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頭上顯然淬了毒。


    傅程言緊緊咬著牙,把口腔咬出了血才勉強鎮定下來,努力調動自己學過的急救知識進行急救。首先要把箭拔|出來並吸淨毒血,再用冷水充分而徹底地衝洗創麵及皮膚粘膜,但第一步‘拔箭’就讓傅程言難以下手。


    雨似乎已經開始轉小了,也許就因為這個原因,此刻雖是深夜,天色反而比之前更亮一些,加上適應了黑暗的眼睛已能完整視物,傅程言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唐浩初的傷情。——箭不長,但紮得很深,幾乎從肩胛骨的裏側斜刺到前胸,白玉般的皮膚將隱隱發黑的鮮血襯得更加顯眼。傅程言將唐浩初抱在懷裏,讓他的額頭抵著自己的肩窩,然後一手按著他的脊柱,一手貼著突出的肩胛骨握住箭尾做出拔箭的姿勢,指尖卻無法控製地在微微發抖。


    他的手一向是很穩的,曾簽過上億的合同,曾與各色大人物交握,並掌管著成千上萬工人的身家性命,也曾用它緊摟住少年的腰肢,輕拍過他的後背,甚至在那次去軍營找他的時候,細細撫摸和親吻過後背的這對肩胛骨。那微微凸出的輪廓優美骨感卻不孱弱,像從欲望的洪水中驚飛的蝴蝶,讓他想俯身頂禮膜拜,又想將其永遠困於掌中。


    然而此刻的傅程言什麽都沒辦法想,因為巨大的心慌和心疼占滿了他整顆心髒。他又在唐浩初耳邊喚了幾聲浩初,可少年隻是麵色蒼白地閉著眼睛,沒有絲毫回應,連身體摸起來都像冰一樣冷。


    傅程言咬緊牙關捏緊了箭頭,將箭用力拔了出去。


    縱然當時隻顧著救傅程言而沒顧上自己,唐浩初還是在關鍵時刻偏了一下身,所以這一箭刺得雖深,卻沒刺中要害,也沒造成大出血,最棘手的問題還是中毒。傅程言先俯身把唇貼在唐浩初的傷處,幫他將傷口上的毒血吸出來,直到滲出來的血不再發黑才停下,又謹慎地用冷水將傷口衝洗幹淨,並不放心地反複摸他頸側和手腕上的脈動,同時在他耳邊繼續喚他的名字。


    傅程言不清楚箭頭上究竟淬了什麽毒,也不清楚這毒會給唐浩初帶來什麽危害,但他知道最好要讓他保持清醒。


    唐浩初最終在傅程言堅持不懈的呼喚中睜開了眼,濕潤的雙眸迷迷糊糊地望著傅程言,像無辜的幼崽。


    不止眼眸,他的頭腦顯然也是迷糊的,似乎過了許久才認出傅程言的臉,然後小聲道:“疼……”


    傅程言強忍著心疼,輕輕哄:“乖啊,醫生來了就不疼了,等天亮了我們就去找醫生……”


    他不確定上麵還有沒有刺客,也辨不清他們滾落的方位究竟是哪,很難在這樣的天氣找到走出山林的路,所以最好先在這塊能遮雨的岩洞下躲一會,等天亮了再找路。唐浩初長長的眼睫輕輕顫了顫,也不知道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皺著眉又說了一聲疼,有幾縷發絲貼在他的額頭和臉側,額頭上都是冷汗,蒼白的臉上漸漸浮起一抹不正常的嫣紅。


    雖然出身於富豪之家,但傅程言並非嬌生慣養長大的,而是吃過很多苦,身體素質也足夠強壯,在野外待好幾晚都沒問題,唐浩初卻不一樣,他的身體底子本來就不好,身份又擺在這裏,自然打小就錦衣玉食養尊處優,如今還受傷中毒,加上岩洞裏過於陰冷潮濕,迅速起了燒。傅程言隻見少年臉上不正常的嫣紅轉眼的功夫就變得更深了,額頭摸起來是燙的,整個人卻蜷縮著往他懷裏貼,像因為怕冷而本能地尋求溫暖的小動物。身體甚至一陣一陣地發抖,一雙漂亮的眼眸也黯淡無光,似乎又要閉上眼睡去。


    “是不是覺得冷?”傅程言忙道:“浩初不要睡,跟我說說話好不好?”


