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臥室裏,一瞬間突然變得很安靜,安靜到她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秦瑤張了張嘴,喉嚨像是卡住了一根刺,發不出半點聲音。


    有那麽一刹那,她以為自己失聰變成啞巴了。


    太陽穴傳來一股脹痛,秦瑤撐住額頭,幾乎是控製不住的顫抖,“你騙我的……是不是!他怎麽可能跳海!怎麽可能!”


    季時謙坐在床邊,默然的抬眸看向他,藍色的眼瞳裏麵死氣沉沉沒有生氣:“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是騙你的,我也希望我看到的視頻是假的,我也希望林珞沒有消失,我也希望他沒有去那冰冷的海邊……”


    秦瑤的眼睛已經徹底的紅了,她才眨了眨酸澀的眼睛,看向季時謙的目光帶著痛恨和厭惡,還有說不清的後悔。


    她走上前一把抓住季時謙的衣領,“林先生為什麽會跳海?”


    季時謙雙眼無神的垂下去,像是個得了絕症的病人,秦瑤抬起手想要扇他一巴掌,卻舉在半空中的時候止住了。


    她崩潰得流出眼淚,身體晃了晃,險險穩住。


    “季時謙你抬起頭看著我……”秦瑤鬆開他,向後趔趄了一步,勉強穩住腳步後淒笑一聲,“還記得上一次在醫院裏的事嗎?我當時想勸林先生和你離婚,你知道他當初怎麽和我說的嗎?”


    “他說你抱著他去過醫院,背過他爬過七樓。”


    秦瑤看向季時謙的眼光冷得像猝了毒的刀,“他還說,你為他買過城南的粥,城西的麵,城東的老鴨湯,城北的甜食,會每天起很早去樓下排隊給他買粥,會做三碗蛋羹挑其中最好的一碗喂給他吃……”


    季時謙的身軀一怔,如遭電擊,他沒想到這些事林珞還記得。


    這些事發生不過在一年前,那時他和林珞還擠在垃圾場旁的破公寓樓裏。


    秦瑤苦笑著,表情比哭還要難看:“你看,他是如此的相信你愛他,可你卻把他逼離婚了,逼死了……季總,你的心究竟是什麽做的啊?”


    她的眼前已經越來越模糊了,模糊到看不到季時謙的輪廓,她深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把胸口處那股窒息的疼痛給壓下去。


    她抬起手擦了擦臉上的眼淚,轉過身不再去看季時謙。


    “他走的時候,你給過他什麽沒有?”


    季時謙的臉色已經毫無血色,嘴唇泛著紫,他雙手撐住頭,半餉後才哽咽道:“沒有……他什麽都沒要……”


    林珞沒有要錢,走的時候拖著個空嘮嘮的行李箱帶走了他之前的幾件舊衣服,他唯一想帶走的那條狗,他還不允許。


    秦瑤問道:“包子呢?”


    “在寵物看管所。”


    秦瑤嘲諷的笑了笑:“他帶著安安和包子來到了你的身邊,和你結婚,離婚時失去了安安又失去了包子,還折騰出了一身病,季總你幹得可真好!”最後一句話尖銳到陰毒。


    “你還記得在艾滋病隔斷室裏,他說下輩子和你在一起的約定嗎?”秦瑤拖著沉重的步伐緩緩轉過身,在走向門口時,她撐住牆壁,幽幽說道,“我想他下輩子不會再來了,因為這個世界太苦讓他太失望了。”


    季時謙看著秦瑤的背影,已經說不出話了,他胸口劇烈的起伏著,那個位置似乎被萬箭穿心,他緊緊捂住胸口,突然想起離婚前林珞對他說的話。


    ——季時謙我原諒你。


    ——謝謝你,季時謙。


    林珞,我不要你的原諒,也不要你的感謝,你恨我吧,你回來罵我打我,你回來我隨你處置。


    季時謙的臉上升起一股悲愴,他抬頭看向天花板,無聲的叫了一聲:“珞珞。”尾音一落,從嗓子眼裏硬生生的嘔出了一口腥甜的血。


    管家進來的時候隻看到坐在床上獨自一人的季時謙,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捂住嘴。


    鮮紅的血跡順著他的手縫滴在了床單上,一片血紅。


    “季總!”


    季時謙抬眸,眼神裏一片死寂,最終跌倒在了床中。


    管家急忙打了120送他去醫院。


    一時間別墅裏一片混亂,下人們跑上跑下。


    秦瑤眼神冷淡的看著四周,她沒有立即走,而是圍著別墅走了一圈。


    這個房子裏,早就沒有了林珞的東西,無論是衣櫃裏的衣服,鞋櫃裏的鞋,洗漱台的杯子牙刷還是書架上他常看的書,都沒有了。


    偌大的房子空嘮嘮的,沒了林珞後冷冰冰的沒有一絲人情味。


    她扶著扶梯上了三樓的屋頂花園,花園裏倒是和以前一樣,隻是這個季節葉子黃了,花凋零了。


    秦瑤看著被風吹得一搖一晃搖椅,她走過去坐在上麵,以前林珞就愛坐在這,抱著孩子逗著狗。


    秦瑤蜷縮著身體,抱住膝蓋毫無預兆的痛哭出聲,她真的想不通,有多大的痛苦多少的絕望才能逼得他去跳海自盡?


