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這樣吧,”陸山懷把杯中最後一口咖啡飲盡,“明天再繼續。今天是我和a組夜班,其他人早點回去。”


    指揮室裏的人陸陸續續走了,眼下都是青黑色的黑眼圈。


    a組的人先去吃晚飯了,陸山懷一個人在指揮室裏,想要整理一下今天的調查報告。


    他順便給沈朝幕發了個消息:【沈哥,我已經讓人把‘比蒙’押送到卡珊德,他和那個老板在當地聯係過。具體審問的報告發給你了。】


    發完消息,他想稍稍閉眼養神一下。


    結果直接就睡著了。


    一整天的密集信息總會叫人疲憊。協會又調了三個副指揮官過來,一天下來幾人都嗬欠連連。


    卡珊德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先不提白依依和稽查部這個定時炸彈,光是教會的線索就實在太多。無數數據在跳躍,暗藍色的全息屏幕上飛速閃過報告。


    倉庫、比爾霍亞拍賣會、地下拳場、花街、卡珊德花園廣場,甚至其餘地區也有相關的報告……這些看起來完全不相幹的地點,都有異變者的存在。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教會的網已經無聲地蔓延開來。


    暗潮之下,龐大的物資正在流通。就在他們未發現的角落,每時每刻依舊有異獸血液被針管擠壓著湧入血管,人們仰頭時喉結滾動,歎息聲似野獸。


    麻痹心靈,重塑肉身,突破種族與基因帶來的禁錮。這就是教會備受追捧的理由。


    力量,與無盡的快感。


    正如現在還在被關押審問的“比蒙”和“毒蛇”的表述。


    “你知道那種感受嗎,血管裏都是燃燒的火焰。”“毒蛇”的眼神陰桀而狂熱,“你會覺得自己無所不能。當我折斷他們的骨頭時,我的手像是埋在火炭之中。”


    相比之下,“比蒙”的文化程度就略微低了一些:“為什麽要去打黑拳?沒有錢了肯定要做啊,不做沒有錢用。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這輩子不可能打工的。做生意又不會做,就是打這種東西才能維持得了生活這樣子……喂喂喂別走啊什麽時候放我出去啊”


    然後他被揍了一頓,打包送去了卡珊德,目前情緒非常穩定。


    十分鍾後,陸山懷是被終端的嗡嗡震動聲吵醒的,閉著眼睛用手在桌上迷迷糊糊摸了一圈,終於解鎖了終端。


    還是【直男兄弟連】這個群聊在閃爍。


    數綿羊:【得,我今天又和方慶被狗糧喂飽了】是宋淺淺。


    陸山懷打了個嗬欠,回複到:【那不是每天都在發生的事情麽,我光是看你在群裏的直播吐槽,都聞到狗糧的香氣了】


    想了想,他又補充了一句:【沈哥有了嫂子之後性格都變了,我以前給他發什麽東西他都不會拉黑我的,最多是不理我。這次我隻發了幾次小說給他分享,就進去了黑名單】


    數綿羊:【戀愛中的人總是會變的,沈哥目前來說智商還沒降,已經很不錯了】


    淮山:【說不定已經降了,哪怕嫂子是龍都能睜眼說瞎話】


    數綿羊:【哇刁民大膽我這就去告訴沈哥】


    陸山懷笑了,揉揉眼睛坐直身子,準備繼續整理資料。


    瓷白的咖啡杯空了,他伸手想拿起來,卻突然頓住。


    那與生俱來的直覺在叫囂,沒來由的心悸。


    全息屏幕上的警告是在三秒後響起的。


    紅光瞬間灑滿了指揮室,坐標定位在了卡珊德北部。


    那紅點瘋狂閃爍著,波紋狀的線條以它為中心一圈圈擴散開來。


    陸山懷猛地站了起來。


    這是異獸強大的精神波動


    上一次出現這個等級的波動,還是北海巨妖現身在冰海


    陸山懷的手心發汗。


    討伐北海巨妖時他剛剛進入協會,即便是這樣他也聽說了情景之慘烈。戰場在海中,本身已是巨大、近乎不可能的挑戰。協會在聯盟政府的支持下,整整出動了五艘騰越級破冰船和十五艘重型捕鯨船,數支戰艦護航,最精銳的獵人全部上場,最終才將巨妖驅趕回了冰海深處。


    當時血染紅了冰海,屍體沉沉浮浮,波濤拍打著掉漆船身,永夜的極地是可怖死寂。


    他們從未真正擊敗北海巨妖。


    那麽這次,究竟會是什麽呢?


