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裝天才開始第三次罐裝


    在唐尼過去十幾年的演戲生涯中曾有一段他永生難忘的經曆,他隻在媒體麵前輕描淡寫地提到過一次,就是有一次他為了演好一個被囚禁了一星期的角色的精神狀態,曾經嚐試著在一個完全黑暗切密閉的房間裏呆上一整天——他以為他能呆一整天,但事實是他在呆到第十個小時的時候就幾乎麵臨精神崩潰。


    他還記得他被人從那個房間裏放出來之後的狀態,他視線渙散,出現幻覺,無法集中精神,四肢脫離控製,最後一個人在客廳裹著薄毯,把電視開到最大聲,就這麽呆了一個晚上才緩解過來。


    隻有經曆過類似事件的人才能明白這種感覺到底有多可怕,這甚至在過去是某種對待罪犯的酷刑。


    而這次,唐尼在同樣的環境裏呆了整整——他也不清楚他到底在那個該死的養生艙裏呆了多久,如果不是在洗澡的時候看見鏡子裏的自己沒什麽變化,他都要懷疑他在裏麵呆了幾十年。


    是的,大概在躺進養生艙裏的第三天唐尼就恢複了意識,隻不過他失去了五感,看不見人,聽不見聲音,聞不見味道,也沒有觸覺。


    唐尼覺得他可能再多躺上一個小時就會當場發瘋,送去神經科也治不好的那種。


    事實上就算他現在清醒地坐了起來,他也仍然覺得。


    他可能要瘋了。


    索性他沒有出現之前那些被幽閉十小時後的副作用,他動作利落地從養生艙裏走出來,脫掉黏糊糊的上衣,去浴室衝了個澡,然後走到二樓的廚房泡了一杯咖啡,從冰箱裏找到了最後一塊孤零零的鮪魚三明治。


    一直到吃完,整個過程裏他都沉默著沒有說一句話。


    吃完以後他就坐在原地發呆,廚房的燈沒有開,唯一的光線來自於他沒關上的冰箱,唐尼穿著他隨意翻出來的碼數明顯大了一號的襯衫,手上拿著空了的三明治塑料袋,腦子裏所有信息像線團一樣沒有頭緒地纏在一起,一切情緒也在這種令人焦躁的沉默中被極致地放大。


    直到廚房外傳來誰的腳步聲。


    有誰停在了門口。


    唐尼有些機械地抬頭,在黑暗中借著冰箱燈和月光勉強看清了站在門外的,看起來似乎稍微有點不知所措的托尼斯塔克。


    唐尼覺得他肯定是腦子躺得不清醒了,不然他怎麽可能會用不知所措這種跟托尼斯塔克完全不搭邊的詞來形容他,總之——


    在看清了那張熟悉的臉和熟悉的藍色眸子以後。


    就像受了一個月非人折磨後終於找到了宣泄點那樣。


    唐尼張了張嘴,他其實也不清楚他想說什麽,因為在他思路重新清晰起來前,他已經聽見他在用沙啞的聲音大聲抱怨:“你們平時就在冰箱裏放一個鮪魚三明治嗎?斯塔克企業窮得連速凍食品都買不起了?”


    托尼斯塔克怎麽也想不到唐尼在清醒以後說得第一句話會是這個。


    他甚至從對方沙啞的聲音裏聽出了一點在餓了一個月醒來後隻翻到一個三明治的委屈。


    托尼斯塔克:“……你想吃什麽,我現在去買。”


    唐尼:“不用了我不餓。”


    托尼斯塔克:“……”


    唐尼確實不餓,他覺得他的餓隻是心理上的,畢竟他不吃不喝地在那個該死的養生艙裏躺了實在太久了,而一想到那個養生艙——


    “s**t!”依舊徘徊在煩躁邊緣的矮個子男人狠狠捏了一下手裏的塑料袋,“你們還要把我泡在一缸綠色的鼻涕裏!”


