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向柳萱交了底,柳萱自然便留意起司徒境一行人的動向起來。但見北疆將士雖然忙碌,但軍紀倒不混亂,治下百姓也沒失了法度,實在不像總兵暴斃後蛇無頭的樣子。


    當然,為了掩人耳目,司徒境也在查候照之死,隻是查來查去沒什麽進展,也無個定論,倒是時常和一個宮姓謀士密議什麽。那謀士顯然極受司徒境器重,二人議事的時候,別說說柳萱等京營的人,就是三司的人也不讓靠近,連侍衛都是遠遠的守著。


    若是沒有賈赦的提醒,柳萱或許便放過了這些細節,但有了賈赦那番話,司徒境的行為便怎麽瞧,怎麽奇怪。


    那宮姓謀士,自然便是易容之後的呂豐羽。說來,呂豐羽許是對自己的智慧過於自信,也或許是他的易容術實在高明,更或許是永昌公主府對司徒境的智慧不放心,所以派呂豐羽前來。總之,一個朝廷重犯,堂而皇之的跟著司徒境就藩來了。


    當然,最危險的地方便最安全的道理,亙古適用,若非賈赦在呂家莊、永昌公主府和前來北疆的路上都聽過他的聲音,也認不出這個形貌完全變了的人便是呂豐羽。


    賈赦耳力出眾,即便司徒境和呂豐羽萬分小心,也讓賈赦聽過幾次兩人談話的內容,無非是印證了之前賈赦的猜測,司徒境就藩,乃是打的起兵奪權的主意,倒也不必細述。隻其中一條,便是司徒境按耐不住,剛安頓下來,就想收柳萱的兵權。


    永昌公主府謀劃竊國的時間不短,呂豐羽的耐心比之司徒境不知道強了多少。呂豐羽勸道:“殿下,那柳萱自從傳出仙人的名聲,在軍中威信極高,此事倒需徐徐圖之。”


    司徒境道:“我北上之前,父皇特地授了我兵符,即便我要柳萱交兵權,也是名正言順,誰也說不著我什麽。我竟不知呂先生如此小心所謂何來。”


    呂豐羽笑:“殿下,我們所謀者大,此刻正是養精蓄銳的時候,不能為了這二萬兵權因小失大。此刻便要柳萱的兵權,軍紀國法上自然沒人能說殿下什麽,但是有心人難免會覺得殿下操之過急。兵權我們固然要,但因此而引人起疑,便得不償失了。殿下猜,這二萬大軍和三司官員中,有多少是皇上的人?”


    司徒境聽到這裏,略清醒了些,問:“這一等,不知什麽時候是個頭了。再說,柳萱若此刻不肯交兵權,過些時日難道就肯了不成?”


    “那敢問殿下,若是柳萱不肯交兵權,該當如何?呂豐羽沒直接回答司徒境的問題,而是反問一句。


    司徒境恨恨的道:“小小三等將軍,暴斃了便是。”


    “殿下,北疆已經暴斃了一個總兵,又失蹤了一個侯爺,死了若幹北鬥的刺候,若是帶著二萬大軍先鋒將軍又暴斃在了北疆,你猜會引來多少人疑心?即便又公主殿下向皇上進言暫緩,隻怕也擋不住文武百官和你那幾位兄弟要徹查此事。所以,北疆近期不宜再死要員。殿下放心,來了北疆的人,早晚都是要對殿下‘效忠’的;若是有人不肯,我們屯糧練兵也需要時日,這些時日裏,有的是機會將不忠的人換掉。此刻,我們隻需養精蓄銳便好。”呂豐羽語氣不急不緩,但卻十分篤定。


    正如呂豐羽所言,境王爺到了北疆之後,北疆便開始休養生息。自然,偶爾也會死一兩個士兵,按賈赦和柳萱的推測,這些出了意外的人,隻怕是發現了司徒境圖謀不軌的蛛絲馬跡。


    呂豐羽確然是個傑出的謀士,即便北疆繼續死人的節奏都拿捏得非常好,既不會讓人覺得司徒境一到北疆,北疆便治理得百姓安居樂居;也不讓人覺得朝廷兩萬大軍到了北疆,此地依然匪患橫生,朝廷大員動輒枉死。如此,既不顯得司徒境無能,也不會令文武百官覺得必須派更多大軍壓境,徹底解決邊陲問題。


    呂豐羽勸下了司徒境,一麵整頓北疆吏治,一麵暗中收編北疆守軍,倒是柳萱得了賈赦提醒,自己又暗中觀察,牢牢抓著軍權不肯放。至於其他駐軍,奸的本就是永昌公主府的人,忠的瞧見司徒境就藩,自然是對朝廷藩王忠心耿耿,沒用多少時日,北疆的原駐軍倒被司徒境收編得差不多了。