    唐浩初沒有回答,隻再度呢喃了一聲疼,仿佛一個剛學說話的小娃娃或者受了委屈的小少年一樣,隻會孩子氣地重複同一個字。


    傅程言把自己濕透了的上衣脫掉,將唐浩初緊摟在胸口,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暖他,並堅持不懈地繼續同他講話,然而這次連疼字都聽不到了。唐浩初隻覺得眼皮越來越重,慢慢合上了眼睛。


    “浩浩別睡,醒一醒,”傅程言竭力不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太過惶急和擔憂,但嗓音裏的輕顫和沙啞怎麽也壓不住,“求你別睡,看看我好不好?等天色稍微亮一點,我們就離開這裏,去找醫生給你診治。浩浩乖,再堅持一會……”


    也許聽出了傅程言語氣裏的惶急,唐浩初努力將眼重新睜開,看向傅程言的方向,目光卻沒有投在傅程言身上。


    傅程言懷疑他已經看不見東西了,立即心慌到極點,就像跌入深淵的受傷的野獸,惶恐不安卻無計可施。他甚至祈禱能有神明存在,讓他拿任何東西包括他的命來換懷中人的健康平安,他都願意換。


    可惜沒有神明。


    少年完全是因為救他才受傷的,若不是要救他,以他的身手一定能躲開那支箭。——是他害了他,這個認知讓傅程言覺得更加痛苦。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想下去,必須克製住自己的情緒,可思想完全不受控,強烈的愧疚和心疼在全身瘋狂竄動,包括五髒六腑和每寸脈絡,就像洶湧的洪水,瘋狂地衝擊他的大腦。


    一滴水珠隨即滴下來,落在唐浩初的額間,傅程言輕輕伸手將其撫去,並下意識抬頭查看岩壁是不是漏雨,卻看到外麵的雨漸漸停了。


    同時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是自己落了淚。


    傅程言深吸一口氣,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如今他已經想到了唐浩初來隆安馬場的真實意圖和身邊沒有保鏢跟著的原因,——他的頭腦和智商絕對不弱,隻是遇到唐浩初的事容易關心則亂。而江威若死了,就無需再擔心刺客,加上他在趕往隆興馬場之前給秘書留了信,不出意外的話對方一定會帶著人找過來。


    所以傅程言決定現在就帶著唐浩初找醫生,他再也無法這樣煎熬地等下去。


    傅程言小心翼翼地將唐浩初背起來,並謹慎地用衣服上的布料把兩人綁在一起。唐浩初閉著眼半昏半睡,腦袋無力地靠在他的肩上,緊貼著他脖頸的臉頰因為起燒而熱得發燙。相對於身高來說,唐浩初的體重可以說是相當輕了,甚至輕到讓傅程言好不容易才略微鎮定下來的心又升起濃濃的惶急和不安。


    雨雖然停了,但天色依舊是黑的,傅程言身上沒有能照明的東西,腳下的路又濕滑崎嶇,也不能借助無星無月的天空指引方向,隻能憑感覺摸索著走,繞了一大圈才找到一條上坡的路。傅程言的腿和手肘都在抱著唐浩初滾下來的時候摔傷了,劃破的地方在邁步時火辣辣的痛,卻讓他慶幸可以用身體上的痛來轉移強烈的心疼。


    黑暗的山林裏一片安靜,甚至沒有鳥鳴,隻能聽見不知名的小蟲的叫聲,和背上少年灼熱又異常微弱的呼吸。隱隱看見樹叢中閃著微弱的藍綠色的點點磷火,像遙不可及的幻夢,又像是誰藏在陰暗處的充滿惡意的目光。


    傅程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隻管奮力往上爬,感覺馬上就要爬回之前滾落的坡上了,可路太陡,他雙腳又滿是泥水,在踏上一塊石頭時差點滑倒。


