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裝完畢


    大概除了唐尼本人,沒人清楚他被拉進那個空間以後到底發生了什麽。


    宇宙意誌如他想象的那樣沒辦法同時對抗兩個宇宙法則的反噬,在他完全浸入黑水以後那個奇異的空間就開始瘋狂地扭曲起來,他能聽見黑水深處傳來慘叫,而那慘叫聲越來越強烈,最終穿透水波刺進耳膜,伴隨著宇宙意誌憤怒的尖叫。


    唐尼覺得有那麽一瞬間宇宙意誌是想報複性地同時消滅他和托尼斯塔克的,因為周圍的黑水突然變得濃稠,開始撕扯他的身體,順著表皮入侵他的大腦,他的內髒,然後用力地往外撕扯,像是要把他撕成碎片。劇烈的疼痛順著神經中樞直達末梢,直到到達人體承受的臨界點。


    唐尼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他昏迷了多久?他也不清楚。


    他隻能模糊地感覺到他仍然浸泡在某種液體裏,隻是這次的更加舒適,更加溫和,直到——


    ——五天,十天。


    ——二十天。


    “托尼還是沒醒嗎?”


    “沒有。”


    虛擬光屏另一頭,剛清繳完一處九頭蛇分部,滿臉煙塵血跡以及疲憊的娜塔莎聞言忍不住皺了皺眉。


    班納博士看了一眼黑寡婦身後正在清掃戰場和清點俘虜的特工:“看來你們這次任務很順利。”


    娜塔莎:“沒什麽重大傷亡,但是也沒找到神盾局說的那片意誌碎片,唯一的好消息是找到了斯特拉克和澤莫男爵的線索,還有一枚加密芯片。隊長那邊的情況怎麽樣?”


    班納博士:“很好,他和羅伯特昨天就回來了,不過跟你們一樣,也沒找到尼克弗瑞說的那枚碎片。我猜是不是你們這段時間清繳計劃太密集所以引起了九頭蛇高層的警覺,他們滑得像泥鰍。”


    娜塔莎翻了個白眼:“他們隻是一群貪生怕死的膽小鬼。”


    光屏那頭一個神盾局特工在這時上前對娜塔莎說了句什麽,娜塔莎頓了頓,然後把額前汗濕的頭發撥到腦後,隨意地用一根頭繩紮了起來;“神盾局破解不了那枚芯片,他們需要外援。羅伯特在哪?”


    班納博士回憶了一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現在應該在——”


    “紐約港拍戲?”


    如同複仇者們不可能真的等到唐尼清醒再開始執行任務,托尼斯塔克也不可能等到那時候再去拍他的金牌律師,除非他真的想被劇組高層直接換掉,然後重新回去跑他的龍套。


    但好在導演足夠善解人意,在隊長低調地召開了他加入複仇者的記者會後,導演就自覺地把男三號的所有戲份都留了起來,等托尼斯塔克完成任務後再趕到劇組集中拍攝。


    而今天托尼斯塔克要拍的是他在紐約港的最後一場戲。


    導演喊ng喊得嗓子都要冒火了。


    “萊拉,萊拉,萊拉——!”


    在第十二次ng以後,導演終於忍不住了。他惡狠狠地喊了三次女主演的名字,然後崩潰大叫:“他是你的仇人啊!他燒了你的房子囚禁了你兩個月,還差點把你強暴了,你現在要做的是複仇,複仇,複仇!你看看你演的是什麽鬼東西,你是在演麵對仇人的戲嗎?是嗎?是嗎?我不跟別人說我都以為我在拍都市愛情劇!還是需要分級的那種!”


    “算我求你的,你知道租一個遊輪來給你們拍戲到底有多貴嗎!”


