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是和呂豐羽打過交道的。當初德州倉一案,讓單廷等叛軍身著金銀甲,前去老君廟求援,再讓歐陽化將單廷一幹人等一網打盡,讓六皇子做人證,嫁禍先太子舊部,便是出自此人手筆。再往前推,單廷等人之所以會逃到呂家莊,自然是呂豐羽和司馬川也多有聯係。幾樁觸目驚心的要案,皆和此人有關,可見此人心思縝密,智計出眾。


    那日單廷火燒呂家莊,投奔老君廟,賈赦追六皇子等人而去,無瑕顧及此人,此人逃回京城便再未出現。後來查抄歐陽化府上,隻此一人逃脫。因為平安州、山海關、德州倉三案環環相扣,影響江山社稷,朝廷緝拿呂豐羽的力度極大。隻是查了這幾個月,呂豐羽竟如憑空消失一般,若非賈赦追蹤餘飛鬆和吳喜來到昌平公主府,誰能知道這歐陽化的第一謀士竟是躲在公主府內。


    “主公,屬下以為,這次把尾收幹淨了,還是蟄伏一陣為妙。朝廷如今整頓吏治,人心向穩。我們也需休養生息,積蓄力量。”呂豐羽道。


    “休養生息,積蓄力量,誰不知道這個道理?若是二十年前,我不是沒有這個耐性……”說到此處,那主公微不可聞的歎了一口氣:“可惜時間終究不肯等人。”


    聽到這裏,賈赦些微一驚:大約這個主公年紀頗大,才會發出這樣的感慨。即便從歐陽化被誤導為端親王之子時候算起,這場驚天陰謀也籌謀了二十多年了。若是這些人在培養歐陽化之前就已籌謀許久,這場謀逆的準備時間隻會更長,這麽算來,這位主公也確然不年輕了。


    “主公,謀大事,須得天時地利與人和,經過這一年的消耗,我們和朝廷的勢力此消彼長,此時發難,已無勝算。主公還請三思。”那呂豐羽勸道。


    那主公沉吟會子,他能籌劃這麽多年,自然是個有耐性的人,其實無需呂豐羽深勸,他也不會衝動,方才的話,不過是一時感懷罷了。隻聽那主公用自言自語的語氣道:“論耐心,誰能比得過她呢?就是她自己走了,留下的兒子,孫子依舊牽製得我難以動彈。”說完,又換了一種調子道:“你放心,我不會衝動的,她在天上瞧著我呢。”顯然,那主公前半句是自言自語,後半句卻是對呂豐羽說的了。


    賈赦趴在房頂,隻能聽見聲音,瞧不見人,但是他卻十分篤定的覺得,主公口中的她,指的是周坤周氏。至於牽製這位主公的兒孫,自然指的是賈代善和賈赦。明明是一樁謀朝篡位的驚天陰謀,賈赦卻品出一絲別的味道。之前賈赦尚且不信這主公口中的周坤指的是周氏,現在卻不得不信了。但是這位主公對一位後宅女子怎會如此執著?難道榮國公賈源頭上也有那麽一抹綠色?


    那主公每每說到周氏,呂豐羽便識趣的不再接話。等著那主公回過神來的,接著道:“現在和司徒碧攤牌,確然勝負難料,且無論哪一方慘勝,隻怕都有黃雀在後,我們籌劃這許多年,不是給他人做嫁衣裳的。蟄伏,倒也不是不可……你且下去吧,我乏了,休息會子。”


    呂豐羽稱是,接著,書房內便無人說話了,又等了一會兒,呂豐羽出來,打了個響指,書房院外的兩個侍衛聽見,拍了兩下掌,接著便一隊侍衛前來,簇擁著一個人走了。


    看這陣勢,那人便是這許多人口中的主公了,隻是這主公背對著賈赦方向,賈赦隻瞧見一個背影。賈赦恨不能從房頂飛身而下,瞧瞧這個主公怎生模樣,但他終究明白小不忍則亂大謀的道理,忍了下來。呂豐羽躬身送那主公離開,才直起身來,轉身回了書房。看樣子,呂豐羽平日多半就住在這昌平公主府的書房。


