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他又是控製不住地向前彎了下腰,浸潤指縫的液體粘稠的如同夾帶著珠子的線,洵追輕輕揉著發疼的前胸,唇上黏連著猩紅,他慢慢從懷中拿出帕子擦幹淨手,垂著眼萬幸道:“還好沒髒,趙傳之應該到了。”


    宋南屏一動不動,洵追從他懷中強撐著爬起來,扶著一旁的椅子腳步虛浮地踉蹌了下。


    “你能看清嗎?”宋南屏看洵追的反應應該是視力恢複了。


    洵追點頭,“不礙事。”


    洵追以前的不礙事,聽者聽一半信一半,但今日的不礙事卻是全然都不能信,宋南屏為洵追把脈確認他暫時穩定後叮囑道:“如果不舒服及時找我,今晚無論如何都要等俞聶生回來看看。千萬不要亂跑,多緊急的事情也沒有你的身體重要。”


    洵追懶得聽宋南屏說話,正好府裏的小廝來報趙傳之已到,洵追擺擺手示意自己有事先走,你要是也沒什麽大問題也快去醫館待著。


    趙傳之在前廳候著,洵追還沒進門他便快走幾步跪下行禮道:“得見陛下康健臣這顆懸著的心終於能……”


    “趙大人。”洵追打斷,“你之前在為誰做事?”


    “回陛下,是昭王殿下。”趙傳之聽罷緩緩道。


    洵追低笑,果然趙傳之不會因為一個兒子而倒戈。


    “臣一直替昭王殿下監視崇王,昭王殿下對臣有救命之恩,鶯歌小築事發之後昭王殿下命臣回來幫助陛下。”


    洵追緩步走到趙傳之麵前,“你兒子的事。”


    “鶯歌小築事出突然,昭王殿下便將計就計打算讓臣回來。”趙傳之又說,“這些年臣跟在崇王身邊搜集了不少崇王招兵買馬暗中與外藩勾結的證據,隻等有朝一日能夠派上用場。”


    “鶯歌小築院子裏埋著屍骨他也知道?”


    趙傳之搖頭,“崇王與鶯歌小築之間的交易一直是崇王親自操辦,臣所知道的也隻是有無辜百姓喪命於鶯歌小築。”


    “鶯歌小築暫且放放。”洵追彎腰扶起趙傳之,“朕還有要事要趙大**辦。”


    趙傳之恭敬道:“陛下請講。”


    “你家的兒子從牢裏出來,怎麽沒辦個宴壓壓驚?”


    ……


    黃昏時分,洵追坐在昭王府後廚看趙嬸做飯。趙嬸將之前洵追醃的鹹菜拿出來,開壇後一股濃重的發酵味撲麵而來,洵追被熏地後退幾步,趙嬸笑著道:“洗一洗再炒出來才能吃。”


    洵追沒胃口便跟趙嬸要上次的紅糖粥喝,趙嬸牢記昭王說過不能給洵追吃過多的糖,糖從糖袋裏拿出來用小錘子敲了又敲,挑揀出最小的那幾塊放進去。洵追趁趙嬸到菜窖拿小油菜的時候又悄悄放進去幾塊。


    沒在用餐的地方吃,洵追直接端著碗坐在廚房門口請趙嬸一起吃,趙嬸做過那麽多飯一嚐就知道洵追一定悄悄在裏頭加了糖。


    趙嬸說:“昭王殿下說陛下不能吃太多糖,陛下正在長身體萬一牙壞了可怎麽辦。”


    洵追吹涼勺中的粥腹誹,小孩子才吃壞牙。


    宋南屏的話在洵追這根本沒有約束力,吃完粥後洵追便騎著馬回宮。夕陽西下後空氣中的溫度逐漸下降,等到走到宮門口的時候吹來的已經是涼爽的風。


    崇王發現洵追離開後便將李玉鸞以知情不報軟禁起來,洵追回宮第一件事便是把李玉鸞放出來。


    李玉鸞自由慣了,軟禁在自己宮中這段日子雖沒受苦但也憋得實在難受,白日便聽到洵追回來開心地不得了,又等了一天才等到洵追,小姑娘哭著嚷著撲在洵追懷中。


    “嗚嗚嗚嗚,我還真以為皇兄不好了。”


    洵追揉揉李玉鸞的腦袋,“沒有。”


    “對不起,讓你一個人在宮裏。”洵追道歉道。


    “我什麽都沒有說。”李玉鸞抬頭對洵追說,“他們讓我出麵證明皇兄駕崩好讓崇皇兄取代,我什麽都沒有說,他們讓我寫我把筆掰斷了還給他們。”


    “對了,還有一事。”李玉鸞使勁揉揉眼睛讓眼淚都憋回去,“太後前幾日說是身體不好我覺得蹊蹺的很。”


    太後身子不爽是常事,奇怪的是太醫院並沒有撥太醫來,反倒是崇王帶著外頭的大夫進宮診治。


    “我讓我宮裏的人去瞧過,太後身邊的姑姑把我的人擋在殿外說隻是最近幾日精神不濟,下令不許任何人來打擾太後休息。”李玉鸞疑惑道,“我的貼身侍女盯著太後那邊的動靜,發現最近太後宮中的宮人似乎也不怎麽出宮門,太後所有需求都是崇王直接派人送去。”


    “皇兄,你說太後會不會……”


    洵追皺眉,“瘟疫?”