    導演說到最後都快哭了,而生產製片和外聯製片已經在鏡頭外抹起了眼淚。


    女主演萊拉隻能:“對不起,我下一次一定會好好演的,再給我一次機會,導演。”


    導演還能怎麽辦,他疲憊地拿起喇叭:“場記。”


    場記:“第一千零九場三鏡第十三次——”


    這大概是新人演員萊拉在她為數不多的演戲經曆裏最黑暗的一天。


    這是她和男三號的最後一場戲,男三過去的劣跡被一一檢舉並且定罪,之後麵臨他的是量刑超過一百年並且永不減免的無期,麵對上門的警察男三直接抗捕,渾身是傷的來到男主為女主開辦的晚宴上劫持了女主,把女主帶到甲板上進行最後一次深情告白,然後被之後趕到現場的警察當場擊斃。


    這原本不是一場很難的戲,起碼比起前麵的那些來說,但事實是——


    她ng了十二次了。


    穿著一身晚禮服的萊拉用力拍了拍臉,在心裏給自己打氣。


    她不會再ng了,這次她必不可能吃ng,清醒一點萊拉,你最棒,你能行。


    然後萊拉隨著打板之後的action抬起頭。


    她在看到甲板前站著的那個男人以後,剛下的決心就像被刺破的皮球一樣嗖一下漏得隻剩皮了。


    為了貼近現實以及省電,這場戲的打光並不強,遊輪微微搖晃著,那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就這麽安靜地站在甲板最前麵。


    為了演前麵那幾場勞改的戲托尼斯塔克直接把頭發推平了,老實說在萊拉的審美裏她一直覺得寸頭,圓寸這種挑人到極點的發型大部分人來剪就會變成真真正正的勞改犯,但在托尼斯塔克剃完之後萊拉看到他的第一眼。


    萊拉隻想尖叫。


    她想象不出會有誰比這個男人更適合這種發型,如果說之前的發型隻是讓男人看起來像個標準的美國硬漢,那麽在換了這個發型之後,就像產生了什麽連鎖的化學反應那樣——


    她覺得她光是站在男人麵前都能聞見那股荷爾蒙的味道。


    那種充滿張力,容易讓人腰軟的荷爾蒙。


    而此刻男人站在甲板前,衣服因為奔跑變得淩亂,領帶被扯開,扣子被扯掉,露在外麵的皮膚上帶著拒捕後的傷口,單薄的襯衫在剛才劫持女主的時候被混亂中傾倒的紅酒杯打濕,隱約浮現出裏麵的肌肉線條。


    原本二五八萬的眼神在那聲action後瞬間變得柔和起來,明明是藍色的眸子,現在卻像他身後那片黑夜裏的海一樣平靜,帶著深不見底的神秘和被晚風吹皺的波紋,清晰地倒映出了萊拉的樣子,就好像在一切不確定的事情裏唯一確定的一件事就是——


    他深愛著她。


    他偏執,他瘋狂,他手段激進,他視法律如無物,他該死,但是——


    他深愛著她。


    於是女主演萊拉的心裏就隻剩下了: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


    她為什麽會對這樣的男三有感覺啊!!


    她的敬業呢?她的職業素養呢?她,她——


    她是老m嗎??她是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嗎??


    托尼斯塔克看著穿著白色晚禮服的女主演站在原地,眼睛逐漸失去焦距,眼看就要ng第13次,再次不耐煩地皺起了眉頭。


    很顯然他抓住了症結所在,就是作為一個最後必會跟男主happy ending的女主演,萊拉入戲到把自己帶入了女主的身份然後愛上了男三。


    如果換做以前,在麵對這種情況托斯塔克大概隻會有一種解決辦法,就是在ng第三次,甚至第一次的時候就破口大罵一番然後利落地拍拍屁股走人,沒人知道時間在他這裏有多寶貴,這簡直就是在浪費他的生命,但是現在——


    他不是他自己。


    他是“小羅伯特唐尼”。


    托尼忍不住按了按眉心,再抬頭的時候,臉上的不耐煩已經被按了回去。


    導演沒有喊卡,他往前走了兩步,停在女主演麵前,麵對瞳孔已經失去焦距的主演,一隻手挽住她的腰,另一隻手拖住她的後腦,身高差讓他不得不彎下腰低頭才能夠到萊拉的臉側,他貼著萊拉的耳朵,用隻有兩個人的音量說:“抱歉,女士,我對——”


    他不清楚這麽做管不管用,畢竟之前他已經通過這種辦法試圖十一次地提醒萊拉,比如“能開始你的表演了嗎,女士”、“已經開拍了”、“你在演戲”,但顯然那些話都沒有用,所以這次他打算換一句別的。