    所幸及時穩住了身形,也沒摔著背上的少年,但還是狠狠踉蹌了一下。也許是動作太大,感覺少年因這一下的顛簸而動了動,忙喚他的名字,意外地得到一聲小小的嗯。


    傅程言不由生出一絲驚喜,一邊把步子放得更穩一邊安慰道:“浩浩,再堅持一會兒,我們很快就從林子裏走出去了。”


    唐浩初又嗯了一聲,但呼吸依舊微弱,聽著他微不可聞的呼吸,感覺像一根風中搖曳的蠟燭,輕輕一吹就熄滅了。傅程言完全不敢想如果失去他自己會怎麽樣,隻繼續說:“浩初乖,別怕,我就算拚了命也會找來醫生,不會讓你有事的。不管走到哪,我都陪著你,不讓你一個人……”


    怕的其實不是唐浩初,而是傅程言自己,但說完這句話,傅程言突然又不那麽怕了。——反正不管到哪他都會陪著他,哪怕死,他也陪他一起,到了黃泉的路上,他也要緊緊抓著他的手。


    人往往在危急時刻才能逼出心底最深的東西,就像唐浩初之前不顧自己的安危救傅程言,以及傅程言此刻輕而易舉便下定決心陪著唐浩初一起死。傅程言這次沒有等到唐浩初再說‘嗯’,而是聽他開口喚:“傅程言。”


    “在,我在,”傅程言忙回應道:“怎麽了?是不是傷口又疼得厲害了?”


    “……我之前講過的、要找別人試試的話,其實不是真心的,”唐浩初的聲音斷斷續續的,但他有努力把話講清楚,“……還有之前、一次又一次不告而別,也都是有原因的。……你是不是、怪我了?”


    他一口氣講了那麽多話,竟像是回光返照似的,傅程言心裏雖然不那麽慌了,卻劇烈地疼起來,還夾雜著濃濃的酸澀,語氣認真的答:“不怪,我怎麽舍怪你?”


    唐浩初似乎想要勾起唇笑一下,可惜沒有笑的力氣,強撐著繼續道:“我也從來都沒把你當作、可以隨時拋棄的對象,我當初說喜歡你的話、並不是在騙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傅程言隻覺得心口的酸澀迅速蔓延到了口鼻,不僅鼻頭發酸,連聲音都啞得不像話,“其實就算你騙我,也沒關係,因為不管怎樣我都會愛你,哪怕你和別人生了孩子,我也願意給你養。”


    這種愛到近乎卑微的話傅程言以為會在心裏深藏一輩子,但說出來並沒有想象中難堪和難以啟齒,傅程言頓了頓,“……等事情結束了,你再跟我回老宅看奶奶好不好?然後去參加趕秋節,逛廟會和看花海……”


    唐浩初似乎點點頭答了一聲好,但傅程言沒有聽清,於是忍不住又喊了他幾聲,卻一直沒等到回應,像是再度睡了過去。


    他一旦睡過去,便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一想到這個,傅程言全身都在無法抑製地顫抖。——不詳的感覺幾乎要把傅程言逼瘋,就在這時,突然看到遠處的樹林間遙遙透出了亮光。


    樹枝也被推動了,發出簌簌聲響,甚至隱約傳來腳步聲和呼喊聲,傅程言凝神靜聽,很快聽出其中兩道聲音正來自於他的秘書和一個身手了得的手下,忙一邊朝聲音的方向走一邊急急做出回應:“在這裏!”


    找來的不止是傅程言這邊的人,還有劉英及其手下的保鏢。且不說別的,劉英這邊的保鏢無一不經過專業訓練,行動十分快速,一行人很快出了彎彎繞繞的山林,來到牧場邊的草地。已經有車在那裏等著了,車上還有醫生和醫療用品,醫生迅速開始為唐浩初做檢查和基本救治,而傅程言在聽到劉英說手術室已經安排妥當後,便再沒有心情管別的,隻管一邊握著唐浩初的手,一邊惶然又不安地看著醫生給他檢查傷口。


    那傷口光看著就覺得疼,但唐浩初此刻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他隻覺得身體麻木又沉重,整個人就像漂浮在雲霧裏,意識也像消散在霧中一樣時有時無。迷迷糊糊中覺得自己似乎換了兩次地方,但不管到哪,都有一雙手穩穩地握著他的手。