    “我隻是猜測,也有可能不是。”李玉鸞說。


    “解了你的禁足也不要出門。”洵追沉聲。


    “都聽皇兄的。”李玉鸞乖巧道。


    洵追已經回京一整日,他一直等著李崇,李崇遲遲不露麵,他越是不露麵洵追越是能證明自己的猜想。


    李崇在準備,他也在準備,雙方既已撕破臉便也沒什麽兄弟親情可講。


    方韞半夜喬裝打扮進宮,混在一群采買的宮人中。洵追沒見過方韞,往年將軍們進京匯報也都是方韞派自己的副將來,畢竟是當年晏家軍的老人,晏昭和頗為關照這些長輩。


    “方將軍。”洵追對方韞行晚輩禮,方韞連忙扶住洵追雙臂:“使不得使不得,是老臣要向陛下行禮才是。”


    洵追搖頭堅持道:“朕無德無能,此次還需將軍相助。”


    “事態緊急老臣就不與陛下寒暄。”方韞聽罷立即道,“陛下離京後不少康擎軍假扮平民混入京城,瘟疫發作京城大亂,也不知道崇王到底派了多少康擎軍潛進來。陛下將康擎軍的管理交給楚統領,但崇王把持朝政後便立即架空他手中權力。”相當於洵追之前的旨意根本不作數。


    “之前藥庫爆炸的事情將軍知道多少?”洵追問道。


    “陛下請講。”


    “藥庫爆炸的緣由至今未明,可我認為這與崇王脫不了關係。瘟疫的重重矛頭指向崇王,而正在瘟疫蔓延之時藥庫爆炸,康擎軍遲遲不來,有理由懷疑爆炸也是崇王在幕後操作。”


    那麽多火藥怎麽進京?進京之後流向何處?崇王手裏是否還有火藥?


    “如果開仗,崇王必定會用剩下的火藥。”


    洵追冷道,“不論用在宮中還是城內都不可避免有人傷亡。”


    鶯歌小築的案子確定幕後主使就是崇王,單憑這麽多人的性命也足以定他死罪。


    生與死之間,崇王必定造反。


    “到時候還請將軍把慶城軍安置在能夠進京的各處關卡,城內一旦內亂,難保會有勢力渾水摸魚。”


    方韞點頭道,“陛下放心,老臣也是經曆過京城大變的人,當年先帝正是被兄弟勾結外邦困在京城。”


    如今同樣的情形即將上演,不得不叫人感歎皇室成員之間的感情。


    “令羽營擅長單兵作戰,大部隊行進的計劃中臣不打算讓他們參與,到時候靈活填補空缺便可。楚統領的禁軍在京多年適宜在京城中正麵迎敵,可作為主力。”


    “楚統領熟知兵法卻並未上過真正的戰場,到時候還請陛下將指揮權交給臣。”


    如果隻是康擎軍,楚泱的禁軍足以,可如果李崇膽大包天勾結外人,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京城外的攻進來。


    說起先帝,洵追咬咬唇道:“朕有一事想問將軍。”


    “先帝在時也有瘟疫,可並未像現在這麽困難,瘟疫起因也頗為奇怪,其中可是有什麽密辛?”


    話音剛落,洵追看到方韞排兵布陣時的激動神色凝固,隨後重歸平靜。


    “有人說,瘟疫是從軍中蔓延。”洵追又道,“當年將軍跟著侯爺,相信將軍一定得知其中緣由。”


    “……”


    燭光下方韞滿是皺紋的臉顯得格外蒼老,沙場的風霜將他的麵龐變得比同齡的老人顯得還要蒼老。他左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刀疤,一直延伸至下顎。


    “方將軍就算不告訴朕,朕也會自己查清楚。”洵追又道。


    方韞現在的沉默也隻能讓他更確定當年的事情並沒有這麽簡單。


    “侯爺越來越受百姓的愛戴,邊疆的百姓把他當神,朝廷上下倚仗他的赫赫軍功,他是父皇最得力的幹將。”


    瘟疫結束後的幾年侯爺帶兵打過最後一場勝仗後死在回京的途中……


    “父皇對晏昭和很好。”洵追眯眼回憶,甚至像是親兒子一般教導養育。


    “父皇不喜歡身邊人的權力太盛,我也不喜歡。”


    洵追緩緩說完,方韞的眼神終於片刻閃動,方韞歎道:“陛下,昭王殿下對朝廷對您忠心耿耿。”


    “你怎麽知道我說的是他?”洵追逼問。


    “陛下!”方韞語氣急促幾分。


    “晏侯是死在襲擊中,還是死在對朝廷和先帝的心灰意冷。”瘟疫是個幌子,先帝隻想讓想死的人死。


    “方將軍是晏家的老人,這些話本不該由我來問。”洵追輕聲,“可你們對晏昭和太不公平。”


    “方將軍,父債子償。”


    “先帝殺了晏侯對嗎?”


    方韞點頭卻又搖頭。


    洵追蜷縮著手指,看到方韞點頭時心中灰冷卻也知道這是他本就該預見到的。


    “侯爺的心被先帝捅地千瘡百孔,最後那一刀是陛下您紮進去的。”方韞說。


    “陛下您的出生才是侯爺死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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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前幾天事情太多更新不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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