒看到想看見的人,便不再張望,安靜地坐在座上。


    她的哥哥少司臣咬著牙道:“七絕殿毀我家園,罪不容誅!”


    燕歸來歎口氣:“閣主莫急,七絕殿之事還需從長計議。”


    七絕殿此舉,就是在公然與正道作對,雖然他們早已展露出了狼子野心,但這麽大張旗幟的做派,還是第一次。


    下一次,就不知輪到誰了。


    極光閣在各大宗門中實力中上,往年朝天大會,前十名極光閣必占兩名,已經十分不錯,這次卻被一個七絕殿打成這樣,實在狼狽,更讓許多人有了警惕之心。


    七絕殿近幾年發展十分迅速,從開始名不經傳的一個小組織,到現在分布各地的巨大邪惡勢力,那位神秘的殿主功不可沒。


    即便是攻打極光閣,這位殿主都沒有露麵。


    因為沒有人見過他,所以民間流傳著他的畫像,都長著一副青麵獠牙的醜樣。


    祝淮支著下巴,想到自己也曾收到過七絕殿殿主的畫像,確實醜的嚇人,不禁笑出了聲。


    下方少司臣聽見他的笑聲,磕磕巴巴道:“霜、霜雪尊,我說的有什麽問題麽……”


    “嗯?”祝淮迷茫地抬起頭,身旁燕歸來提示他:“他說很感謝清源山收留了他們,所以他們願意為清源山做些事情。”


    “這個啊,當然沒問題,沒問題。”祝淮笑了笑。


    少司臣鬆口氣,繼續和燕歸來研討接下來該做些什麽,才能更好的應對七絕殿。


    祝淮聽了一會兒,漸漸分了神,心思已經飄到了遠在天邊的龍神山。


    也不知道徒弟們任務做的怎麽樣了,順利的話,此時也應該在回來的路上了。


    燕歸來講到一半,察覺到少司臣頻頻往祝淮的方向瞟,心下疑惑,轉過頭,便看見祝淮一手支著臉,頭微微側著,眉頭輕蹙。


    琥珀一樣的淺薄的眼眸凝視某處,令本就冰冷無塵的臉顯得更加不近人情。


    都怪現在的祝淮見人就笑,燕歸來都差不多快忘了,曾經的霜雪尊也是出了名的冷酷無情,不笑時,隻需看一眼就能讓人聞風喪膽。


    燕歸來輕咳一聲喚回他的思緒:“霜雪尊是不是累了,那便回去休息吧。”


    祝淮點點頭,真準備回去了。


    才剛起身邁出一步,他便再次蹙起了眉,讓下方的少司臣膽戰心驚:這又是怎麽了……


    隻見祝淮頓住,從懷裏拿出一枚小巧精致的銀鈴鐺,正在振個不停,散發銀色的微光。


    祝淮的眉頭皺的很緊。


    這個鎖冰鈴一年半載也響不了一次,此時謝赦人不在清源山,說不定是出了什麽事情。


    “我得出去一趟。”祝淮對燕歸來道。


    燕歸來理解,點頭道:“快去吧。”


    祝淮不再耽擱,召出亂雪,即刻趕往龍神山。


    亂雪一出,整座殿內溢滿華光,少司羽抬起頭,問身旁的兄長:“霜雪尊這麽著急,是要去哪?”


    少司臣道:“我也不知,但能讓霜雪尊如此在意的,怕是隻有他那幾個徒弟了。”


    少司羽點點頭,想到了那個送她紙鳶的小少年。


    她也有很久沒見他了。


    ***


    祝淮火速趕到龍神山時,這裏已是一片寂靜與狼藉。


    隻看一眼都能知道,在此之前這裏一定發生過一場大戰,且非常激烈,整座山的樹木都被連根拔起,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


    他虛虛一握,撚起空氣中一絲掠過的魔氣。


    有魔修來過?


    這個發現令祝淮眉頭不展,靈識漫遍全山,尋找謝赦等人的蹤跡。


    終於,他在龍神山的深處找到了他們。


    祝淮到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被寧九握在手裏的鎖冰鈴,謝赦卻不見了。


    他快步走前去:“赦兒呢?”