    箭上的毒對唐浩初來說其實並不可怕,大腦在受傷的第一時間就向身體下達了排毒指令,將毒素通過汗腺揮發出來,然而他的哮喘發作了,——呼吸突然變得極不順暢,甚至因為氣管不傳送空氣而開始窒息,心跳也越來越悶,越來越慢,隱約聽到有人在他耳邊拚命呼喊,但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東西。


    直到感覺冷冰冰的金屬碰上了皮膚,臆想中的疼痛讓唐浩初下意識掙紮起來,卻被那雙緊握著他的手牢牢圈住,擴張氣管的藥液得以通過針管注射到體內。


    感覺血液都被冰冷的藥水凍僵了,唐浩初無法抑製地開始發抖,聽手臂的主人語無倫次地哄:“乖啊,不怕,沒事了,乖,馬上就好……”


    簡直像哄小孩一樣,翻來覆去就這幾個詞,唐浩初對這人拙劣的哄人技巧表示很不屑一顧,但不知道為什麽,冰冷和麻木的感覺竟在這樣的低哄中慢慢退散,呼吸也漸漸變得流暢平穩,最終安穩地睡著了。


    這難熬的一夜終於過去,天已經亮了。


    天才剛亮,各大報社就忙成一片,電話也響個不停,尤其是規模最大的時政日報,天不亮便接到了電話。報社的主編還沒趕到報社,就匆匆打給值班的編輯:“留版麵,有消息,有大消息!”


    江威遇刺身亡,而高榮升受了重傷還在醫院搶救,這消息何止大,簡直是震天動地。江威的兩個兒子都尚未成年,倒是有不少能力和心機皆不弱的女婿,下麵的幾個將軍也各有各的打算,中州的局勢轉眼亂成一團。


    為了穩定局麵,江威手下的親信急急向記者發表聲明,義正嚴辭地道:“感謝社會各界對大帥的關心,大帥昨晚的確遇刺,萬幸隻是肩膀和腿部受了些傷,已經搶救過來了,不日就可以重新主持大局。”


    信誓旦旦的官樣文章,但有人早就買通了帥府的下人,得知江威哪裏是搶救過來了,而是一槍致命。


    開槍的正是劉英,他的槍法十分厲害,但並沒有人懷疑到他以及唐浩初身上。畢竟這裏是中州,是江威的地盤,都說強龍難壓地頭蛇,何況江威身邊有那麽多高手,而唐浩初隻帶了寥寥幾個保鏢,怎麽看都應該是唐浩初的處境更危險。


    連時政日報的主編也覺得是江威和高榮升這對養父子終於鬧崩了,痛斥高榮升心狠手辣,唐浩初又早早做過準備,事先賣通了幾家小報和幾個知名人士進行輿論引導,所以隻有包括江威的親信在內的極少數人懷疑是唐浩初下的手,而這些親信很快隨著輿論的發展和局勢的變化陷入焦頭爛額之中,就算知道是唐浩初做的也無暇管了。除此之外,還有一家專做八卦緋聞的報社報道了唐浩初已因求愛不成而乘飛機離開中州這個傷心地的新聞,說的有模有樣,並大幅渲染了他追求江瑛的過程。


    唐浩初的確乘專機離開了中州,——唐立明專程安排人調用了一架小型直升機,所以待他醒過來,已經身處於被他吞並的益州的中心城市禹城,時間也走到了第二天晚上。睜開眼,便看到一個滿臉胡渣滿眼血絲的男人守在他床前,見他醒了,立即露出了驚喜的表情。


    對方正是傅程言,唐浩初還從沒見過傅程言這麽邋遢的樣子,握著他的手帶著明顯的顫抖,並且小心翼翼的仿佛稍微重一點就會把他再度弄傷一樣,不確定的道:“浩初,你醒了?”


