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之前磨了一些米粉和豆粉,孟初晞各取了一小碗,加入溫水攪拌,調成略顯粘稠的糊狀。她對著好奇盯著她看的周清梧溫笑道:“我準備做的吃食呢名字很特別,叫水上漂。”


    周清梧顯然沒聽過,眸子裏有些新奇,看起來又乖又可愛。


    孟初晞看得好笑:“不過可別有太大期待,其實也就名字新奇,做法很簡單的。”


    鍋裏加了熱油再倒入適量清水,等著水開的空檔,孟初晞把兩根小蒜切成小段備著,勺子沾了水後在麵糊糊中舀了一勺。鍋中水已經沸騰了,揭開鍋蓋空氣中彌漫著一片蒸騰的熱氣。孟初晞把麵糊放入沸水中,麵糊被高溫汆燙,立刻凝結成團從勺子上滑入水中。


    周清梧站起身看著孟初晞熟練地下入米粉疙瘩,隨著米粉疙瘩都開始熟了,一個個白胖胖的都浮在水麵,隨著滾水晃蕩。又想到孟初晞說的名字,周清梧噗嗤笑了出來。


    抬頭看小姑娘突然樂不可支,孟初晞也笑了起來,指著鍋裏漂起來的麵疙瘩:“是不是覺得特別形象?”


    熱氣翻滾在兩人中間蒸騰,看不真切對方臉上的表情,周清梧覺得自己笑得不夠矜持,略微紅了臉,憋著笑點了點頭。


    利落地加入鹽和蒜段調味,綠色蒜葉和白色疙瘩相得益彰,湯汁濃稠乳白,蒜香和米粉香味交融,聞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孟初晞給周清梧盛了一碗,有些期待道:“你嚐嚐?”


    十月份的小山村清晨溫度已經有些低了,手裏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羹湯,看著就滿足。米粉做的羹粑比麵粉少了韌勁,一口咬下去略微粘牙。米粉的鮮甜和豆粉的香都在這滾燙中迸開,十分有嚼勁,再喝一口熱湯,蒜葉的香味盈滿口腔,特別好吃。


    周清梧口裏湯還沒來得及咽下,放下碗筷,雙手做著手勢:特別好吃。


    孟初晞忍不住笑了開來,這丫頭真是太可愛了,特意放下碗筷就為了誇她,隻是笑意中又覺到一絲心酸,於旁人而言輕鬆就能表達出的意思,周清梧卻隻能靠手勢去努力傳達。


    那廂周清梧還是在認真誇她:你手藝很好,特別厲害。


    孟初晞忍不住柔和了表情,也沒阻止她隻是帶著笑盯著她,直到小姑娘不好意思地放下手捧著碗繼續吃。


    “喜歡就多吃些。”孟初晞原本想開口問周清梧為什麽不能開口說話,但是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無論周清梧在不在意,這不能說話帶給她的苦楚,不是用語言描述孟初晞都很清楚。


    一頓“水上漂”開啟了周清梧精神氣滿滿的一天,昨天和孟初晞商量的事她也放在了心上,買地的事如果決定了就要抓緊了,時間不等人,這個冬天過去春耕就要開始了。


    於是吃過飯她和孟初晞一同去了劉大嬸家,說明了來意。


    “準備買地了?”劉大嬸聽了孟初晞的話眼裏滿是笑意,她拍了下腿道:“這是好事,沒有田地實在是不是長久之計。之前清梧丫頭過得苦巴巴,沒有餘錢,我也替她愁得很,如今你們兩個姑娘家過生活,有田地傍身再好不過了。準備買多少?良田,中田計算過嗎?”


    孟初晞能看出劉大嬸是真的替她們高興,於是認真把自己的考慮說了出來。


    “劉嬸,我和清梧商量了,現下打算先買兩畝地,良田最好。我和清梧都是姑娘家,也沒多少經驗,太多田地我們看顧不過來。兩畝地雖然少但裹腹是沒問題的,也可以打理得過來,等到日子好了,我再做其他打算。”


    說罷她有些許不好意:“我對這些事情一竅不通,清梧說周大叔,和周大哥他們人緣好,見識也多,想麻煩您請周大叔幫忙打聽哪裏有良田可以買,行情又是怎樣的。”


    劉大嬸打心眼裏替周清梧開心,孟初晞如今主動提出來買地,她哪有不幫的道理,於是一口應下:“這有什麽麻煩的,回頭我和我家的說一聲,替你們留意。最好是就附近的田地,你們打理方便。”


    說罷她看著孟初晞二人,歎了口氣:“清梧丫頭這也是好人有好報,救了你,你又是個心善知恩的,幫了她許多,她這生活可算是有了些轉機。”


    孟初晞看了眼周清梧輕笑道:“是她幫了我許多,這次是沾了清梧的光,是劉嬸一向關照清梧,又費心替我張羅,不然我這也無從下手了。”