    林珞的父親在監獄裏去世,家破人亡的時候他熬過去了,生孩子流那麽多血他也熬過去,他現在怎麽就想不開的去死呢?


    沒多久從樓下傳來120的急救聲,秦瑤站起來從上往下的看下去,看到季時謙麵色蒼白的抬出來被送進急救車。


    她不希望季時謙出事,不是對他有感情,而是林珞讓他找一個人好好的過一輩子。


    一輩子那麽長,季時謙就該這麽痛苦的活著。


    季時謙被送進醫院,檢查出來的大致結果是情緒過度再加上受涼肺部感染引起的咳血。


    管家發現季時謙醒來的時候,季時謙已經睜著眼睛看著白花花的天花板不知看了多久,一雙藍眸空洞呆滯,讓人看了心驚膽顫。


    “秦瑤呢?”


    “她已經離開了。”


    “我想回去。”


    “不行。”管家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絕了,“季總你生病的事老爺子已經知道了,他讓我提醒你,不想被關,最好乖乖聽話住院。”


    好一個乖乖聽話,他生在季家唯一學不會的就是這四個字。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一片冰涼,處於低燒狀態。


    季時謙手肘往床上一撐,撐起上半身,隨後一把扯下手背上的輸液器,沉聲道:“告訴他,想讓我乖乖聽話,不如讓我現在死。”


    “季總,您這是何苦呢?”


    話音一落,外麵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打斷了房間裏的靜謐。


    管家歎了口氣轉身將病房門打開。


    敲門的是陳言裏,管家看到是他後朝他點了點頭:“陳先生,你好。”


    陳言裏露出一笑,低聲問道:“我能進去嗎?”


    管家往旁邊退了一步,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請進。”


    正預備起身下床的季時謙當看到陳言裏後身體僵了僵,麵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


    “這次也是你買過敏藥,偶然看到我的?”


    聽出了他語氣中的輕嘲,陳言裏沒太在意,他走到季時謙麵前看著他手臂上正冒著血的針口說道,“是別人通知我的。”


    這個別人他沒有明說,但是季時謙已經能猜出跟季家的人有關,想一想能讓管家請進來的,想必就是季老爺子了。


    估計上次在醫院裏也是。


    季時謙眯了眯眼睛,沒有說話,他掀開被子作勢下床,不遠處的管家急急忙忙的過來攔住他。


    “季總,你身體病成這樣了,究竟是要去哪?”


    “我要去寵物看管所接包子,你告訴爺爺,想讓我乖乖繼承季家產業,最好現在別攔我!”


    包子?陳言裏莫名覺得有些熟悉,想了一會兒才想起林珞身邊的那條狗不就叫包子嗎?


    他還以為死了,沒想到居然還在寵物看管所裏。


    現在的季時謙跟瘋了一樣,管家根本勸不住也攔不住。


    左右為難時,站在旁邊的陳言裏說道:“張管家你放心吧,有我陪著他。”


    說罷,又轉過頭看向季時謙:“你現在的身體不能開車,管家去叫車,我陪你一起去,你看怎麽樣?”


    季時謙冷淡的看了他一眼,隨後從床上下去,他身體還有些虛弱,站在地麵時步伐有些踉蹌。


    陳言裏上前想要扶著他,卻被季時謙一手給推開了。


    “別碰我。”


    陳言裏的臉色一瞬間變得很難看。


    最後,還是管家將季時謙扶進了車上。


    管家:“陳先生,季總就有勞你了。”


    陳言裏“嗯”了一聲,打開左車門進去坐在了季時謙身旁。


    季時謙瞥了一眼陳言裏,太陽穴一抽一抽的,心裏十分的煩躁。


    他和陳言裏的過往,讓他感到很尷尬,又因為愧疚,他又無法嚴厲的去拒絕他。


    陳言裏見季時謙一直按著頭,擔憂的問道:“怎麽?不舒服?”


    季時謙閉上眼睛,靠著柔軟的座背含糊說道:“想快點去接狗。”


    “說起來,你不是有潔癖最討厭寵物嗎?”


    他想起曾經他在路邊上碰了一隻野貓,季時謙看到後,一天沒有牽他的手。


    當時,他以為和季時謙在一起,怕是與寵物絕緣了,卻沒想到多年後季時謙會為了另一個男人養他討厭的寵物,而且那個男人還是二婚,生了別人的孩子。


    陳言裏的臉色有些頹然衰敗,再多的自欺欺人都改變不了一個事實——季時謙愛林珞比愛他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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