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稱為主公的男子聽了,似覺此言有理,沉吟片刻道:“先生的意思是:賈家看屋子的人沒死,那賈赦呢?”


    賈赦聽到這裏,對呂豐羽也有幾分佩服,不愧是能誤導歐陽化那樣的聰明人,且不叫歐陽化察覺的人。


    呂豐羽又道:“賈赦是死是活,屬下暫且不知。不過若是屬下之前的推測不錯,賈家看屋子的老弱稚子尚且未死,賈赦多半也是活著的。至於去了哪裏,無非是北疆和京城兩個方向。”


    這時候,餘飛鬆卻適時的插口道:“那也未必,若是周家那兩個婦人和孩子的屍體是第三方帶走了故意將局勢複雜化的,呂先生豈不正中他們下懷。依我看,能傳出賈赦等死在別莊,有人漁人得利的話,定是空穴來風,事出有因。”


    接著便是短暫的沉默,顯然那個叫主公的男子也在考慮餘飛鬆的話的可能性,呂豐羽也沒反駁。呂豐羽是聰明人,聰明人往往容易將事情想得比較複雜。


    那主公道:“餘樓主的話也有道理,那麽餘樓主便派人尋找賈家那幾個下人的下落吧,若能尋著人,這問題便迎刃而解了。”


    餘飛鬆諾諾應是,又道:“主公,賈家幾個下人的下落自然要尋,那賈赦若是當真能逃了,倒是個極硬的點子,這次我派去的二十人,個個身懷絕技,在此次之前,也無一失手,但是這次卻至今無一人回來複命。”


    那叫主公的男子作何反應,賈赦瞧不見。隻聽屋裏短暫的沉默之後,那叫吳喜的太監道:“餘樓主以前將九重樓實力形容得恐怖如斯,什麽一旦被九重樓盯上,便斷無失手的,聽著是怪唬人的。安知不是以前就欺負了些好拿捏的小嘍囉,倒叫你把牛吹上了天,這次遇到個點子略硬點的,不但小小一個賈赦遲遲解決不了,還害得主公折損了多少心血在裏頭。哼,哼哼……這九重樓,未免名不副實。”說完,還用他那有些尖細的聲音冷笑兩聲,顯是對餘飛鬆很是輕蔑。


    接著,便是一聲低不可聞的歎息聲。那主公經營多年,原本山海關已是囊中物,平安州也險些到手,如今不但這兩處京畿咽喉丟了,還搞得全國糾察吏治,且不知道會被拔出多少原本已經潛伏下去的勢力。也難怪那叫主公的人聽了吳喜的話,會微微歎氣。


    餘飛聽了此言,心中自然不服。當初歐陽化沒倒的時候,手上拿捏多少問題官員,這些人雖然心素不正,但能身居高位,個個都是有真本事的。為了捏住這些人的痛點,威逼利誘,無所不用其極,除此之外,恐嚇脅迫,裝神弄鬼,多少事都是九重樓的人去做的。他九重樓之餘主公,可說勞苦功高。如今隻是接連失利了幾次,便被一個閹人冷嘲熱諷。


    “主公,此次失利,屬下也不敢找借口。隻是那賈赦陰險狡詐,武藝高強不說,城府也是極深,確然不好對付。在屬下之前,武安侯衛麟、保定沈家、山海關總兵司馬川、貪狼部歐陽化,哪個不是智計百出,才能卓越之人,這些人盡皆折在賈赦手上,可見賈赦絕非泛泛之輩。吳公公若是覺得賈赦不值一提,不若吳公公親去會一會他。”餘飛鬆不忿道。


    賈赦聽到這裏,便知大約吳喜和餘飛鬆皆是那被稱作主公之人的心腹,隻是這兩大心腹估計相互不服氣。手下之人相互製衡牽製,原也是從古至今的禦下手段。


    吳喜冷哼一聲:“雜家當年在宮裏,見過賈赦不止一回。那時候皇上給廢太子選伴讀,因著賈代善的關係,原是屬意賈赦,但是那賈赦實在不堪教化,才選了賈敬。那時候賈赦才幾歲?就算守愚藏拙,也不至於半點破綻沒有。


    皇上考校賈赦,是雜家親見的,那草包紈絝幾斤幾兩,雜家自認瞧人有幾分準頭,倒不至於走眼。若那賈赦當真是個有能為的,也不至於賈代善一死,一等公爵降成一等將軍,更不至於偌大榮國府自賈代善死後淪為二等人家。我竟不知道這榮國府失竊一回,東西還沒尋回,這賈赦怎麽就變成神佛難擋的人間修羅了。”


    聽了吳喜此言,賈赦心中暗笑。吳喜能成那主公的心腹,自然是聰明人,越是聰明人,越相信自己的眼睛。難怪他無論如何不信是賈赦破了幾樁驚天大案,亂了他們一幹人的籌謀。原來吳喜是見過原身的,那是貨真價實的紈絝,吳喜倒不算走眼。


    賈赦仔細搜尋原身的記憶,想回憶一下當初景懷帝考校自己的情形,確實一無所獲。許是這樣的小事,原身早就忘得一幹二淨,賈赦對吳喜此人也毫無印象。


    那主公聽了吳喜和餘飛鬆兩人爭執不休,歎道:“勝敗兵家嚐試,如今賈赦接連壞我幾件大事,且不管其幼時如何,倒是不得不信他得周氏真傳了。”;略沉吟片刻,那主公接著道:“周坤,周坤,好個奇女子,便是過世多年,竟接連培養二人攪動朝堂風雲。可惜,此女竟是不能為我所用。”語氣之中竟有一絲惋惜。


