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克雅未克是彩色的,建築普遍不高,其色彩各有各的特色,像是童話裏的城鎮,帶著矜貴又可愛的氣息。


    街角的咖啡廳正在招收服務員,招聘信息是用英文寫的,並不難懂。於是它就成了任昀和謝然的第一站。大早上的店裏沒什麽人,老板正在櫃台後整理著器具,任昀上前用英文打了個招呼,同他說明了來意。


    衝咖啡的技術任昀還是有的,畢竟視帝的嘴刁得很。


    約定的工錢比正式員工的低,但任昀並不在意,如果不出意外,他們一個早上就能攢夠一萬冰島克朗。


    謝然的視線掃了一圈咖啡廳,瞧見了放在書架旁邊的吉他。


    任昀正係著圍裙,就聽到他和老板交談了幾句。這是任昀第一次聽到他說英文,謝然的口語是標準的英式發音,很好聽。


    “你不用付我工錢,但我可以幫你吸引客人。”謝然這麽和他說道。


    最後他從咖啡廳裏借走了一把吉他和一塊小黑板,他在小黑板上用英文寫上了幾個樂隊的名稱,底部還標上了一首歌的價格,並且備注如果有人願意進去喝一杯咖啡的話,這首歌的錢隻需要支付一半。


    “任哥,加油!”他對任昀做了一個wink,便抱著吉他出了門。


    咖啡廳門口有兩排紅色的椅子,和外牆一個顏色。椅子後是奇怪的塗鴉,幾乎占了整整一扇窗。謝然把小黑板擺在椅子上,坐下來試了試吉他的音色。


    他有點後悔,今早應該帶他的吉他出門。


    過往的風吹著他的手指,仿佛是想凝固住他的血液。謝然動了動手指,哈了一口氣,彈起了第一首。


    黑板上寫著的那些樂隊的歌都是他從前在地下翻唱過的,所有的旋律早就爛熟於心。在街頭彈唱的他是孤獨的,像是虛無縹緲的霧,好像沒有人能觸碰到一樣。


    毛線帽壓著他睡醒後雜亂的頭發,尾端似乎還依稀翹起一兩撮。


    任昀隔著窗,站在吧台後靜靜地聽著。謝然翹著腿,上身無意地隨著樂聲晃著。


    很快,門外便聚集了零零散散的人,咖啡廳裏也開始忙碌起來。


    人群中走來了一位黑人男子,垂著頭對謝然說了些什麽,後者放下吉他站起了身,對他笑了一下,同他握了個手。


    也許是在異國他鄉遇見了粉絲?


    “去看看吧。”老板湊到他的身邊,向外麵努了努嘴,“不是想去看?”


    任昀衝好了手上這杯咖啡,對他說道:“我去把這杯送過去。”


    那位黑人似乎還有朋友,站在旁邊和謝然打了聲招呼,然後那位黑人抬起雙手放到嘴邊,吐出了第一個音。不得不說,黑人的語言天賦確實很強大,跟著陌生的flow已經起了第一句。


    這種當街b-box和freestyle的表演,任昀真的是頭一次見。


    半分鍾後,謝然不慌不忙地接了上去。


    他宛若一位遊吟詩人,晨光相伴,涼風為奏。他壓的是反拍,每一句話都像是沒有節拍卻又從來沒有脫離節拍。任昀對音樂並不敏感,但確確實實被謝然震撼到了。他用的都是英語,速度很快,但吐字異常清晰,任昀可以清楚地聽懂他說了什麽。


    他對rap文化並不了解,但謝然的詞給他一種舒服的感覺,或許是因為每一句的韻都押得很好。


    舞台上的謝然是有魅力的,說得準確一點,玩起音樂的謝然很有魅力。這時的他,像是退去了在任昀麵前所展現的全部靦腆和拘束,展露出了內裏所有的鋒芒。


    任昀倚在門邊,謝然他們身邊的人越來越多,圍成了一個大圈,逐漸擋住了他的視線。


    他不滿地挪了一步,想要看清人群中謝然的身影,但不管怎麽樣都會被擋住一些。


    餘光看到一個人從遠處走了過來,任昀還當是來湊熱鬧的,沒有太過在意。然而下一秒,那個人徑直走到了他的身邊,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懶懶地說道:“waiter,我想要一杯冰美式,不加冰多加糖。”


    任昀:“……”


    池青衍站在他旁邊,踮著腳朝圈裏望了一眼,好奇地說:“這邊是在搞什麽?街頭演唱會嗎?”


    任昀白了他一眼,冷漠地轉身進了咖啡廳裏。


    “你來幹什麽?”如果任昀沒記錯的話,池青衍是可以跟著孟寧她們姐妹去維克鎮的,並不需要和他們一起留在這裏。


    池青衍目送著任昀走進吧台,抬起手搭在了其中一個機器上,調侃道:“看我的哥流落異國他鄉被迫賣藝。”


    任昀的目光掃過池青衍,然後落在了攝像機的鏡頭上:“他等下是不是跟我們走?”