    見啃不動柳萱,呂豐羽也嚐試著從柳萱手下副將著手,但偏偏柳萱在德州倉一戰,刀劍不肯傷,傳出仙人轉世的名聲。古人本就迷信,戍邊將士更是隨時有可能遇到兵禍,迷信程度比之普通百姓更盛,誰不想跟著柳萱這樣的將領呢,說不定遇到戰事便能轉危為安。所以,饒是呂豐羽智計百出,也在收柳萱軍權一事上束手無策。


    屯邊駐軍,不但要日常操練,還要開荒墾地,自給自足。彼時,北疆地廣人稀,大片肥沃的土地並無人耕種。這些土地,經過開荒之後,便是現成的良田。如今柳萱帶著兩萬大軍,人手盡夠,又無戰事,不肖幾月,便開出良田千頃。


    此時,已入初夏。


    賈赦見柳萱在二萬京營大軍中素有威望,柳萱對司徒境也有足夠的警惕,北疆局勢暫時進入某種平衡狀態,便向柳萱提出還有要是要辦,暫且離開北疆。


    自德州倉一案初次共事,柳萱不但得賈赦多次相救,還知賈赦擅卜卦,對賈赦極是佩服,賈赦離開北疆要做什麽,柳萱沒深問。這日,柳萱以派身邊長隨九槐回京送信為名,正大光明的打法賈赦離開北疆。


    賈赦自然知道呂豐羽早就對柳萱不滿,柳萱派自己回京,呂豐羽必是派人跟蹤自己。初時,賈赦隻裝不知,不緊不慢的趕路,讓跟蹤自己的人深信自己不過一個身上會些功夫的常隨。如此遛了一段時日,才找機會甩開呂豐羽的人,一路南下。


    從北疆到兩湖、江南路途遙遠,自己初夏從北疆啟程,待得到了兩湖,夏糧該當收上來了。


    之前在鐵網山,賈赦曾給了周福一家大筆的銀錢,交代其隻管采購米糧,也不知現下買到了多少。且要尋著周福一家,尚且有些難度,古時通訊不便,一別數月,賈赦也不知周福一家現下在哪裏,不過到了地界再做打聽。


    賈赦先去了江南,一來,江南是魚米之鄉,盛產糧食;二來,賈家祖籍金陵,在江南本就有不少產業。即便周福沒在江南,也先將自家莊子上的產出收入空間。


    卻說賈赦一路南下,月餘之後,到了江南地界。現在滿朝文武都聽聞賈赦死在去北疆的路上,就是沒尋著屍首。也是因此,賈赦不能輕易露麵,即便是自家的莊子產出,賈赦也不好出麵收糧食。不過既是自己的東西,賈赦倒也不必走正規程序。


    榮國府的產業賈赦有單子,於是,賈赦白日裏在街上閑逛,瞧瞧各大糧鋪有無自己和周福約定的標記,夜裏便直接按照單子用風異能開了鎖,將五穀糧米、酒水、醃肉什麽的全都取走便是。


    若是在末世,為了一口吃的便能和人拚命。江南富庶,多少大戶人家家裏不知存了多少米糧物資,賈赦若是一路收割過去,搜刮的物資估計估計能堪比國庫。但是到底現在不缺那一口吃的,還是道德壓過了賈赦對物資的強烈欲望,沒有動不相幹的人家。


    如此數日,賈赦將自己在金陵的產業,米糧都收入空間,還買了好幾家糧商的庫存,買了許多辣味、魚肉、蔬果、酒水並許多儲水容器存入空間,才又去了揚州。


    揚州鹽商雲集,自然也有大量的食鹽庫存。鹽雖小,但一日不可或缺,人若是有一兩日鹽分攝入量不夠,便渾身無力,幾千年的鹽鐵專營可見一斑。也正是因此,鹽一直都是官營,若是沒有鹽引,就算拿著銀子也無法大量采購。


    好在賈赦什麽都缺,唯獨不缺金銀,到了揚州,把揚州地界兒的私鹽都收走,估計也能有不少。


    雖然預料到北疆必有一戰,但賈赦並沒有為了籌集戰略物資不顧民生。因為怕買走太多糧食,引起奸商哄抬物價,賈赦在金陵的采購也是適可而止的;同樣的,對於鹽,賈赦也沒打官鹽和庫房的主意。


    正因為在末世見過太多的殺戮,也為了生存殺過太多的人,賈赦在沒有必要的時候,反而更尊重生命。江南富庶,等閑人又攔不住他,若是他喪心病狂起來,多少官府糧倉都能開了鎖將其席卷一空,但是若真那樣,隻怕便要鬧饑荒,便有無數無辜百姓受害了。不願在天下還太平的時候就看到餓殍遍野,於是,賈赦需要的物資都是花錢買。