    托尼斯塔克:“那是班納博士的修複原液。”


    唐尼:“我知道,這個項目當初還是我投的錢!”


    托尼斯塔克:“……”


    男人覺得他有點沒辦法,理智告訴他他應該說點什麽安慰的話,因為麵前的人看起來狀態很糟糕,但他的情商又決定了他的安慰方式不可能有高級,所以在沉默了一會後。


    托尼斯塔克:“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唐尼:“拜你所賜,好極了,聽著你這個——”


    他話說到一半停住了,似乎在猶豫到底要不要把那些沒什麽意義的髒話罵出來,他無聲地張了張嘴,最後逐漸恢複的理智阻止了他,唐尼抬手捏了捏眉心:“算了。”


    “抱歉,我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托尼斯塔克站在原地,沒有說話。


    廚房重新安靜下來,唐尼丟掉了他手上的包裝袋,在沉默了十分鍾後,坐在原地彎下腰,十指穿過額前的發絲,兩隻手撐著額頭,手肘抵在膝蓋上,就這麽弓身平複著他因為情緒而變得有些急促的呼吸。


    一個成熟的人是不會因為任何情緒去遷怒身邊的人的,哪怕他的一切遭遇都拜眼前這個人所賜。


    要解決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誰也沒有那個功夫因為一點小情緒在這裏浪費時間。


    唐尼一點一點地回憶著在他昏迷之前發生的事,一邊強迫自己迅速冷靜下來,過程中托尼斯塔克就靠在門框上看著他。


    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耐心。


    廚房的落地玻璃窗外是華爾街在災後重建的一個月裏重新恢複繁華的夜景,正對著的紐約證券所二層的巨大熒幕上,重複播放著一星期後紐約州狂歡節的宣傳廣告。


    在這個廣告即將播放第十一遍的時候。


    “他們是怎麽處理震源的?”


    似乎終於從最開始那股焦躁中脫離出來,再抬頭的時候,唐尼的聲音變得平靜了些。


    “開燈,jarvis。”


    頭頂的燈應聲打開,突然變亮的光線刺痛眼球,唐尼下意識要伸手去擋,但下一刻,一個人影已經先一步擋在了前麵。


    “是宇宙意誌自己解決的。”人影的主人說,“你應該猜得到具體情況。”


    唐尼放下了剛抬起來的手,露出了一個果然的表情:“那我昏迷的這段時間——”他說到這裏頓了頓,“我昏迷多久了?”


    托尼斯塔克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不到一個月。”


    唐尼:“就不能具體一點?”


    托尼斯塔克:“二十八天十九小時三十二分鍾零三秒——”他又看了一眼掛鍾,“零四秒,五秒。”


    唐尼:“……行了,我知道你是個天才,但也沒必要連這種事情都精確到秒。”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關節:“所以你們這二十八天十九小時三十二分鍾零六秒的時間裏都幹了什麽?”


    托尼斯塔克:“清繳九頭蛇分布,我們需要找到更多跟宇宙意誌相關的信息。”


    唐尼抬頭觀察了一下男人臉上的表情:“我猜你們什麽也沒找到?”


    托尼斯塔克:“嗯,但是娜塔莎剛得到了一枚永恒族叛軍的芯片,上麵有一百二十道胡氏加碼。”


    唐尼挑了挑眉:“意思是我剛清醒就有新的工作了?”


    托尼斯塔克:“病患這個時候要做的應該是躺在床上休息。”


    唐尼又看了托尼斯塔克一眼,接著看了落地玻璃窗上他清晰的倒影一眼。


    躺了一個月的病患麵色紅潤,而早就清醒的男人兩隻眼睛眼底都泛著明顯的青黑。


    唐尼抿了抿嘴唇,喝完杯子裏的咖啡後就開始往工作間的方向走。


    “我是不是還沒告訴你其實我早就清醒了?你知不知道聽不見看不見地在一個密閉空間裏躺上一個月會發生什麽?事實上我在前麵幾天就已經把馬克45的材料構成都思考出來了,盡管現在想要把記憶金屬提純到那種程度像天方夜譚,我是說,後麵十幾天我每分鍾都閑得想發瘋,所以現在大概是我這輩子最渴望工作的時候,別說什麽病患需要休息了,我覺得我精神得現在就能飛到西伯利亞跟九頭蛇打一架。”


