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兩個人頭也不回的離開,周平想著孟初晞的話,心裏久久不能平複,原本的滿腔怒火竟是被澆滅了,剩下的隻有火燒之後的一地灰燼,徒剩狼藉。


    周清梧看著孟初晞幾句話把周平打發了,周平當時的神色讓她心裏一陣愉悅,看著孟初晞時眼裏也是帶著淡淡的笑意。


    不過,回想起剛剛孟初晞的話,她對著她比劃一下:周平之前和你說過話?


    孟初晞轉過頭又微微往後仰了下看著周清梧,眼神裏的意味頗為耐人尋味,周清梧心思剔透,從這眼神中明白了孟初晞的意思,臉頰微微一紅,欲蓋彌彰地挪開眼睛,打著手勢解釋:我就是好奇。


    孟初晞低下頭,手放在鼻尖掩了下笑意,然後抬眸笑意盈盈道:“好奇嗎?我怎麽覺得你現在有點酸了。”


    周清梧耳朵發紅,卻是抿緊唇連忙搖頭,那模樣是打死不認了。


    孟初晞挑了挑眉,點了點頭:“哦,原來不酸啊,那沒關係了,不說也沒事。”


    周清梧這下怎麽著也知道孟初晞這是在逗她,伸手不輕不重捶了孟初晞一下,含嗔帶怒。


    孟初晞不逗她了,清了清嗓子道:“好啦我老實交代,並沒有怎麽接觸,就那日清晨我去采桑葉他突然和我打招呼,說了統共不到三句話,需要我複述給我們清梧嗎?”


    周清梧臉都漲紅了,也不打手勢了,伸手就撓在了她腰間。孟初晞便笑邊討饒,兩個人直接在小路上鬧了起來。


    本來兩人出來是打算采桑葉的,蠶馬上要大眠了,想要不害病多吐絲,絕對不能在吃的上麵虧待它們。


    隻是剛玩鬧著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她們身後傳來,“清梧。”


    兩人當下連忙停了下來,收了笑後又變成了別人眼裏成熟穩重的兩個文靜姑娘。


    孟初晞神色微斂瞥了眼周清梧後,這才把眼神全部落在來者身上。


    “孟姑娘。”宛清顏對著孟初晞時不複往日的溫和,神色冷淡聲音裏也少了之前的親近。她沒有叫孟初晞的名字,周清梧立刻意識到不對,包括她這情緒的變化。心下有些不安,就因為沒答應她勸自己和她回京,宛姐姐就對初晞有了意見嗎?


    “我剛到你家卻發現你們不在,聽鄰居說去田裏了,所以我便來看看。”她瞧見兩人都背著簍子,疑惑道:“這是去做什麽呢?”


    周清梧看了下孟初晞,孟初晞不在意她的冷意,說實在的她還很感激宛清顏,更為周清梧有這麽一個替她考慮的姐姐開心,於是依言道:“去采桑葉。”


    “采桑葉?你們自己在養蠶?”宛家主要是經營茶葉和瓷器生意,對種桑養蠶不是很在行,但是因為之前有考慮過這方麵的營生,所以知道這件事不好做,尤其是在江寧府,養蠶一直沒有興起,就是因為種植飼養技術不過關,稍有不慎便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你會養蠶?這可不是一個好差事辛苦又有風險,怎麽會想到養蠶?”她雖然是在問周清梧,但是餘光卻瞥了下孟初晞,很顯然她猜到是孟初晞出的主意。


    周清梧不想宛清顏對孟初晞有偏見,連忙拉了拉孟初晞的衣袖。


    孟初晞自然不會在宛清顏麵前藏拙,既然她看出自己的心思了,那麽唯有讓她放心才可能不讓她出手阻撓。


    “是我提的,之前買的兩畝地剛好有八棵桑樹,我依稀記得一些種桑養蠶的方法,所以便試了一下。家裏現在兩箔蠶長得都還不錯,馬上就要大眠結繭了。”


    周清梧連連點頭,給孟初晞比了大拇指,表明她很厲害。


    她一舉一動間的維護宛清顏看得清清楚楚,心裏那種鬱結便愈發強烈,這個傻丫頭怎麽這麽糊塗呢。對著她時,牢牢記著彼此的界限不肯依靠她,可是卻把心思放在一個來曆不明未來難期的女人身上。


