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睿饑寒交迫,他大半個身子已經麻了,他低估了十一月份的寒冷,雖然還沒有到冬天,可是現下他真的是好冷,不止是身體,連帶著心都是冷的。


    可一想到段琛,他知道段琛比他冷多了。


    轟隆隆一一


    天空突然打起響雷來,閃電劃破了半邊天,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何叔抬起頭,眉尾的皺紋加深了些:“快下雨了。”


    這一晃過了五個小時,何叔以為顏睿已經離開了,但出去一看沒想到顏睿還站在那兒,連動作都沒變。


    他走過去,“何必呢,段總已經死了,你做這些他也看不到。”


    顏睿紅著眼睛,聲音都被凍沙啞了:“何叔,求你讓我進去。”


    何叔沒有開門,“顏先生,這天快下雨了,你還是回去吧。”


    下雨。


    顏睿眨了眨眼睛,抬起頭看著那閃電的天空。


    —顆星星都沒有,猶如他此刻的內心,亦是一片黑暗。


    “要下雨了麽?”


    何叔看了他一會兒,感覺自己勸不動他,突然轉身朝裏頭跑去。


    他走得太快,顏睿根本來不及叫住他,等他進去不久,雨突然啪噠啪噠地落了下來。


    顏睿的身體已經凍麻了,這石子兒大的雨落在身上像針紮著一樣。


    雨幕下顏睿身子搖搖欲墜,他身子本就消瘦如今被雨淋濕,透著慘敗。


    過了一會,何叔撐著傘出來,來到鐵門前,將手中多餘的一把傘遞去。


    “遮遮雨吧,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謝謝。”伸手去接傘的時候,顏睿身子一陣晃蕩險些摔下去。


    幸好他手撐在了鐵門上才沒有摔倒。


    何叔雖沒說什麽,但他的眼神還是浮現出了擔憂。


    見他站穩後他鬆了口氣,顏睿接過傘撐開。


    有了雨傘的遮擋,身上好了那麽一點,但也僅僅是一點而已。


    何叔心有不忍,可是不讓他進來的不是他,而是段臨。


    現在整個段家都由段臨做主。


    想了想,何叔還是決定回去再和段臨說說。


    然而他正準備轉身的時候,就看到段臨從裏麵走出來。


    段臨撐著傘走了兩步,在與顏睿相隔五米的距離停下身。


    “你來做什麽?”


    顏睿眨了眨濕漉漉的眼睛,“我想進去見段琛,我有很重要的事需要做,還有話和你說。”


    段臨麵無表情,那雙漆黑的眼神直逼顏睿:“我沒什麽話可和你說的。”


    顏睿怔了怔,初次見麵時段臨看不順眼他,總是話語諷刺做些小動作來捉弄他。


    後來慢慢的他對他好,會為他考慮,顏睿記憶裏,段臨有很多種模樣,可唯獨這種冷漠的卻沒有。


    顏睿無聲的看著他,心陡然間疼了一下。


    有那麽一瞬間,他以為站在他麵前的是段琛。


    段琛死後,段臨在這短短幾個小時就變了一個人,活成了他哥的模樣。


    “顏睿,你知道我哥臨死前說了什麽嗎?他說他不想見到你,也不會恨你。”


    “恨一個人記得念著他,他怕他死後不安寧,所以他選擇原諒你,他還讓我告訴你,這輩子下輩子,之後他每一個輪回,都不想與你有瓜葛。”


    “顏睿你走吧,離開我的視線,我答應我哥不會恨你,可如果你經常出現在我視線裏,我做不到不恨。”段臨咬牙,一句一句的說出。


    —時之間,顏睿感覺有什麽溫熱的液體從眼裏流出來了,可是很快又被冰涼的雨水給攪混了,所以他根本分不清自己的臉上是雨水還是淚水。


    他顫著手從兜裏摸出一個瓷瓶,伸進鐵門。


    “我知道了,我不去見他,但是段臨,算我求你,你把這一瓶的藥分三份,一天一次灌進段琛嘴裏。”


    “這是什麽?”段臨已經不相信顏睿了,打從他下毒毒死他哥時,他就不再信任他,在看到他拿出瓷瓶時,下意識的以為他想毀掉段琛的屍體。


    段臨眼裏帶著警惕,就這麽看著不動。


    顏睿解釋道:“這是防止身體腐化的藥,你如果不信可以在死老鼠身上實驗一下。”


    “防止屍體腐爛?”段臨聽到,覺得好笑,“我哥死後是要下葬的,你假惺惺的拿岀這藥做什麽?你是在可憐他?”