    他想站在男三的角度對這個入戲太深的女主說一句抱歉女士我對你不感興趣,但話剛說到一半他就頓住了。


    站在小羅伯特唐尼的角度,假如他真的是唐尼的話,托尼斯塔克覺得他應該說不出這麽有針對性的傷人的話。


    那個人總是那麽體貼溫柔,麵麵俱到。


    於是男人下意識地,沒有經過任何思考地改口道:“抱歉,女士,我對女人沒有興趣。”


    磁性的聲音震得萊拉耳朵發麻,她先是感受到了一陣仿佛失去重力的眩暈,然後在明白了這句話裏的意思之後——


    顯然,這麽做是有效果的。


    女主演失去焦距的眼神在經曆了迷茫,困惑,不解,詫異之後。


    萊拉一下把那種心如死灰中帶著極度驚訝的表情演了出來:“你說……什麽?”


    台本裏沒這句話,但是不關鍵。


    隻要搭戲的對象有反應就行。


    托尼斯塔克滿意地直起了腰,從腰間掏出那把道具手槍,一邊笑著低頭拉開保險栓,一邊輕聲說:“你隻需要知道一件事,萊拉,就是我愛你。然後——”


    他把槍放到女主手上,再握著他的手,把槍口對準了他的心髒:“朝這裏開槍。”


    萊拉下意識搖了搖頭,想要把手抽回來,但是在那之前男人一下收緊了手,手背爆出青筋。


    男人笑道:“你不敢嗎?”


    他湊近萊拉,用小聲的,但足夠被設備收錄的音量說。


    “我敢。”


    然後他扣動扳機,在道具槍的一聲槍響中捂著心口,刺破裏麵的血袋,在血液透出襯衫的那一刻,笑著向後倒去。


    比起新人演員來說要專業得多的導演立刻反應過來,大喊著:“機位!機位!調整機位!二號機位抬高我需要一個從放大到縮小的特寫!快!”


    工作人員行動起來,等拍好導演需要的鏡頭以後。


    “卡——!”


    導演沒有喊過,而是緊急地招來副導演和編劇把剛才的片段看了好幾遍,然後激烈地開始討論起來,似乎在確定那條即興的合理性。


    托尼斯塔克從甲板上站起來,有些嫌棄地捏了捏貼在皮膚上充滿酒精和化學血漿味道的襯衫,靠在甲板的欄杆上安靜地等待結果。


    期間他感覺到有誰的視線一次又一次地投射在他身上,他想大概是萊拉的,但他沒時間也不打算去解釋什麽,於是轉了個身拿後腦勺對著所有人,擺出了一副拒絕交流的姿態,直到十幾分鍾後導演走向他。


    “恭喜你殺青了,羅伯特先生。”


    一整個晚上,隻有這句話在托尼斯塔克耳朵裏聽起來猶如天籟。


    禿頭導演布滿紅血絲的眼睛裏此刻寫滿了興奮,他想到剛才拍的那條即興簡直頭皮發麻:“我沒話說了,你簡直是演戲的天才,希望下一部戲我們也有合作的機會。”


    他說完朝托尼斯塔克伸出手,男人禮貌地回握了一下,周圍的人也跟著想聚攏過來,但顯然托尼斯塔克不再有耐心去應付那些人。


    下一刻,黑金色的盔甲劃破黑夜停在甲板上,盔甲自中間打開,等男人走進後又合上,噴射器亮起火光,馬克20眨眼間消失在所有人的視野當中。


    “神盾局發布的最新任務,sir,娜塔莎他們在九頭蛇分部得到了一片來自外星的神秘芯片,似乎來自永恒族叛軍,裏麵記錄了龐大的數據信息,外麵似乎有一百零八道胡氏加碼,尼克弗瑞給了您和班納博士一星期的時間破解密碼,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尼克弗瑞放了我一星期的假?”