    賈赦聽到這裏,略一皺眉,難道這位主公還籠絡過周氏不成?但是略一想,賈赦便否定了這種可能。周氏其實是挺低調的一後宅女子,人們也是因為賈代善、賈赦皆是周坤教導,父子兩人皆人中龍鳳,才反推周坤也是女中豪傑。但是歐陽化剛入見習營,便有人誤導他是端親王之子,可見此事籌謀已經數十年,那時候斷沒幾個人知道周氏胸中有大才。


    那主公提到周氏,吳喜和餘飛鬆倒是都沉默了,書房內無人做聲。賈赦趴在房頂,恨不能揭了屋瓦瞧瞧那主公生得怎生模樣。但餘飛鬆和吳喜顯然不是等閑之輩,賈赦生怕自己極小的動靜也引得二人察覺,究竟是忍住了沒動。


    公主府內無人喧嘩,但是遠遠瞧見影影綽綽,巡邏的侍衛來回穿梭不下皇宮,即便賈赦見多識廣,也不禁咋舌。永昌公主是太|祖皇帝的幼妹,論輩分是景懷帝的姑姑,但是論年紀倒是隻比景懷帝略大幾歲。老駙馬早就過世了,公主也未再嫁。


    這位公主不但輩分高,在當初端親王謀逆的時候,還出力甚多,永昌駙馬也是平端親王之亂戰死的。景懷帝對這位寡居的姑母極是尊敬,別說是將永昌公主和謀反聯係起來,隻怕朝中任何一人和永昌公主對上,景懷帝都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相信永昌公主。


    對賈赦而言,這也是棘手之處:古時候男尊女卑,即便盛唐時候有則天女帝,但是一千多年來,再無女子稱帝,人們早就形成了無論多尊貴的女子都隻屬於後宅;爭奪天下,治理天下都是男子的事的慣性思維。此刻賈赦彈劾寡居的永昌公主謀反,就算沒有永昌公主曾經輔佐景懷帝登基之事,隻怕也就在上書房做伴讀的賈璉信他。


    何況經過歐陽化臨死挑撥,景懷帝和賈赦之間早就生了嫌隙。賈璉入宮作伴讀的事更是將這種君臣嫌隙擺到了明處,雖然不曾撕破臉,這種微妙隔閡卻雙方都心照不宣。現在賈赦無憑無據的揭發永昌公主,隻怕是換做原身複活,都知道景懷帝必是信永昌公主。但是如今賈赦親耳聽見那主公就在永昌公主府發號施令,此人到底是誰,又和永昌公主是何關係呢?


    賈赦趴在屋頂上思緒如閃電,書房內,短暫的沉默之後,那主公接著道:“到底是周坤親自教養的嫡孫,我們一開始便不該小瞧那賈赦。餘樓主,北疆的事,依舊依計行事吧。若是賈赦還活著,無論早遲,終究是要去北疆的。否則司徒碧和賈赦隻怕睡不安穩。”


    司徒碧是景懷帝的名諱,那日秘審歐陽化,歐陽化情知必死的情況下,曾大喊過,賈赦也是那時候才知道的。誰知現下這位主公也隨口直呼司徒碧,語氣中聽不出什麽情緒,跟稱自己為賈赦的時候一樣,沒什麽起伏,倒是他稱呼周坤的時候,平淡的語氣中含有一絲賈赦形容不上來的情緒。


    這人是誰?當今天子在他口中,竟普通百姓一般。賈赦帶著滿肚子的狐疑,想要多聽些訊息。但書房內四人顯然相當小心,也也不欲多談。隻聽餘飛鬆道:“飛鬆得令,請主公放心。賈赦不去北疆便罷,若是去了,定不會再叫他逃了。”然後,賈赦便聽見有人從椅子上站起來的聲音,接著便是餘飛鬆告退。


    接下來,那被稱為主公的人便沒說話,許是擺了擺手,賈赦聽見有人從書房出來的腳步聲。


    須臾,餘飛鬆和吳喜出了書房,到了院子內。公主府內侍衛雖然多,但是隻有書房院子外守著兩個侍衛,除此之外,書房周圍卻並無人其他人巡邏。顯然這書房是那主公平時密議的地方,並不讓人靠近。


    見餘飛鬆和吳喜出來,那兩侍衛如同沒瞧見一般,依舊專注的瞧著院外,確保無人靠近。作為經曆過最殘酷生存鬥爭的賈赦,一眼就能瞧出那兩個侍衛腰腹緊鎖,保持著隨時進攻的狀態,是飽受訓練的人。


    賈赦瞧著這公主府外鬆內緊,井然有序的樣子,有些許感慨,果然是圖謀大事的樣子。而現在,賈赦麵臨兩個選擇:去追餘飛鬆或者吳喜,順藤摸瓜看看能不能撈到什麽線索;或是留下了守株待兔,瞧瞧這藏身公主府的‘主公’到底何許人也。


    活在末世,行事最忌猶豫不決,兩個選擇的念頭隻在賈赦腦中一閃,便決定留下來,擒賊擒王,餘飛鬆和吳喜雖然看身法都是有本事的人,也不過是主公的兩隻惡犬罷了。


    餘飛鬆和吳喜走後,書房內無人出來,又隔好一會子,那主公才笑道:“這二人每回見麵都吵架,倒是吵得我頭疼。現下總算清淨了,呂先生,你覺得我們接下來該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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