    那主公走了之後,書房這一片巡邏的侍衛也漸漸少了一些。賈赦此刻要從昌平公主府出去倒是容易了,隻是自己聽了這一肚子的秘密,既沒瞧見那主公是誰,又沒拿到半點物證,就這樣退出去,卻是拿這公主府一點辦法都沒有。


    幸而他經曆過末世,有足夠的耐心,也有隨身空間,要從這公主府帶些東西出去卻也容易。況且自己就在對方密謀的書房頂上,腳下踩著這間書房裏,現成的秘密便不知有多少。


    天色越來越晚,這公主府的守衛卻一絲也沒鬆懈,侍衛們舉著燈籠巡邏,並未交談喧嘩,可見紀律嚴明。


    又等了一陣,賈赦從空間取出吃食略用了些,又取出一套夜行衣換上,黑巾蒙了麵。賈赦一麵換裝一麵心想:影視劇裏的大俠穿鬥篷披風打架真是一點不科學,那玩意兒打架的時候縛手縛腳,隻適合風餐露宿的時候當被子。比如入室行竊,打架鬥毆什麽的時候,還是窄袖舒適的短打夜行衣合適。


    待得四更天,才從屋頂輕飄飄的落下。古人沒有什麽夜生活,就寢得都很早,此時便是人最鬆懈的時候。


    天子腳下,又是雖然遠離朝堂但是極受景懷帝敬重的昌平大公主府上,原也沒有什麽賊人敢硬闖。再是訓練有素的侍衛們,一來生理上犯困,二來思想上鬆懈,也都尋地兒打盹去了。


    賈赦猶如一隻大鵬一般輕飄飄的落下,瞧了一眼軒闊的書房。這裏雖然看似守衛鬆懈,但是是那主公和一幹賊人密議謀逆大事的地方,裏麵不知道有什麽機關暗器。


    賈赦瞧了一眼書房大門,暗夜裏緊閉的大門仿若閉著的巨獸之口,仿佛隨時等著吞噬走近大門的一切。賈赦沒有硬闖,而是圍著書房走了一圈。他將精神力灌注於耳,聽見靠左的房間傳出均勻的呼吸聲,裏麵的人顯然睡著了。


    賈赦又繞到右邊,從空間取出一把軍刀,又將薄薄的刀刃插入窗扇和窗框之間,加強了臂部肌肉的能力,用力向下一劃拉,沒發出什麽聲響,那連接窗扇和窗框的榫頭便被極平整的削斷了。賈赦依樣畫葫蘆,又削斷了幾個連接榫頭,手一揮,便將窗扇收入空間,一點聲響都沒發出,然後他像一隻大貓一般,沒有半點聲響的躍入房中。


    昌平公主府的書房,說是書房,其實是個頗大的院落,自然不止一間房。賈赦特地避開那睡著之人,從右邊窗戶入內,取出一串夜明珠戴脖子上,也來不及細細分辯房內東西,左手揮過,凡是紙張書籍,便都收入空間。


    這裏的東西未免太好收了一些,賈赦些微一皺眉,總覺不對,出於末世曆練出來的直覺,賈赦往後一個空翻飛身出了窗戶,與此同時,嘩啦啦鈴聲響起,在寂靜的深夜裏顯得格外突兀。


    方才賈赦退出書房那一瞬看得分明,那書案上有一本書他收入空間的時候略頓一下,竟沒收動。芥子納須彌,賈赦這個空間除了不能收活物,原本大小不拘的東西都能納入的。隻那本書竟然是一個機關,書和書案相連,書案又和賈赦腳下的地板鑄在一起,因為賈赦自己踩在地板上,所以相當於那書被賈赦自己踩住了,一下沒收進來。接著,便觸發了書房內的機關,連著的銅線並著同齡全都搖晃起來,叮鈴鈴的響。同時,一大蓬箭羽飛射出來。