    和劉嬸客套一番,兩人又再次道了謝,這才回家。


    回去後兩人把昨天挖的藥材處理好,趁著天氣晴朗拿出去曝曬。想到昨天孟初晞提議的熬鬆毛糖,周清梧拿了柴刀準備上山。


    她對著孟初晞比劃道:今天你在家休息,我一個人去就好。


    孟初晞自然不同意,周清梧伸手指了指那些藥材:你在家守著藥材,太陽落山就收起來。你的腳,要休息。


    小姑娘平日裏大多軟糯得很,但是有些事卻是倔得很,孟初晞沒能擰過她,隻好留在家。


    藥材經過一天的翻曬外皮已經蔫了,但要曬幹還要再晾幾日。看著已經西沉的太陽,孟初晞把藥材搬回去晾著,隨後把大門鎖上,帶上院子裏的門往昨日上山的那條小路走去。


    來到周家村已經二十多天了,孟初晞基本沒獨自出去過,和村子裏的人都不大熟悉。走在路上撞見了有過一麵之緣的林氏和她的小兒子徐衛北。


    孟初晞對林氏印象深刻還是因為那天和常氏一起來周清梧家鬧事的就有她。林氏生得有些胖,穿著灰色麻布衣衫,頭上包了花布巾,露出那張並不和善的圓臉,一雙小眼睛看人時微斜著轉悠,看上去就是滿是小心思。


    “呦,這不是啞巴救的大小姐嗎?這是準備幹什麽去呀?”


    孟初晞本就生得好看,在這小村裏那就跟仙女似的,雖然穿著樸素,但比起田地裏幹活的村裏姑娘她穿的已經是不錯了。


    林氏心裏隻覺得這個女人漂亮的過分,一看就是不安分的,勾的村子裏不少男人總要在周清梧院門口停一下,就想看看周清梧撿的美人。


    孟初晞急著去接周清梧,並不大想應付這故意找茬的婦人。隻是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去幹活。”


    “嗬,大小姐……”


    “不錯,大小姐也要吃飯,也要幹活,沒什麽閑工夫和無關緊要的人閑聊,大家都很忙,我也不打擾您歸家了。”孟初晞幹脆利落地堵住了林氏的話,對她笑了下,便錯開身從她旁邊的田埂裏離開了。


    林氏自然知道她話裏的意思,自己找了個沒趣,臉色都沉了。轉頭就看見自己兒子愣愣盯著孟初晞,眼睛都不帶動,更是怒從心起,喝道:“能有點出息麽,眼珠子都快貼人身上了!生的那狐媚模樣,什麽大家小姐,還不知道哪個不正經地方養出來的。”


    徐衛北被孟初晞那一笑迷暈了眼,被他娘一通罵又漲紅了臉,聽林氏口裏說的話又覺得十分難堪,低聲道:“娘,你別這麽說,人家也沒招你惹你。”


    林氏橫了他一眼:“你就是被這小妖精勾了魂,我可是你娘,你反而幫著她說話。”


    孟初晞又不聾,把這話聽了個七八,眉頭蹙起來有些無可奈何,生活在這麽一群人身邊,可想而知周清梧遭受的惡意有多少。


    另一邊周清梧已經按照孟初晞說的把鬆毛糖頗豐的幾株鬆樹枝砍了下來。因為一個人背的有限,許多她把鬆針留了下來,剃掉了枝幹,但是新鮮鬆樹十分有分量,背了大半簍還是頗沉。


    村子裏王獵戶這個時候也去山上搜羅了一圈布下的陷阱回程了,遠遠看到一個瘦弱的身影,走進一看卻是周清梧。


    “你這背這活鬆枝回去做什麽,不嫌沉麽?”王獵戶手裏拎了兩隻野兔子,看到周清梧背的東西忍不住笑了出來。


    周清梧和他接觸的不多,看著五大三粗的人,有些瑟縮得讓了幾步,略微點了下頭。


    “你怕我做什麽?這鬆針做柴火是最好,你但是要撿掉地上的幹鬆針,蓬鬆輕便,你這背不了多少還遭罪,真真是傻事了。”


    周清梧看了他一眼,比劃了幾下:曉得了,謝謝。


    王獵戶看不大懂,看她沒有放下的打算,撓了撓頭:“算啦,隨你去了,天快黑了,你這背的沉,莫要耽擱時間。”


    看出周清梧有些畏懼他,王獵戶摸了摸臉上的絡腮胡子,搖著頭徑直離開了。


    眼看著他哼著小調從另一條小路下山,周清梧才鬆了口氣。她的確不大習慣和這些五大三粗的漢子相處。而且,一些不大好的畫麵湧入腦中,周清梧抿緊唇眼裏有些恐懼。


    隨著王獵戶離開,她緊繃的後背緩緩鬆了下來,掌心攥出了汗漬有些涼。看著已經快要徹底落下去的太陽,她整理下心緒,加快了腳步下山。


    走到快要看見山腳路時,周清梧放下背簍休息了一下,抹了抹額頭的汗,抬頭時卻發現那小路上露出一抹淡青色,周清梧微微一愣,又認真看了幾眼,隨後立刻直起了身。


    孟初晞看見了她,臉上露出一抹輕快的笑,喊了她一聲:“清梧。”


    她腳步也輕快起來,從那長滿雜草地小路上一路分開灌木走到了周清梧麵前。


    從看到那一抹衣角到她整個人麵色微紅的出現在她麵前,周清梧都有些怔愣出神。直到孟初晞略微蹙眉替她擦了擦額頭的汗,瞥了眼背簍開口道:“太沉了,累壞了吧。”她才從恍惚中回過神。


    足足快三年了,這是第一次有人在暮色將至時,踏著斜陽餘暉,跋山涉水,從那茂林雜草中朝她走過來。一刹那間所有的光和熱都落在那人身上,然後也同樣照到了她身上。


    孟初晞,來接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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