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昀愣了愣,抬起的手在空中僵硬了幾秒後才搭在謝然的背上。他撩起眼皮去看陳宇皓的反應,後者立即撇開視線,一副自己什麽都沒看到,什麽也沒聽到的樣子。周圍的工作人員也很有眼力見地選擇性失明,自顧自地做著事情,就算偶爾有看過來的也都是遮掩著的短暫的。


    “這麽多人都看著呢。”任昀微微低了頭,想去看謝然的臉。


    謝然似乎是不太想讓他看見,把自己的頭埋得更深了一些,還在任昀的衣服上蹭出了一小塊橘色。


    他吸了吸鼻子,把手背到身後朝著陳宇皓的方向揮了揮。陳宇皓畢竟跟了謝然這麽多年,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包未開封的紙巾,拆開後往謝然的手心塞了兩張。謝然拽著紙巾在自己的臉上抹了抹,照他這種擦拭方法,隻怕臉上的妝都得給他擦糊了。


    “看著就看著吧。”謝然終於抬起頭來看向任昀的眼睛,一隻手還抓在他的袖子上,“我們領過證的。”


    如果他不說,任昀幾乎都要忘記了這件事。


    從去年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年了。


    他當時答應謝然的請求時從來沒有想過會出現這樣的場麵。曾靜甚至還幫他準備了不少離婚理由和各個版本的聲明,順便還物色了幾家公關公司,隻是還沒有對比出結果。但現在這些都不需要了。


    任昀扣住了謝然的另一隻手,手指穿過他的指縫同他十指相扣,嘴上柔聲說道:“我是怕別人看到你哭花了妝。”


    謝然往周圍瞟了幾眼,抿著嘴沒有說話。


    外麵還有許多粉絲沒有散去,陳宇皓特意安排他們兩個人分開出去。幾個助理陪著謝然走原本的通道,陳宇皓則提前帶著任昀從另一邊的通道離開。任昀其實也帶了助理,隻不過謝然實在不放心,兩個人都拗不過他,也就順了他的意。


    雖然不論怎麽說最不讓人放心的都是這位主子。


    但這些話陳宇皓隻敢腹誹,不敢擺到明麵上同任昀抱怨。


    畢竟某人的脾氣在圈裏是出了名的。


    結果他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在短短幾分鍾後就被打了臉。


    另一條通道有些冷清,最初還能見到零零散散的幾個工作人員,到了後麵幾乎是空蕩蕩的一片。深邃的夜色自玻璃幕牆侵入,腳下踩過的瓷磚上都是細碎的月光,安靜得隻能聽到腳步聲和呼吸聲,手機屏幕的冷光在這裏顯得格外突兀。


    任昀就是在這時突然開了口,語氣平淡地說道:“謝謝你照顧他。”


    不單是曾靜,想必謝然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陳宇皓也一定頭疼了很久,估計最開始的那幾天可能也是心驚膽戰的,想了十餘套他們“撕破臉”時用的說詞。或許陳宇皓需要擔心的事情比曾靜要擔心的還要多,因為謝然從一開始就是抱著別的目的來的,他要的根本不是什麽利益。


    陳宇皓先是一怔,像是沒有反應過來,下一秒便輕輕地笑了幾聲,摸著自己的後腦勺對任昀說道:“他從出道開始就是我帶的,說句不好聽的,養個兒子也就這樣了。我是真的把他當作自己的弟弟,沒有什麽謝不謝的。他有這個實力去實現野心,我也很樂意為他鋪路。”


    任昀沒有應話。陳宇皓卻繼續說了下去:“很多事情可能他都不願意說。他其實沒有那麽容易,雖然很多人都說近幾年選秀產業病態,隻要上個節目就能出名,但其實不是這樣的,很多時候你有實力都不一定會有那個機會,要是節目組哪天不做人,把你的鏡頭都剪了個幹淨,哪怕你是塞壬轉世都沒有辦法。”


    “我們當時送去了幾個練習生,上麵想捧的其實不是他。但從第一輪開始他就一直穩居出道位,給我長了不少臉。


    那一屆可以說是神仙打架,很多人都是練到早上五六點才回去睡一小會兒,然後起來繼續練。他後來跟我說,其實他中途是想退賽的,但一想到曾經和別人說過自己會站上最大的舞台,就立刻放棄了這樣的念頭。”


    “他在決賽前寫過一首歌。歌詞好像是什麽‘倘若不曾登頂,經曆過的一切不過是泡影,沒有人想知道細流的平靜’,我差不多忘了,大概就是這樣吧。我就記得自己在台下哭得稀裏嘩啦的,還好他出道了。”陳宇皓歎了一聲,再開口時語氣已經截然不同,“也不知道這些話被他聽到了會不會來扣我工資。”