    在宛清顏心裏孟初晞年長,心思玲瓏,是個聰明的人,身份背景肯定都不俗,而周清梧一直待在周家村裏,心思單純,又遭逢劇變,很容易就被別人誘惑打動。她幾乎認定是孟初晞引誘了她的小妹妹,卻又不想讓周清梧為難,隻能忍著。


    於是她揚起了笑:“是麽?那是我小看了孟姑娘了。”說罷她看了眼周清梧:“不過我今天來是有事找孟姑娘,有些問題我需要她給我解惑,所以清梧,你得把她暫且借給宛姐姐一會兒。”


    宛清顏上次和孟初晞不歡而散分明是吵架了,怎麽這次來了又要和孟初晞單獨談,再說她能有什麽問題需要孟初晞給她解惑呢。


    周清梧不想她們吵架,連忙指了指自己,比了個聽的狀態。宛清顏明白她的意思,安撫道:“放心吧,我不會欺負她的,清梧現在連宛姐姐都信不過了嗎?”


    周清梧連忙擺手,有些無措。孟初晞點了點頭,溫聲道:“沒事的,我還要謝謝你宛姐姐呢,你先去采桑葉,我待會兒去接你。還有我不在你不許上樹,就在下麵采知道嗎?”


    她嗓音溫軟中帶著一絲親昵的叮囑,字裏行間都是寵溺和愛護,有宛清顏在,周清梧越發害羞,最後瞥了眼宛清顏,這才點了點頭,又比劃道:不許吵架。


    看著她一步三回頭走遠,宛清顏臉上笑悉數斂了下來,語氣沉痛而憤怒:“讓她變得這麽依戀你,你心裏難道沒有一點點罪惡嗎?還是你覺得這個樣子很有趣。”


    孟初晞微微一笑:“她剛剛還讓我們不要吵架。”


    宛清顏被她這若無其事還胸有成竹的模樣激怒了,厲聲道:“為什麽要糾纏她,她救了你你就這麽對她嗎?我以為我之前的話能讓你醒悟,或者好歹忍耐一下收斂點,結果你卻變本加厲。”


    之前她能感覺到周清梧看著孟初晞時還在壓抑忍耐,如今卻是絲毫不知自己心神全部掛在了孟初晞身上,而孟初晞話語裏也是明顯有轉變,這分明是發生了什麽。


    孟初晞無奈:“宛姑娘疼愛清梧我是真的感激在心,而此前一番話也是猝然驚醒了我,你說的那些的確是我們之間最大的鴻溝,所以思前想後我和清梧直接坦白了。在你看來那可能是個無法回避的問題,可於我而言卻是無關緊要。具體情況我不方便透露,但是我向你保證,我不會因為我的身份家境離開清梧,我和她不是玩玩兒,更不是相互慰藉,是真心實意的。”


    “真心實意?孟初晞你是失憶後就這麽天真了麽?世俗難道是這麽好對抗的,如果你執意如此,我把這件事傳出去,你們在整個江陰將再無立足之地,到時候你有什麽底氣和我說你們是真心實意?”孟初晞如此坦白其實讓宛清顏有些觸動,但是說出的話依舊是無比銳利。


    孟初晞神色一斂,眉宇間也有些冷凝:“這就是你說的為她好,把這件事捅出去對她的傷害你能避免嗎?”


    “嗬,江陰待不下去,我自然會帶她離開去京城,一舉兩得,不會有人知道她的過往。如此一來,名聲盡毀無處立足的隻有你而已,孟初晞你想清楚了。”她眼神猶如刀鋒一般,鋒芒畢露,看著孟初晞時透著十足的壓力。


    孟初晞沒說話,雙眼牢牢鎖著宛清顏,似乎想從她臉上看穿她的心思,


    看到她沉默,宛清顏繼續道:“當然,如果你願意放手,我會替你找你的家人,即使沒找到我也會給你足夠的錢財,讓你過得比現在還好,如何選擇,你是個聰明人,不需要我替你指明了吧。”


    孟初晞依舊是一言不發地看著她,隨即抬腳上前,眼裏笑意消弭,仿佛籠罩了一層陰霾。她平日裏都是給人溫柔雅致的感覺,漂亮得沒有侵略性,可是此刻陰冷下來,氣場陡然淩厲下來,這一言不發地步步靠近威懾力十足。


    宛清顏心頭一跳竟是有些畏懼,止不住後退,聲音也有些不穩:“你想幹什麽?”