    “不是的。”顏睿慌道,“段臨我知道你現在恨我,但你相信我,隻需要三天,三天後我會來給你個解釋。”


    “我就是太相信你了,才會變成這樣,你要我再信你根本不可能!”段臨情緒忽然上頭,他走過去猛的打掉顏睿手中的瓷瓶。


    顏睿身子本就虛弱,被他這一打,手中的瓷瓶應聲而落掉在地上摔個粉碎。


    雨水散落出來的白色粉末衝的一幹二淨。


    顏睿本已是強弩之末,整個人不受控製得往後仰去。


    撲通一聲,顏睿直接跌倒在冰冷的地麵上。


    豆大的雨點吧噠吧噠地落在他的臉上,身上,衣服淋透,頭發也都粘到了一起,好痛啊


    “顏睿。”何叔看到他摔下去,驚呼出聲。


    顏睿眯著眼睛,想要從地上撐起來。


    可他兩條手臂就跟斷掉了一樣,使不出一點力氣。


    —次次撐起身又一次次的摔下去,嘴裏全是泥水的澀味。


    鐵門打開,何叔走出來把他扶起:“二少,還是讓他進去吧。”


    段臨眼中陰霾一片:“把他送回去。”


    “我不走。”瓷瓶裏的鱗粉沒了,他隻能再重新拔。


    他的兩條腿全是傷,已經沒蛇鱗了,要拔隻能拔肩膀上的鱗。


    他必須保護住段琛的身體三天,這樣他才能救得了他,為他改命。


    隻要他活過來,詛咒就能解開。


    怕自己被送走,顏睿伸手緊緊抓住鐵門。


    何叔抱著他居然鬆不開他的手,他抬頭看著段臨。


    段臨咬著牙,心裏閃過不忍,他別過頭不去看顏睿,可即使這樣心裏還是觸動了。


    “帶他進去,我倒要看看他要做什麽。”


    何叔鬆了口氣,複雜地看著顏睿。


    顏睿知道自己不用離開後,手頓時就放下了。


    他身子發軟無力,隻能依靠何叔的力氣才能撐起來。


    顏睿的身體負荷已經過了,剛才看著還有精神,還能和段臨說話,可是下一秒,他的呼吸就弱了下去,然後腦袋暈乎乎地靠在何叔身上。


    在進去後,整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仿佛地震了一樣。


    “不,不能暈 ”


    顏睿聽到自己的聲音越來越遠,直到消失不見。


    他還是陷入了黑暗之中。


    “顏睿,我成全你,從此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再也不見。”


    “這對戒指見證了我段琛這一年來的愚蠢。”


    “顏睿你報複我是我活該,可你不該騙我的心,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明知道你是個冷血動物還妄想你是真的愛我!”


    “這輩子,下輩子,之後我的每一個輪回,我都不想與他有瓜葛。”


    “對不起 對不起 ”


    過往的那些人和事,一件一件地在他眼前浮現,宛如皺裂的鏡子。


    站在顏睿床邊的段臨,今天晚上已經聽到了他無聲數呢喃了,全是“對不起”


    對段臨而言,對不起是這個世界上最無恥的話。


    顏睿暈倒後他叫來了醫生,顏睿發燒是因為傷口感染引起的。


    他兩條腿上有很多傷疤,大腿那更是血肉模糊,宛如用刀切走了幾塊肉一樣,傷口凹凸不平看著就疼。


    這些傷,讓人猜不到是怎麽出來的。


    除去外傷,還有就是他剛生完孩子。


    生孩子無論是女人還是男人都要休息坐月子。


    所謂坐月子就是在一個月裏調養身體,而顏睿一周不到就出院,還在外麵站著吹了五個小時的冷風,淋雨。


    醫生給顏睿掛上退燒藥,腿上的傷也重新處理包紮。


    顏睿這一暈倒後半夜才醒來。


    段琛一死,段臨有很多事需要安排。


    公司那邊要安撫股東還有合作人,另外還要辦段琛的葬禮。


    段臨一直忙到後半夜才鬆了一口氣,休息是必須的,現在段家這剩下他一個人了,要是他再垮了,那段氏就真的完了。


    他不能讓他哥的心血在他手裏沒了。


    段臨休息前進了顏睿的房間,見他醒來。


    “明早你就回去。”


    顏睿沒有答應也沒用反駁,他安靜的看了段臨兩秒,啞著嗓子說:“能紿我一把刀嗎?”


    聽到顏睿要刀段臨就直接扔給了他一把水果刀。


    顏睿堅持進來絕對是有什麽事,所以顏睿要什麽他就給什麽,他倒是要看看顏睿要做什麽。


    可接下來看到的一幕,讓段臨瞳孔緊縮。


    顏睿解開上衣,露出肩膀,他舉著刀,眼睛一閉,幾乎是電光火石一刹,寒光閃過,那把水果刀向下直接刺進了肩膀。


    鮮血滋地流了出來,尖銳的刀尖刺進肩膀,再慢慢的轉動,疼痛讓他的臉皺在了一起。


    血順著刀鋒溢到了被單上,刺眼醒目。


    段臨反應過來,衝上去捏住顏睿的手腕,掐住他虎口,用力之大幾乎要捏碎顏睿的手腕。


    “顏睿,你在做什麽?”


    拿著刀刺進肩膀,這種行為對於段臨來說,就是個瘋子,顏睿這個瘋子!


    他是覺得對不起他哥,就用自殘來掩蓋愧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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