    此刻尚無侍衛趕來,賈赦倒不用躲閃,左手一揮,將箭羽盡皆收了,展開風異能,飄然上樹。


    隻這須臾時間,那些抱著兵器和衣打盹的侍衛盡皆醒了,提著燈籠火把,將一個公主府照得燈火通明。


    賈赦舉眼望去,隻見許多侍衛傾巢而出。敢夜闖公主府的,定然不是等閑之輩。若是一般家丁,早就慌亂了,聽見書房這邊遭賊,隻怕一擁而上。


    但是賈赦藏在樹冠中舉目望去,卻見雖然倉促遭賊,公主府內侍衛卻井然有序,儼然成陣勢,侍衛們並不全都向書房湧來,卻分作幾路,一路向外圍包圍公主府,一路向一處大院落湧去,那裏許是住著方才那位主公或是永昌公主本尊,還有一隊則向書房奔來。


    向書房方向奔來的侍衛並不多,但是個個在黑夜裏仿若業能視物,極是矯健。賈赦已經和身懷武藝的人交過好多次手,自然能看出這一隊侍衛個個都是武藝高強之輩,奔在前麵兩人賈赦頗為熟悉,正是餘飛鬆和吳喜。


    呂豐羽就住在書房內,他是朝廷通緝的要犯,雖然公主府內極為安全,但是公主府內來往下人眾多,為防萬一被認出,也為謹慎起見,他一直都是和衣而眠,警鈴一響,他早就一個鯉魚打挺,手持兵器追了出來。


    這一切皆是電光火石間發生,賈赦能在末世生存那麽久,有時候反應都靠直覺了,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看清三路人馬,皆是刹那間事。無需耗費時間思考,他已重新將項上夜明珠收入空間,看準第一路包圍個公主府的侍衛還沒圍攏的一個豁口奔去。


    這一切動作一氣嗬成,毫無耽擱,賈赦邊奔邊想:此次這麽小心還是打草驚蛇,以後要尋證據,隻怕更難了。隻這一念之間,他已奔出老遠,卻也不用回身,便覺天際線一亮,都不肖看,便知身後火光衝天,永昌公主府用來密議的書房著火了。


    好果斷,好手段!賈赦一邊奔,一邊心想。若是換做自己,也定然一把火燒了那地方。賈赦一麵奔,一麵稱讚對方的心智果決,一麵暗暗可惜。


    原身雖然不學無術,到底是賈代善的兒子,又是周氏養大的,即便原身對經世治國毫無興趣,也頗知道一些二十年前的朝堂舊事。永昌公主府窩藏逆賊,大逆不道之事,便是將證據擺在景懷帝麵前,他隻怕還要反應一二才肯相信,沒了證據,一時半刻,是拿這座公主府無法了。


    若是換做之前,賈璉和李姨娘在莊子住著,有左良照應,賈赦沒有後顧之憂,隻怕還可以直闖那許多侍衛護著的大院落,裏麵多少能尋到一些證據,憑自己本事倒也不愁退不出去。現下賈璉在上書房做伴讀,自己若不能一下掰倒永昌公主府,隻怕賈璉反而有性命之憂。


    賈赦當日入戶部當差,原本就想怠工些時日便辭官,後來卷入幾樁大案,被推著往前走了許多,但賈赦終究不是古人,斷不會為了君為臣綱這種綱常倫理便替景懷帝賣命。在取證和賈璉之間,他想也不用想便會選後者。


    賈赦腦中思緒翻飛,腳下卻絲毫不停。永昌公主府的侍衛果然沒有一個善茬,便是在夜裏,也行動迅速,須臾之間,包圍圈那個豁口便要合攏。至於賈赦身後,以餘飛鬆,吳喜為首,圍向書房的一隊精兵也在賈赦身後窮追不舍。


