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白晏殊一直以來都有的疑惑。


    白晏殊從出生開始就知道,自己在等什麽人。


    他的這一生,就是為了那個人而存在。那是銘刻在他的靈魂中,不管時間過去多久,還是投身法則輪回被消去所有記憶,都無法被抹去的執念。


    為了和他相遇而握劍,為了守護他而揮劍,這就是白晏殊這一生的劍心所在。


    直到多年前,在渡劫期雷劫中遇到了從天而降的葉九歌,白晏殊知道自己等到了他要等的那個人。


    心中那份從未有過的怦動和逐漸複蘇的感情,無一不是最好的證明——


    葉九歌就是白晏殊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意義。


    從那一天起,白晏殊的腦海中就不斷出現一些斷斷續續的,仿佛記憶碎片的片段。


    縱使那些碎片再怎麽模糊不堪,但是永遠會有一個背著或抱著琴的青衣青年出現在這些碎片中。


    碎片中,那個青衣青年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一言一行都牽動著白晏殊的心神。


    後來,背著琴的青衣青年不再出現在碎片中,碎片中的人變成了一個帶著絕望,後悔與痛苦的白衣劍修。


    或許不該稱呼他為劍修,因為那是一個連劍都無法再握緊,失去劍心的修劍者。


    白衣劍修的情緒讓白晏殊有一種莫名的感同身受的感覺,就好像自己就是碎片中的那個白衣劍修一樣。


    白晏殊不是不知道轉世重修,隻是天元大世界的轉世重修從來都是指奪舍重生,而非真正意義上的舍棄肉身,再世重修的方法。


    所以在明寂和他說起上戊尊者還有往生樹被人抹去的隱情時,這些發生在他身上的所有事,就可以說的通了。


    在白晏殊腦海中不斷出現的那個讓他感同身受的白衣劍修其實就是上戊尊者。


    而他白晏殊,大概就是千年失蹤,實則是去轉世重修了的上戊尊者。


    不,不應該說是大概。


    白晏殊就是通過往生樹轉世重修的上戊尊者。


    因為隻有上戊尊者才知道完整的破天劍意修行方法。


    白晏殊能夠在短短五百多年就到達渡劫期,和他是轉世重修的上戊尊者有很大關係。


    天極峰缺失的傳承從來不是什麽心經,而是破天劍意的劍魄。


    殷紅雪他們通過修習改良版的無情道來渡過心魔劫,其實隻是一種取巧的方法。能到達合體期已經是十分幸運的事了,這種取巧的方法並不能幫助他們渡過進階大乘期需要經曆的心魔劫,就算殷紅雪不為了白晏殊窺探法則真理尋求生機,她也會在以後死在進階大乘期的雷劫下。


    破天劍意的劍魄,其實就是懸浮在紫陽峰正陽殿中的太極大鼎上的三道虛影中的期中一個的真身。


    雖然這三道虛影都是映射無極仙宗的三大鎮宗仙器,但是卻隻有天極峰上的仙器是沒有實體的劍魄。


    劍魄與每任天極峰峰主的本命劍融合後,本命劍的階品就會直接從普通的法器或者靈器飛躍至仙器。不過,很少有天極峰的峰主能夠完成本命劍與破天劍魄的融合,從天極峰自建峰以來細數都沒有超過五個峰主成功做到過。


    天極峰的破天一脈從來都沒有什麽心法,因為修行破天一脈的劍修,在到達一定境界的時候就需要借助劍魄的力量來凝念劍心,隻有經過破天劍魄洗煉過劍心的劍修,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天極峰破天一脈的劍修。


    上戊尊者是天極峰少數幾個把自己的本命劍和破天劍魄融合成功的峰主之一。


    但是,在上戊尊者失蹤的時候,他並沒有把劍魄和自己的本命劍分離,所以在他失蹤之後,破天劍魄也隨著上戊尊者的本命劍一起遺失。


    這就是天極峰的傳承出現斷層的原因。


    白晏殊作為轉世重修的上戊,是破天劍魄的主人。哪怕他沒有經曆過破天劍魄洗煉劍心,他也是真正的破天劍意繼承者,不存在因為天極峰的傳承不完整而渡不過雷劫,除非是他自己不想活了。


    上戊曾經劍心破碎,失去了一個作為劍修最重要的東西。


    但那些都已經成為過去式。因為在他舍棄肉身投入輪回的時候,法則就會將他所有的記憶全部清除。


    他的經曆,他的記憶,還有他曾經擁有過的全部感情,都會在他投入輪回的那一刻全部遺失。


    轉世重修的白晏殊可以說是上戊,也可以說不是。


    因為哪怕是同一個靈魂,他們兩個也像極了兩個極端的存在。


    上戊的劍心,是為了除魔衛道而握劍,為了守護天下蒼生這個責任而揮劍。


    但是白晏殊不是!