    ……


    沈朝幕站在寒風中,指間夾著半截煙。


    煙頭橘紅於黑暗中閃爍,灰燼飄散在風中。


    在他麵前是卡珊德空無一人的街道。


    現在是他接到警告的第二個小時,獵人強行清空了卡珊德的北部街道,星警們則是在指揮人群向卡珊德下城移動——那幫貪汙腐敗的家夥效率極低,逃跑的不占少數。


    技術組不斷在試圖定位異獸精神波動的來源,可疑範圍在不斷縮小。


    這種強烈的、突發的精神波動,可能是異獸正在蓄謀攻勢,又或者是剛剛從沉睡中蘇醒。不管是哪種情況,現在都不容樂觀。


    他們把幾個最可疑的地點發給沈朝幕。


    沈朝幕依次看過去,那些建築都集中在北部,中心賭場、小花園、行政中心和……馬戲團?


    沈朝幕凝固了幾秒,極為不合時宜地想起了四腳蜥蜴人跳火圈。


    那東西實在太魔性,從幾天前就牢牢占據了他的大腦,好不容易才忘了,現在又給他整了這一出。


    他揉揉眉骨,強行把這個可怕的節目從思緒裏趕出去。


    三分鍾後,宋淺淺和方慶來了。


    宋淺淺還是帶著那把重型狙擊槍,高馬尾隨著步伐甩動。她這次臉色也分外凝重:“沈哥,我們到底去不去主動找它?”


    “現在居民撤離得太少了,再等半小時。”沈朝幕說,“到時候再決定。”


    現在各獵人小隊各自在崗位上守著北城區的外圍。白依依也在,這種時候還好她沒有添亂,倒是很恪守職責地在忙活。


    宋淺淺抱怨:“星警也真是低效,都過去那麽久了,竟然還有那麽多人根本不知道情況。我來的時候還看到幾家開著的店呢。”


    方慶接話:“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這裏的廣播和屏幕,大部分都被拆成零件去賣錢了。”


    宋淺淺:“……”


    沈朝幕彈了彈煙灰,放眼遙望那髒亂的街道。


    敵人在暗處。


    如此強大的異獸,會不會也想去爭奪王位?


    那麽它肯定會想找到龍王的吧,當然也會為了這件事情,從沉睡中蘇醒。


    空氣微寒,吸入肺部時都能感到絲絲寒意。他默不作聲。


    這些年他想象過很多次,究竟會在什麽時候見到那位王。是今天麽還是明天,還是直到生命盡頭他都沒有機會?見麵時,又會是怎麽樣的情形?


    他眸色深深,眼前街道上的陰影似乎在向他腳底延伸。光芒無法驅散。


    深淵,無盡的深淵。


    思緒裏是刀劍與鮮血的味道,荊棘叢生,遍地骸骨,還有一隻四腳蜥蜴人在跳火圈。


    銀色的大龍跳躍在龍息火圈中,跳完左邊跳右邊,跳完右邊跳左邊。


    還在嚶嚶嚶。


    沈朝幕:“……”


    沈朝幕:“…………”


    他覺得自己腦袋要壞掉了。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把幻覺驅趕出去,和方慶說:“你確定你要來嗎?你其實可以不用留下來的。”


    嚴格意義上來說,方慶已經不是獵人協會的人了。


    方慶說:“那有什麽那有什麽,我剛研發出了一種針對異獸的藥,剛好這次可以試試。”他拍了拍自己手中那類似雙管獵槍的槍械,裏頭裝填了特殊的彈藥,專門為藥粉與液體設計,“我的寶貝可都等不及了,看看今晚它能懟進哪個可愛的嘴裏。”


    沈朝幕說:“你不覺得你的發言很奇怪麽?”


    方慶:“……好像是的。”


    “……先往這個街角走吧。”沈朝幕指了個方向,“那裏離中心賭場近。”


    他們三人走入了深沉的夜色中。


    更遠處無數小隊嚴陣以待,精神力在空中交融如海洋。他們的隨身裝備不足,一大批增援帶著光劍、重型防爆盾、外骨骼機甲等裝備,無聲地乘著飛行器而來。


    肩章上的協會標誌,是刀與劍被荊棘簇擁。


    戰術目鏡中的數據變換,心跳逐步加快,呼吸趨近急促。


    他們做好了赴死的準備——這是進入獵人協會的誓言,獵人將永遠守衛聯盟免受異族侵擾,守衛這宇宙中的文明與秩序。


    從血染的冰海到今日,他們未曾變過。


    ……


    徐景靠在牆角。


    太陽穴突突地跳,周圍寂靜,他能清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太大聲了,心跳太大聲了,會被發現的。


    周心就站在他的身邊,黑發被汗水黏在臉頰上,和他一樣裝備了輕型外骨骼。


    她勉強笑了笑,問徐景:“你覺得,我們甩掉他了麽?”