    盔甲內部,托尼斯塔克打斷了智能管家的話,表情相當不屑:“搞清楚是誰給複仇者們發的工資,輪得到他來給我放假。”


    friday:“他是給您一星期破解——算了,這不關鍵。備忘錄第三十二條,回去的路上記得買貓罐頭,sir。”


    是的,在搬家那天,托尼斯塔克猶豫再三,最後還是把那隻又跑回他做的那個破破爛爛貓窩裏的短毛貓帶了過來。


    天知道他當時到底在想什麽,他從小就不愛養這些小動物。


    馬克20停在複仇者大廈對麵的那個小超市裏,等托尼斯塔克提著一袋子貓罐頭重新走出來的時候,他收到了兩條短信。


    男人掏出手機隨意地看了一眼,一條是萊拉發來的,大概是對於ng了他12次表示道歉,另一條是副導演發來的。


    [明天是劇組殺青宴,地點還是紐約港,讚助商剛才說會給我們包一艘遊輪,你可以帶你的女伴過來,羅伯特先生,真心希望您能來。]


    托尼斯塔克看了一眼就把手機重新塞回口袋。


    且不說他有沒有女伴,以目前的情況來說,他也沒那個閑心去參加什麽群體性聚會。


    距離宇宙相撞發生到現在,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神盾局加快了對九頭蛇清繳的速度,許多計劃也不得不跟著提前,而在原來的基礎上他們還要開始著手預防下一次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降臨的第三次相撞,除此之外——


    唐尼到現在還沒醒。


    托尼斯塔克有些煩躁。


    “您現在該去的地方應該是廚房,sir。”


    “這個點去廚房是在浪費時間,我不需要你告訴我該去哪。”


    “但您馬上要錯過最佳進食時段了。”


    “我不餓。”


    “但——”


    “靜音。”


    friday:“……”


    複仇者聯盟大廈,巴頓索爾和娜塔莎還在外執行任務,美國隊長和班納博士在神盾局處理他們剛從九頭蛇分部得到的碎片化信息,所以除了一樓的燈亮著以外,再往上的樓層都是一片漆黑。


    黑暗對於托尼斯塔克來說並不算什麽,甚至能更大程度地給他帶來某種安全感。他沒有像往常那樣在踏足三樓的第一時間聽見短毛貓膩人的貓叫,但這不重要。


    他先是回房間衝了個澡,換下了那件髒兮兮的西裝,然後停在醫療室的門口。


    在唐尼昏迷的這段時間裏他的工作地點慢慢從工作間轉移到了這裏,但實際上這並不是什麽明智的舉動,因為考慮到躺在養生艙裏的病患,他無論做什麽都要保持絕對的安靜,所以托尼斯塔克還特意為此做了一整套能完全隔絕所有設備噪音的全新係統。


    然後得到了班納博士“多此一舉”的評價,並且難得地沒有還嘴。


    托尼斯塔克也不清楚他為什麽要多此一舉,他隻知道在搬來醫療室工作的這一個月裏他的工作效率變高了很多,絕境病毒一次也沒再躁動過。


    他甚至不像最開始那樣,會遷怒,暴躁地對待周圍的所有人。


    他不清楚原因是什麽,他不想把一切功勞歸咎給一個隻是躺在那什麽也沒幹的小羅伯特唐尼,但他又不得不承認,這好像是事實。


    現在唯一能讓他一想起來就開始煩躁的事情似乎就隻剩下了。


    他不清楚唐尼到底什麽時候會醒。


    班納博士說按照人體機能恢複速度不會超過一個月,而今天大概是——


    托尼斯塔克計算著時間,一邊伸手推開了醫療室的門。在破解那個芯片之前他需要先日常維護一下整個係統,再完善一下這一天裏被九頭蛇和其他勢力攻擊過無數次的防火牆,要幹的事情實在太多,他一分鍾都不想浪費。


    男人這麽想著,在打開醫療室裏的燈,並且像往常那樣打算看一眼養生艙的時候。


    他的腳步直接頓在原地。


    閉合了接近一個月的養生艙此刻是開啟的狀態,半透明的液體裏空無一人,隻飄蕩著幾根管子,和一件單薄的病號服。


    托尼斯塔克不知道要怎麽形容他那一刻的心情,連他自己都難以想象,在意識到什麽之前,先彌漫上來的竟然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恐慌。


    “fr——”男人有些艱難地動了動喉嚨,改口道,“jarvis。”


    不需要他開口問什麽,智能管家就先回道:“sir在廚房。”


    回答jarvis的是一陣急促又淩亂的腳步。


    重新變得安靜的醫療室裏。


    friday:“這個點去廚房是在浪費時間,我不需要你告訴我該去哪。”


    jarvis:“……”


    friday:“靜音,星期五。”


    jarv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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