    白晏殊的劍心,是為了一個人而握劍,又是為了守護那個人而揮劍。


    白晏殊的一生,就僅僅隻是為了那個人而存在。


    如果說上戊的劍心代表的是不求回報的大愛,那麽白晏殊的劍心就是自私的小愛。


    這也就注定了……白晏殊不會成為上戊。


    哪怕白晏殊是轉世重修的上戊。


    ……


    月上梢頭,繁星密布


    一杯又一杯的烈酒無妄下肚,白晏殊不僅沒有絲毫醉意,反倒是更清醒了。


    那些一直以來被迷霧給遮擋起來,另白晏殊看不透的東西,現在逐漸有了明了的意味。


    白晏殊心中有種感覺,隻要去了斷天涯,這些所有令他看不透的東西的真相全部都會浮出水麵。


    不管是天極峰斷層的傳承,還是失蹤的上戊,亦或者是出現在他腦中的那些記憶碎片。


    全部都會在斷天涯給他一個結果。


    “師尊……”


    醉倒在冰案上的葉九歌迷迷糊糊的喊了一聲白晏殊。


    白晏殊拿著酒杯的手頓了頓,然後放下酒杯起身繞過小案,走到葉九歌身邊,微微彎腰,小心翼翼的把趴在冰案上的葉九歌攬進懷裏,再抱緊。


    那模樣,仿佛懷中抱著的葉九歌,就是他的全世界。


    在被白晏殊抱進懷裏後,葉九歌下意識的用頭蹭了蹭白晏殊,然後伸手抓住白晏殊的衣襟。


    “唔……師尊……”


    “要喝酒……”


    葉九歌明明都已經醉到失去意識,卻還是惦記著要從白晏殊那裏討酒的模樣,瞬間就把縈繞在白晏殊心中的那點陰霾給驅散掉了。


    “下次給你罷了。”


    說完,白晏殊的手穿過葉九歌的雙膝,用公主抱的姿勢抱著葉九歌往洞府方向走去。


    一陣微風輕輕的自天極峰的山頂吹過,帶起白晏殊的衣擺和墨色的發絲在空中輕輕飄揚。一片往生樹的樹葉從樹上飄落,掉進了葉九歌的懷裏。


    白晏殊的耳邊好像又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與以往不同的是,那個聲音中不再充滿了絕望和痛苦,反而帶上了一絲希望。


    【往生樹啊……我把我的心,我的情,還有我所有的感情全部都寄放到你的身上……】


    【隻求你能為轉世後失去所有記憶的我再開一次花……】


    【替那個失去所有記憶的我,認出長歌來】


    白晏殊的腳步頓了一下,然後收緊了抱著葉九歌的手,踏著輕拂而過的微風離開了論劍台。


    次日


    葉九歌醒來的時候,就發現了好像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自己靠著的是一個精實溫暖的胸膛,就算隔著天蠶絲製成的布料,葉九歌依舊可以感受到這個人偏涼的體溫。頭頂是溫熱的吐息,放在葉九歌腰間的手緊緊的扣住了他的腰,仿佛要把葉九歌嵌進自己的身體裏一樣。


    葉九歌當然知道抱著他的人是白晏殊!


    隻是……葉九歌也隻有在剛剛被白晏殊帶回天極峰的時候,和白晏殊一起睡過。而且還是因為白晏殊擔心葉九歌太小,一個人睡不著所以才會陪他一起睡!


    就算以前在有白晏殊陪著他睡覺的日子裏,他們也從來沒有這樣抱在一起睡過!白晏殊從來都是側躺在寒冰玉床邊上,讓葉九歌睡在裏側。


    雖然這些年白晏殊和葉九歌也還是一起住在這個洞府裏,休息也是在洞府內唯一的一張寒冰玉床上。


    但是那也隻是白晏殊坐在寒冰玉床邊上打坐,葉九歌躺在裏側睡覺而已。


    這種抱在一起睡覺的事真的是一次都沒有發生過!


    葉九歌輕輕的動了動身體,想要從白晏殊的懷裏出來,然後他就感覺——


    放在他腰間的手扣的更緊了!


    “別動。”


    白晏殊略顯沙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一隻微涼的手放在了葉九歌腦後,輕輕的按住了葉九歌的頭把他按在自己胸口上,然後緊緊的固定在了懷裏。


    “讓我抱會。”


    葉九歌可以從白晏殊略顯沙啞的聲音中聽出濃濃的倦意。


    讓人……說不出的心疼。


    葉九歌還記得昨天白晏殊讓自己陪他喝酒的事。


    這還葉九歌第一次見到白晏殊喝酒。


    白晏殊一直以來都是一個嚴謹自律的人,隻是在遇到葉九歌後有了些許改變,變得更有人情味了。


    即便如此,葉九歌也很難想象有什麽事,會讓一向清心寡欲,不食人間煙火的白晏殊做出借酒消愁的舉動。


    難道和昨天明寂大師來找他有關?


    葉九歌伸手環抱住白晏殊勁瘦的腰身,希望這樣可以帶給白晏殊一點安慰。


    “師尊,你還有我。”


    “你不是一個人。”


    “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一直在你的身邊。”


    葉九歌挪了挪頭,把臉頰貼在白晏殊的心口上。


    “你有什麽事可以和我說,雖然我現在也幫不上你什麽忙……”


    “但是是我會努力的!努力追上你的腳步,然後站在你的身邊,替你分憂。”


    “所以……不要難過了好不好……”


    白晏殊的身體微微的顫了一下,更加用力的抱緊葉九歌。


    “對不起……”


    “再給我一點時間……”


    “一點就好……”


    等我弄清楚了這一切,再告訴你。


    “好啊!”葉九歌貼在白晏殊的胸口上,輕輕的笑道:“那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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