    “應、應該吧。”徐景喘息幾口,“我們都跑了那麽遠了。”他稍微緩過來一點,又低聲罵道,“都怪你,怎麽會想來這種地方做事?我之前就告訴你了,沒幾個人敢接‘老板’的活。”


    “那個時候你也沒堅決反對啊,”周心反駁,“誰能想到他會瘋狂到要把異獸喚醒呢。”


    他們是星際雇傭兵,這次被一個自稱是“老板”的人雇過來做事情。


    團隊裏還有其他人,但現在暫時聯係不上了。


    提起這個,徐景臉色又白了幾分:“所以我們到底喚醒了什麽東西?”


    “別想了,趕緊走吧。”周心深吸一口氣,“出口就在前麵了。”


    他們現在身處卡珊德的地下。這裏還是施工地區,周圍是錯綜外露的管道和電纜。再往前走,越過施工區的警戒線,就會到一個地下商業街。


    從商業街的出口出去就是外頭的世界了,就安全了。


    他們壓低了腳步聲向前。


    “……等等。”周心突然說,“我怎麽覺得,我好像見過這個玩偶。”


    她指了指地上,雜物裏放著一個紅白的掉漆玩偶。那是個小猴子八音盒,猴子棕褐的毛已經被汙漬染黑了一點,手裏還拿著軍鑔。


    “是你看錯了吧。”徐景一心想走,“別管了別管了。”


    又走了三四分鍾,周心低聲道:“我、我又看見它了……”


    這回,那個猴子八音盒出現在了道路的正前方。


    這次徐景也不說話了,以更急促的腳步走向商業街。


    可還沒走幾步,迎麵攔在路中間的半截水管上,又放著紅白的八音盒。


    徐景猛地回頭,剛剛還在路中間的八音盒不見了。


    周心已經徹底慌了,眼神閃爍臉色蒼白。


    又拐過一個轉角,他們倆越走越快。周心喘息地說:“這回、這回沒有了吧?”


    “不知道。”徐景低聲回答,“商業街就在前麵,我們快到了。”


    周心小小鬆了一口氣,無意間側頭。


    在徐景的肩上,那紅白猴子正笑著。


    周心尖叫了一聲,不管不顧開始逃跑。徐景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要去追她:“唉你別跑那麽快動靜太大了”


    兩人就這樣奔跑在空曠的空間內,身上外骨骼機械作響,腳步聲沉沉且驚慌。


    商業街搖晃地出現在了視野內。


    但和他們預料的完全不同,那裏已經空無一人——


    他們並不知道,獵人協會已經將人撤走。


    周心絕望地停了下來。徐景終於追上了她:“你怎麽回事”


    他肩上的八音盒不見了。


    周心斷斷續續地說:“它、它剛剛就在你肩上。”


    “”徐景驚慌一瞬,勉勉強強鎮定下來,“再走走、再走走我們就能出去了。”


    商業街安靜,他們小心翼翼走著,草木皆兵。


    直到視野中出現了兩個人影。


    對方二人站在一個夜宵的攤位跟前。


    周心疑神疑鬼地打量了一下,確定那是正常人——她發誓自己從沒因為看到卡珊德的居民,而那麽高興過。


    她悄悄拉住徐景說:“過去找他們吧?”


    “找他們做什麽?我們快逃出去就是了。”


    “出口還有段距離,”周心低聲講,某種雇傭兵的狡黠在她的眼中流動,“關鍵時刻可以把他們留下來墊背,至少能拖延一點時間。”


    “……嗯,還是你聰明。”徐景點頭,“那就過去找他們吧。就是不知道他們是誰,不會是獵人或者星警吧。”


    “管他們是什麽。”周心已經走過去了,“再怎麽樣也不可能比我們身後那家夥可怕了吧?”


    她收拾了一下情緒,擺出一個漂亮的笑容迎了過去:“你們好呀,怎麽就剩你們在這個地方了?”


    在她麵前,是沒買到夜宵分外失望的龍拾雨和威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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