    在金陵沒碰到周福,賈赦原本沒抱希望了,誰知在揚州的第二日,賈赦便瞧見一家乾坤糧行,招牌上字跡蒼勁,婉若遊龍,右下角卻有幾筆瞧不出有什麽意義的波紋。那正是賈赦和周福約定的標記。


    周福能被周坤,也就是周氏委以重任,除了有一身武功之外,連易容術都是極好的,隻看形貌,賈赦險些沒認出來。賈赦也是化了妝的,周福也沒認出他。


    賈赦抬腳入內之後,周福出來招呼,賈赦才從其口音認出掌櫃就是周福。賈赦取出在鐵網山時,周福給自己的玉佩,周福一瞧,麵上不顯,隻對賈赦道:“這位客官請入內詳談。”


    賈赦點了點頭,跟著周福入了內堂。


    “少爺,您來了,一向可好?”入了內堂,周福便激動起來了,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發顫。


    “福伯,我極好的,我讓你辦的事,如今辦得如何了?”賈赦問。


    周福道:“今年收成好,糧食布匹都買到不少。當年小姐給我們夫妻兩個辦的戶籍本就是揚州的,我們旅居京城多年,回鄉做些生意,倒也沒引人起疑。且我年輕時候隨國公爺行軍打仗,因為糧草輜重多從江南、兩湖往北運,我倒和漕幫的人打過交道。


    揚州集天下鹽商,漕幫在揚州也有根基,我想著若不打著少爺的旗號,普通百姓生意做大的隻怕引人眼熱,在揚州靠著昔年與漕幫打交道的幾分薄麵,生意支應起來倒沒什麽人上門羅叱。我告訴我那漕幫故舊,此番回鄉,便是隱姓埋名做些小本生意,倒不必再說我的原名原姓了。隻是如今漕幫越發勢大了,裏麵龍蛇混雜,並非個個都靠得住,我擔心終有一日走漏了風聲。”


    賈赦點了一下頭,示意自己都知道了。所謂官商勾結,這個年代,商人雖然富有,地位卻低。若是要做生意,須得背後有人照應,才不會被人欺淩。現在離林如海下揚州任巡鹽禦史還有好幾年,賈赦在揚州確實沒什麽靠得住的人脈。周福走漕幫的路子,不失為一種辦法,但是他和漕幫舊事打交道,必然是以當年賈代善舊部的身份出麵,雖然周福的漕幫故舊同意替周福隱瞞身份,但誰也不能保證周福的身份不會暴露。


    但是,和漕幫打交道也不是沒好處,漕幫人在運河沿岸各埠以運漕糧、食鹽、桑麻等為業,實際上,漕幫也控製著私鹽買賣的生意,賈赦要買私鹽,便容易多了。


    沉吟一會兒,賈赦道:“福伯,萬事不可犯險,他日若是發現生意被人盯上,一把火燒了鋪子遠走便是。至於銀錢,沒什麽舍不得的。眼下,我還有幾樁要是要辦,也辛苦福伯了。”


    周福應是,二人又就已經采買道的物資交了個底,賈赦將周福這幾個月采買了幾庫房的糧食、布匹、成衣等收入空間,又讓周福走漕幫的門路采購了大量的私鹽,一應收入空間,便又北上了。


    又是月餘,賈赦途徑兩湖,又買了不少糧食、物資,還將買的水缸都裝滿了清水,滿載而歸的回到北疆。


    這個年代,北疆靠漁獵為生,作物以小麥、大豆為主,還有一部分遊牧民族。但是北疆土地肥沃,是可以種水稻的。賈赦這回南下,帶回大量穀子,這些穀子可以做種。如今柳萱部已經開墾出了不少良田,明年便可試種稻穀。


    現下北疆原駐軍和二萬京營將士雖然同在北疆,但是屯田是各自管理的,柳萱將軍權抓得緊,來年屯田裏的產出,自然也是柳萱部自己收割保管。


    按賈赦的預計,司徒境就算起事,也得將王府建好,將家小接過來之後。到時候,賈璉作為司徒境嫡長子的伴讀,正好一起接來北疆,他再讓左良尋機會送李姨娘母女離京,自己有大批的物資便不受景懷帝挾製了。而北疆苦寒,一年有小半年都是凍土,可以動工建王府的時間有限,王府建好至少也得兩年,這兩年時間足夠自己周旋策劃。


    誰知這年剛入冬,便出事了,韃靼犯邊,司徒境命柳萱帶軍迎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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