    攝像大哥抱著攝像機上下晃了晃。


    “聽說冰島很流行在路上攔順風車的旅遊方式,可以讓池青衍去試試,節目效果應該不錯。”他涼涼地說道。


    池青衍聞言,整個人都賴在了吧台上,拖著聲音哀嚎道:“別啊哥,我和你們一起賣藝還不成嗎?”


    “我們不招閑人。”任昀說著,此時咖啡廳裏又進了幾位客人,點好了單。他扯下機器吐出的菜單,俯**去拿紙杯。


    “這大概是你這輩子最沒排麵的一次。”


    任昀懶得理他,直接留下了一個高傲的背影。


    而門外的謝然正好結束了黑人男子提出的battle,想去拿椅子上的吉他,正好透過塗鴉的空隙看到了這麽一幕。


    他咬了咬自己唇,不太高興。


    這個場麵著實是有些礙眼,池青衍就像是在同任昀撒嬌一般,偏偏任昀臉上還沒多少不耐的神色,一看就知道經曆了不止一次。


    他坐回椅子上,懶散地彈了幾個音。


    咖啡廳的門被打開,池青衍走到謝然的旁邊坐下,還搬來了一個音箱:“嫂子,我來陪你了。”


    謝然看了眼黑洞洞的鏡頭,又看了眼池青衍麵帶笑意的臉,小聲嘟囔道:“不要叫嫂子。”


    “那我叫你什麽?小然?然然?”


    “隨便吧,叫名字就行。”


    “行。”池青衍從椅子上滑到了音箱上,側過頭看了眼黑板上寫的“歌單”,說道,“我給你打伴奏。”


    他倆都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單是往這裏一杵,便能吸引許多目光,更不用說合作唱曲了。


    點歌的客人越來越多,謝然和池青衍還遇上了幾位從c國來旅遊的兩人的粉絲。他們兩家平時沒少撕逼,如今粉絲看正主平靜地坐在一起唱歌,居然還有一種異樣的和諧感,不由得就有些吃驚。


    她們和謝然、池青衍拍了幾張照,點了幾首歌後便想離開,誰想任昀突然開了咖啡廳的門,拿著兩杯咖啡走到他們身前。


    又是一陣驚歎。


    “冰美式嗎?加糖了嗎?”池青衍接了紙杯,遺憾地說,“怎麽是熱的?”


    “這個天氣喝冰美式,你以為你的胃是鐵做的?”任昀說道,“不喝拉倒。”


    謝然沉默地接過咖啡喝了一口。


    有些苦。


    任昀走到他旁邊坐下,大腿無意地撞了他的一下。


    “出來偷懶是要被扣工資的。”謝然淡淡地說。


    “現在人少。”


    池青衍半站起身,拖著音箱往旁邊挪了幾步,說道:“我不應該在這裏,我該在車底。”


    謝然的指尖繞著紙杯的杯蓋轉了一圈,對任昀說:“這是請我們喝的?”


    “對,預支的工錢。”任昀頓了頓,繼續說,“池青衍那杯他自己付。”


    “為什麽?”


    “因為你有錢。”


    “我是被針對了吧?有錢長得帥是我的錯嗎?”


    謝然輕輕笑了一聲,看向任昀:“那我給你彈一首歌,算是把這杯咖啡的錢給你了吧?”


    “好。”


    謝然唱的這首歌,任昀在手機上聽過很多遍。


    但那時的謝然和這時的謝然卻不太一樣。


    十八歲的謝然像是野草,堅韌但並不起眼,或者說遠沒有如今這樣引人注意。二十三歲的謝然像是野火,跳躍著,像是隨時都能入侵某人的心裏,留下可以燎原的火種。


    他們是同一個人,又不像一個人。任昀很難想象謝然會有那樣的過去,昏暗的酒吧、各色的燈光、恣意彌漫的酒味、男男女女混雜著的汗水與氣息……這些種種構成了十幾歲的謝然的全部。他能走上舞台,或許是因為幸運、或許是因為天賦,又或許是因為他骨子裏旁人見不到的生命力。


    但不論是哪一點,都值得別人為之動容。


    吉他聲悠悠地傳了很遠,謝然清亮的嗓音繞進他的耳中。


    他唱著那首《wonderwall》,如同聲嘶力竭的呐喊一般。


    “i said maybe


    you’re gonna be the one that sa|ves me


    and after all


    you’re my wonderwall


    i said maybe


    you’re gonna be the one that sa|ves me


    you’re gonna be the one that sa|ves me”


    謝然彈完最後一個音,側過頭看向任昀,張了張嘴,無聲地念出一句歌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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