    寧九抿唇,把鎖冰鈴交給他:“師兄追焰翼獸去了,臨走前把這個給我,告訴我如果他一晚上都沒回來,就晃動這個。”


    祝淮接過,說不清心底是什麽感覺。


    “師尊?”寧九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


    “沒事,你們先回去,我去找他。”


    寧九還想說什麽,薛鳳已經先他一步開口:“霜雪尊,我也想留下來找謝赦。”


    除了那一隻近八千年的焰翼獸,後來又來了一隻一千八百年的妖獸,謝赦追去的時候,薛鳳正和妖獸打得難舍難分,不然說什麽都不會讓謝赦孤身一人前往。


    薛鳳可懊惱了,他等了許久都不見謝赦出現,擔心得要死,讓寧九快點搖動鎖冰鈴。


    寧九的心情也很複雜,他完全沒想到事情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可事到而今,他自然也希望謝赦沒事。


    寧九抬起頭:“師兄往西南方向去了。”


    “好。”祝淮看他一眼,轉身往西南方向去。


    薛鳳想跟去,被寧九拉住:“薛師兄,師尊一個人就夠了,我們去,隻會添亂。”


    薛鳳沉默了一會兒,終於沒再堅持,他站在原地,似乎有些氣憤地轉頭問寧九:“你當時為什麽不幫他?”


    薛鳳都看見了。謝赦救下焰翼獸爪下的寧九後,自己提劍上去與之戰鬥,雖沒落了下風,寧九卻在一旁冷眼旁觀。


    薛鳳當時正與一隻難纏的妖獸打作一團,便沒有多想,現在一想起來,就覺得十分不對勁。


    寧九就算和謝赦再生疏,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謝赦身陷危機,除非,寧九想讓他師兄死。


    薛鳳覺得不可能,但他到底長大了,心智成熟,知道人心易變。


    寧九一愣:“我……”


    他張了口,卻說不出一個字,不是為自己辯解,而是述說當時的心情。


    他並非故意不救,而是完完全全地震驚了。


    寧九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那個背影,與從前一般無二,甚至更為高大,似乎在他的記憶力,師兄一直都是這樣護著他。


    明明、明明在夢裏,不是這樣的……


    在他做的那個夢裏,不僅謝赦沒有救他,甚至於焰翼獸都是他故意引出來,為了讓他們命喪於此。


    也許,真的是他錯了?


    寧九從半年前起,便一直重複做著同一個夢。那個夢太可怕了,有很多零碎的畫麵,但都圍繞著他與謝赦展開。


    夢裏的謝赦剛開始和從前並無分別,但後來他身入魔氣,心思逐漸陰沉,甚至還與七絕殿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謝赦入魔後,與清源山的關係逐漸惡劣,在一次不可逆轉的衝突裏,他被師尊親手趕出師門。他對此一直懷恨在心,加入七絕殿,助紂為虐,處處與正道作對。


    殺人如麻,陰鬱危險,他如地獄爬出來的惡鬼,憎惡一切生活在光明裏的美好。


    夢中,寧九曾多次找到他,希望能夠規勸他回歸正途,他不耐煩地聽完,轉眼就率七絕殿魔修打上了清源山。


    不僅如此,他還把師尊抓回了七絕殿,用盡渾身解數淩/辱折磨。


    師尊是高山之雪、青雲之巔,可謝赦卻偏偏錮住了他的手腳,挖去了他的雙眼,令他融化在淤泥裏,破碎,零落,且毫無悔意。


    修真界因他的誕生,而一度陷入黑暗與恐慌。


    那些畫麵從眼前一一劃過,寧九從夢中驚醒。


    他以為這隻是一個噩夢,可當夢中的一切逐一實現後,他開始慌了。


    寧九不相信師兄會變成夢裏那樣。


    那個攪亂風雲的大魔頭,怎麽可能會是照顧他長大的師兄?


    可師尊死前的模樣如在眼前,寧九快被折磨瘋了,幾乎每一個晚上,他都會做這個夢,一遍又一遍,甚至於夢中的每一個細節,都如此清晰。


    他不知道師兄是否真的已身入魔氣,是否真的會變成夢中的那樣,還有他的師尊……他決不允許師尊如此卑微狼狽地死去,所以他回來了,他想在一切都還來得及之前,毀掉一切災難的根源。


    龍神山上,寧九本想在這裏就將所有威脅解決幹淨,他早已做好應對焰翼獸的準備,卻沒想到出了點意外,謝赦居然救了他。


    謝赦為什麽會救他?


    寧九陷入了遲疑和震驚。


    焰翼獸有多麽可怕,他在夢裏已經十足地領教過。


    這隻近八千年的焰翼獸最恐怖的地方就在於它周身的火焰,擁有將萬物燃燒殆盡,且無法用水與靈力澆滅的能力。當初燒毀顧家的妖火,就取自於這種焰翼獸的身上。


    在謝赦刻意將焰翼獸帶離,不讓它傷到其他人時,他將鎖冰鈴交給了自己,並說:“若我今晚之後沒有回來,就搖動這個鈴鐺,讓師尊……帶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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