    孟初晞勾唇一笑卻沒有什麽溫度:“沒什麽,你難道不好奇我和清梧兩個女人生活為什麽沒有出什麽事,畢竟很多人不是那麽安分。”


    “你什麽意思?”宛清顏皺眉道。


    “沒什麽,就是想和宛姑娘說說。當初我們挖了一株何首烏,足有百餘年賣了個很不錯的價錢,也因此遇到了賊人。那晚他拿刀闖了進來,被我發現了。”她此刻已經靠得很近了,聲音壓低語氣陰測,聽得宛清顏止不住緊張起來。


    “他原以為可以輕而易舉得手,甚至惱羞成怒動了刀,但是最後你猜他有什麽下場。”孟初晞笑了笑,繼續道:“我奪了他的刀,直接擰斷了他的手腕,壓斷了他的腰椎,從此他後半生隻能躺在床上了,才三十多歲呢。”


    “從那以後,也就沒有不長眼的敢動我們了。”她很輕鬆地說完了,而宛清顏覺得這個人就像惡鬼一樣,額頭冷汗都要冒出來了。她咬牙切齒道:“孟初晞,你威脅我?”


    孟初晞有些無辜地看著她:“怎麽會呢,我是告訴你,我可以保護清梧,也會盡全力保護她。如果有人傷她,那剛才的我,才是他們會遇上的。”


    到最後她收了之前那副分外壓迫人的神情,朝宛清顏行了一禮,眼裏有些無奈又滿是真誠:“宛姑娘,你說我是聰明人,但是感情一事令人智昏,如今在你眼裏我的確是有退路,但是嚐試這種在你看來荒唐的感情何嚐不是滿是風險。我是真心喜歡她,而原本我的打算就算沒有這層心思我也不會離開她的,更不會嫁人。”


    宛清顏平複下心情,有些不解:“為什麽?據說你家境應該是不錯的,就憑你的樣貌和聰敏,嫁個好人家並不是難事。”


    “宛姑娘也是聰明人,你覺得我何以身受重傷淪落到周家村半年之久?家對我而言是福是禍尚未可知,一個不記得身世的孤女又談什麽嫁個好人?更何況宛姑娘應該不是那種天真地以為嫁人就能高枕無憂的淺薄女人,自己去爭取雖然苦,但踏實,這也是清梧為什麽不願意去京都的原因。”


    宛清顏聽罷一時間有些沉默,而孟初晞已經恢複了此前溫和的模樣,誠摯道:“剛剛是初晞冒犯了,還請你原諒。至於宛姑娘剛剛說的,我知道依照你對清梧的關心愛護,替她守著怕是來不及,又怎麽會做那惡人。”


    宛清顏看著她驀然一笑,有些氣惱道:“你這軟硬兼施的手法用得真是爐火純青了。”


    孟初晞亦是笑了起來:“學宛姑娘你的。”


    宛清顏又氣又笑,略嘲諷道:“難怪清梧這般喜歡你,你這彎彎繞繞誰都扛不住。”


    “還請宛姑娘放心,我不會對清梧耍心思,我也是真的感激你替我點出了我和清梧問題所在,這才讓她能安下心來。”


    宛清顏如今心裏也是無可奈何,而且拋開周清梧的事,她是真的欣賞孟初晞。


    “希望你以後不要後悔,更別害了清梧。我雖然不能帶走她,但是卻依舊可以替她做主,莫要以為她一個孤女任由你拿捏。”


    這是已經軟化了,孟初晞笑著點頭。隻是宛清顏心裏那塊大石頭卻還是沒有放下。這個世道沒有絕對的實力,處處都會掣肘,縱然孟初晞心誠,可有多艱難她都不敢想象。就怕到時候受傷害的不過是多了一個人而已。她再怎麽擔心也不是周清梧的親姐姐,棒打鴛鴦這事她怎麽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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