    “嗯。”唐浩初微微勾起唇朝傅程言笑了笑,笑他:“胡子好醜。”


    “我待會兒就去刮,”傅程言也努力勾起唇角笑了笑,“我本來就沒有你好看,再醜一點也無所謂了。”


    其實傅程言的相貌很英俊,哪怕現在胡子拉碴的樣子也差不到哪去,反而多了幾分落拓不羈,但在傅程言眼裏,誰都比不過唐浩初。醫生已經聞訊趕來,為唐浩初做基本檢查,唐浩初老老實實地任由醫生檢查完,就看傅程言依舊定定望著他,眼神裏盡是深深的情愫和滿滿的擔心。


    待醫生走了,唐浩初主動把手伸向傅程言,“扶我去衛生間洗漱。”


    傅程言握住唐浩初的手,同時攬住他的腰,直接將他抱了起來,惹得唐浩初抗議出聲:“我自己可以走。”


    傅程言嘴上嗯了一聲,動作卻不停,隻管繼續往衛生間走。唐浩初正想再度出聲抗議,被傅程言親了一下額角,“乖啊,就讓我抱一會兒。”


    於是唐浩初沒話說了,隻得任傅程言將他抱進衛生間裏頭。把人放下來之後,傅程言又開始忙前忙後地準備洗漱用具,水給倒好,牙膏給擠好,甚至把牙刷送到嘴裏直接幫他刷了,唐浩初隻要把嘴張開就行。又擰好毛巾幫忙擦臉,擦得認真又仔細,唐浩初從頭到尾連腦袋都不用抬一下。


    這些伺候人的事情和傅程言的氣質實在很不搭,那雙動輒就簽上億合同的手也實在不像能伺候人的手,唐浩初忍不住調侃他道:“堂堂順興商會的老板要轉行做保姆了嗎?”


    傅程言將擦完臉的毛巾收起來,輕輕揉了揉唐浩初的頭發,柔聲說:“我隻給你一個人做保姆。”


    “我才不要,”唐浩初立即拒絕了,“你的薪酬肯定很高,我現在可窮了,雇不起你。”


    “我不要薪酬,隻想要這個伺候你的機會。我想出錢買下一輩子都伺候你的機會,可不可以?”


    唐浩初沒有答,隻說:“你就不怕我漫天要價嗎?”


    傅程言搖搖頭,“我的錢都是你的,你想要都可以,不夠我再去賺。”


    他說著又揉了一下唐浩初的頭發,揉的動作依舊像一不小心就會把人碰碎了一樣小心翼翼,而這種小心讓唐浩初產生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抬手拉住傅程言的手,“我已經沒事了,你不用那麽擔憂,也不用那麽小心。”


    然而想到之前的情形,傅程言的眸色又暗下來,聲音也有點暗啞,“可你那晚差點就睡過去了,還差點呼吸不上來……”


    說到後麵已不止是暗啞,還有明顯的顫抖和後怕。人常說最可貴的莫過於怯懦之人的英勇,冷血之人的溫柔,像傅程言這樣剛硬內斂的人偶爾露出的脆弱也是一樣,讓唐浩初不由安慰性地抱住他的肩膀。


    傅程言也以避開唐浩初傷口的姿勢抱住了唐浩初。


    雖然經曆過很多曲折,但此刻兩人什麽都不用說,想說的話似乎都在這個擁抱裏。經曆的那些曲折似乎也可以不用再提,讓它們通通過去。


    唐浩初到底還是有點虛弱,很快又回到床上睡了。傅程言默默地在床頭守了一會,決定出去刮胡子換衣服。剛走出門,便頓住腳步,因為走廊外不知何時站了個人,背對著他站在台階上,逆著光的背影顯得很高大,但因為背對的姿勢看不到臉。


    看不到臉,卻能認出氣質,——外貌可以偽裝,一個人身上的氣質很難模仿和取代,尤其是手握重權的上位者,傅程言一下就認出這是唐立明。


    從劉英那裏得知唐浩初出事之後,唐立明立即就調動了小型直升機去接人,但還是不放心,乘車連夜趕了過來。趕到之後卻又站在門外,沒有第一時間進去,就像很多很多年以前第一次見兒子時一樣,也是在門外站了好久才敲門,還淋著雪來來回回走了幾趟。


    唐立明自然能聽到背後的開門聲,轉過身看著傅程言,皺起了眉。這大概就是父子,——唐立明和唐浩初的神態和氣勢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十分相像,他今日穿著便裝,沒有穿軍服,上位者時的威嚴稍稍減弱了一點,但那種居高臨下的感覺還是異常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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