    “那場比賽我看過。”任昀不鹹不淡地說道,“他很好。”


    陳宇皓說:“可能是今天晚上的演唱會氣氛實在太喪了,我突然就想起幾年前他們七個人第一次開演唱會,結束後一個個都激動地躲在化妝間裏抹眼淚,怎麽敲門都不開……和您說了這麽多的廢話,您隨便聽聽,別太當一回事。”


    其實他隻是想找一個人說說自己這些年看到的東西,就像父母喜歡炫耀孩子一樣,他也想告訴別人自己的藝人有多麽不易,又有多麽優秀。


    任昀心裏想,他怎麽能不當一回事?


    那天謝然說完那件事後他就回去翻找過自己的微博私信,還好軟件都給他保留了下來。謝然的那個賬號已經差不多清空了,頁麵裏沒有別的東西,就剩下兩條微博。


    都是關於他的。


    最後一條的發布時間是三年前,正好是任昀“第一次”見到他的那天。


    【現場人聲繁雜,我隻想靠近他。】


    或許是因為被勒令禁止使用小號,在這以後他的微博和私信都沒有再更新過了。


    “我不會跟他講的。”任昀玩笑似的說道。


    陳宇皓臉上的表情放鬆了一些,衝著他笑了笑:“作為經紀人我其實是恨不能掐……咳咳,但是作為朋友,我會尊重他的決定。”


    保姆車就停在門口,月光灑落在眼前的車上,仿佛罩下了一層水光。任昀鑽進了車裏,埋頭坐在後座靠窗的位置,陳宇皓坐在他的前方,擋住了他的身形。如果沒有粉絲湊近在車門外張望,就不會有人發現他。


    車子拐了個彎,駛向了謝然所走的那條通道。陳宇皓給謝然身邊的助理打了電話,通知他們可以帶謝然出來了。車外的人聲漸漸大了起來,尖叫聲此起彼伏,任昀透過車窗向外望去,成群的粉絲站在被保安隔出的那條走道外,手機的攝像頭對準了從門內走出來的青年,呼喊聲一陣接著一陣。


    謝然快步走到車前,從車門拉開的狹小的縫隙裏上了車,坐到了陳宇皓身邊,對著粉絲招了招手,一直等到車門關上,他才起身和後座的助理換了一個位置,來到了任昀的身邊。


    後者握上他的手。


    初夏的天氣,任昀的手不知為什麽還有些冰,謝然被他的手的溫度冰了一個激靈,隨即便回握了過去。


    與任昀的手比起來,謝然的掌心實在是太過灼熱了。他用手指摩挲著任昀的骨節,擦過他的手背,又在無名指上的戒指上搓了搓。


    “怎麽這麽涼啊?”他問道。


    任昀答道:“應該是被空調吹的。”


    “幫你焐焐。”謝然笑著,湊近了他的耳朵,用隻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氣音說道,“聽說手涼的人腎都不太好。”


    任昀瞥了他一眼,指腹在謝然的掌心刮了一下:“好不好你不是最清楚嗎?”


    謝然但笑不語,側著身子就靠上了任昀的肩,伸手摸著自己耳朵上的那條鏈子。


    “明天要回去了?”任昀調整了一個姿勢,把手搭在他的腰上,讓他靠得舒服一些,“幾點的飛機?”


    “十點吧。”謝然道,“估計一下飛機就得去錄製節目了。”


    “嗯。”他偏過頭盯著謝然的發旋,像是在思考什麽。


    車內就這樣安靜地過了十幾分鍾。


    演唱會上又唱又跳兩個多小時,有再好的體力也吃不消,謝然沒多久就睡了過去,還險些從任昀的肩膀上滾下來。後者無奈,隻好往旁邊挪了一點,把謝然的腦袋擱在自己的大腿上。謝然臉上的妝還沒有卸,這樣一看,睫毛像是比平時更長更翹了一些,眼角的珠光像是外麵夜空中的星子,隨著光線的交錯明明滅滅。


    口紅的顏色不紅不豔,襯他的膚色,嘴角處似乎是因為先前在他肩膀上蹭了那麽幾下掉了一點色。任昀的指腹在他的唇上抹過,僅有的顏色被抹到了唇外的皮膚上,顯得分外情色。


    車子駛進酒店的車庫,謝然在保姆車停下的那一刻睜開了眼,在車內整理好自己的衣著後,才下了車。


    當然,他在擦去口紅的時候還看了始作俑者一眼。


    任昀坐在一邊,裝作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仿佛先前動手的是另外一個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失格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時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時緒並收藏失格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