    唐尼走在前麵一刻不停地說著,就像要把一個月沒說上的話一下找不回來一樣,托尼斯塔克安靜地跟在他身後,看著他身上那件顯然大了一碼的白色襯衫——剛才唐尼坐著的時候他還沒發覺,直到現在他才覺得哪裏不對勁。


    托尼斯塔克忍了忍,最後還是沒忍住,開口打斷了滔滔不絕的矮個子男人:“你穿的好像是我的襯衫。”


    唐尼一下停住了腳步,他下意識張開手臂低頭看了眼襯衫:“抱歉,我剛才腦子有點亂,如果你介意的話我現在去換回來。”


    托尼斯塔克:“沒事。”他又看了唐尼身上的白色襯衫一眼,“挺好看的。”


    依舊是落地玻璃窗上兩個人清晰的倒影,唐尼看著他身上那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放在平時大概白送他他都不會去穿的襯衫,他又不能去貶低誰的品味,隻能說:“我穿什麽不好看?”


    托尼斯塔克:“嗯。”


    唐尼:“……嗯??”


    就像沒意識到唐尼的詫異那樣,托尼斯塔克甚至認真回憶了一下,然後附和道:“都還行。”


    唐尼:“???”


    他是沒預料到有一天托尼斯塔克也會誇誰,盡管這個誇得有點不著痕跡。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今晚托尼斯塔克的表現有些不對勁,硬要找個詞來形容的話大概就是出乎意料的——


    溫和?


    要知道就算是他跨越大半個紐約來找唐尼和好的那一次,在說出那句“我討厭睡鐵皮床”時他的語氣也絲毫跟溫和這個詞沾不到一點邊。


    炸藥桶熄火了,唐尼沒有一點頭緒,最終隻能把一切歸咎於這是他作為躺了一個月的病患的特殊待遇。


    他抬腳繼續往前走,繼續著剛才的話題:“我不清楚我們後續還會碰到什麽樣的敵人,這個宇宙的劇情跟漫畫或者電影裏的完全不一樣,盡管目前看起來馬克20足夠解決大部分緊急情況,但我們遲早要研究一些更先進的盔甲,沒有超級英雄會原地踏步地等著意外自己發生——”


    托尼斯塔克跟在唐尼後麵聽他說的話,餘光不小心掃到旁邊落地玻璃窗上的倒影。


    穿著寬大白色襯衫的人走在前麵,他穿著同款的黑色襯衫走在後麵。


    前麵的人喋喋不休,後麵的人安靜聽著。


    有什麽很奇怪的情緒在悄悄滋生,而他在這種情緒的驅使下突然就沒頭沒腦地冒出了一句:“你想養貓嗎?”


    還在前麵說著馬克45構造的唐尼聽到這個問題後停頓了一下——顯然,比起馬克45,好像這個話題更讓他感興趣。


    “你想養貓?”唐尼看向旁邊的落地玻璃窗,兩人的視線在倒影裏交匯了一瞬,在得到對方眼神裏的肯定後,唐尼又道,“你知道嗎,我原本也養了一隻貓,從救助機構領養的,大概是以前被虐待過,剛來我家的時候張牙舞爪,對我凶得不行。”


    托尼斯塔克:“後來呢?”


    唐尼:“後來它每天晚上都得窩在我脖子邊,但是為了報複它當初把我爪得滿身是傷,我隻會把它關在閣樓上睡覺。”


    大概是回想起以前的事,那雙暖棕色的眸子變得溫柔起來。唐尼聳了聳肩,自我評價道:“小心眼的小羅伯特唐尼。”


    他說完後後看向倒影裏的托尼斯塔克:“我是說。”


    “我可太想養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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