    借著書房著火的萬丈火光,餘飛鬆等人將賈赦的背影瞧得一清二楚,自是緊追不舍。幸而賈赦心思縝密,早就換了夜行衣,黑巾蒙麵,能認出他身份的東西一律收入空間,倒也沒那麽容易被人瞧破。


    賈赦邊奔邊思量,前有堵截,後有追兵,背腹受敵間,聽得破空之聲響起,背後箭羽、飛蝗石各種暗器夾著勁風襲來。賈赦倒是想如法炮製在老君廟前那一招一邊借用錦緞做掩護一邊用風異能將這些暗器、箭羽撥回去的法子,隻是那日老君廟一戰,尚有不少北鬥貪狼部餘孽逃脫了,自己用了老君廟一戰的招式,隻怕被人認出來。


    賈赦隻得一麵從空間取出軍刀,靠著對危險極度敏銳的直覺輾轉騰挪,一麵用軍刀撥開箭羽、暗器,護住身後向前飛奔。此時,包圍公主府那隊侍衛也已經圍攏過來。若是不用異能,即便賈赦能脫身,隻怕也需耗費不少時間精力,多半便要暴露身份。


    賈赦一邊舉刀虛晃,一邊祭出風異能,趁正麵圍過來的侍衛還不多,手起刀落,風刃祭出,擋在身前的侍衛便是身首異處。


    賈赦身後自是火光衝天,也是因此,賈赦現在背光而行,那些正麵圍攻的侍衛越發看不清楚賈赦的招式。隻見寒光一閃,已是三個同伴頭顱飛上天,撒出幾蓬帶著腥氣的熱血,看到這一幕的侍衛們無不心下駭然。


    就是身後窮追不舍的餘飛鬆等人,借著照頭半邊天的火光,瞧見那高高飛起的頭顱和蓬撒的鮮血,也覺這帶著詭異殘酷還有一絲絢麗的畫麵令人不寒而栗。


    舉手殺三人,賈赦已經借著風異能閃身猶豫一般滑出老遠,穿過新撕開的包圍圈豁口,飛身奔出。


    餘飛鬆、吳喜等人武功何等高強,豈是賈赦輕易能夠甩開的。即便剛才賈赦甫一出手就令三個武功不弱的侍衛身首異處,眾人自恃本事,也是見獵心喜,一心想會會夜闖公主府的人物。


    因著剛開起手殺人些微阻滯,餘飛鬆、吳喜等人已經迫近;也是因此,餘飛鬆等人身後的眾侍衛倒怕傷著自己人,不好發箭羽和暗器,追在賈赦身後的人越來越多,賈赦卻覺壓力些許減小了。


    公主府所謀極大,公主府內的侍衛、家丁個個身手不凡,並非突出外圍包圍圈,便可順利逃走。賈赦隻聽身後口哨連響,響箭上天。顯然,餘飛鬆和吳喜手下各有組織,兩人皆在聯絡部下,圍堵賈赦。


    果然身後口哨、響箭響起片刻,四麵八方皆有響應。賈赦耳力、眼力皆有精神力加持,其五感靈敏度比之苦練出來的武林高手更加不凡,早將周遭局勢瞧在眼裏,聽在耳內。


    那些附和餘飛鬆、吳喜暗號的回應從四麵八方湧來,賈赦隻覺整個京城都有對方的人。好一張密密匝匝的情報網;難怪九五之尊景懷帝成了太上皇。果然是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的紅樓世界,憑這位主公的智慧和實力,對上景懷帝,簡直是降維打擊。


    幸而賈赦是個風異能者,不但可以用精神力增強五感,提前判斷哪裏的有追兵,哪裏有堵截,速度也不是一般輕功可以追上的,饒是如此,賈赦跑得也並不輕鬆。


    遠遠瞧著一條通天大路,說不定路旁某個店鋪便有射出來的冷箭,這種操蛋又險惡的環境,也隻有賈赦這種敏捷度異於常人,又對危險有著變態的預判能力,才能一再避開有些看似無路可退的危險,除了餘飛鬆等武功極高強的人,身後的追兵倒是被賈赦越甩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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